总是想着那个人。
每当痛苦的时候或者累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人。比生命还重要的那个人,要是见到那个人应该做些什么呢,总是想着这些。心头的红花已经凋谢,从那天开始已经埋下了苦恼。
本来不应该这样……还不如就这样冰冻连心都一起冻起来……本想直率的生活,现实情况是因为怨气造成总是言行不同。
屏风之下,金城大君扇着扇子,烛火被扇得摇摇晃晃的,他在文香阁木兰坊独自等待着艾琅给他准备酒菜。要是在平时,赏完枫叶之后会借着高兴劲和文香阁的妓女们一起快活。但今天的心情却不是这样。夜晚的风也渐渐地冷了起来,但金城大君的扇子没有停止,仍一直搧着。夜渐渐深了。
现在眼前还浮现着俊晖抱着浑身湿透的雅珍回来的场景。虽不是第一次看抱着女人的小伙子,但当看到那一幕的瞬间,他即刻感觉到,不管是抱着一朵红的俊晖,还是被俊晖抱着的一朵红,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然,就像搭配得正好的衣服和腰带一样。
就在这个瞬间,金城大君觉得在和俊晖的赌局中自己已然输了。
这么些年来,从没有过自己想要什么却得不到的。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对俊晖喜欢的女人动心呢。现在俊晖显然是自己的坚实的后盾。因为右议政皇甫先的儿子皇甫俊晖的存在,周围的人才会对他毕恭毕敬。
“大君!我进去摆桌了。”
听见艾琅响亮的声音金城大君回过神来。
“进来!”
房门打开之后看见进来几个端着桌子的妓女。金城大君扫了一眼眼前的妓女们,表露出失望的表情,艾琅马上看出来金城大君的心情。
“大人怎么了,是不是在找一朵红?”
往印有一支红花的酒杯里斟着酒艾琅问道。
“俊晖呢?”
“有俊晖少爷府上的人找少爷所以,少爷急急忙忙出去了。”
“他说很着急的事情吗?”
“具体什么事情我没细问,像是右议政夫人在找他。”
“右议政夫人?”
从艾琅嘴里听见右议政夫人把俊晖叫过去的消息之后不由得安心了下来。他的心情转好了之后大声搂过妓女喝起了酒。
“光看着嘛。赶紧喝酒啊,哎,啧啧!伽倻琴也弹起来!”
“大君,艾琅给您献上一曲?”
“琴房里最忙的应该就是歌妓和舞妓了,一个人变十个人也不够用,粉丹,一朵红在哪里?”
拿起伽倻琴的粉丹笑嘻嘻地说道:
“左议政家的少爷也许是听到了传闻,所以把大袋小袋的佩饰都拿过来了啊!哈哈哈!”
“这样!”
金城大君皱起了眉头。左议政是和皇甫先一样备受当今圣上宠爱的大臣。左议政有一个儿子,他一见到女人就会被她们迷得神魂颠倒。听说上次他和捕盗大将[朝鲜时期捕盗厅的主将,从二品——译者注]为了抢一名妓女,竟然在妓院门前打了起来,其他大臣接二连三地向朝廷上书这件事,结果让左议政颜面扫地。李顺梦竟然被一个年幼的妓女迷成那副德性,这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听一朵红弹奏玄鹤琴……”
“如果想听一朵红弹奏玄鹤琴,需要事先约好才行的吧。”
“什么?还要事先约好?这该如何是好!我可是很怀念她弹奏的玄鹤琴啊……”
“真是让人心寒啊,大人,您不是很想念艾琅的声音吗?什么时候您的心跑到一朵红那里去了?”
艾琅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菜,向金城大君瞟了一眼。金城大君很配合地用嘴接过艾琅递过来的喂他吃的酒菜,然后拍掌大笑起来。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所谓男人的想念不能信。”
“因为一朵红像杨贵妃一样美,所以你才会这么为她着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会这么迷恋她呢?”
艾琅一副心寒的模样,她将筷子放在桌子上,猛地转过身子。
这个时候,雅珍正待在左议政的儿子李梦顺的房间里。李梦顺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才当上了判中枢[朝鲜时代,中枢府的第一官位——译者注]。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少爷,也是青楼里的常客,他想要得到的妓女没有一人能逃得过他的魔掌,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妓女,他就会不择手段地将她揽入怀中。今天也是如此,听闻一朵红还是一朵黄花闺秀之时,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大量的非法财物来了青楼。这些财物都是他利用左议政的官职大肆敛夺而来的。
“大人,小女子一朵红。”
雅珍看着李顺梦,在心里想道:“你就是那个人尽皆知的李顺梦?你就是那个让很多妓女都遭受痛苦的人渣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我今天要要让你的颜面扫地……”
“哦!你就是一朵红?”
李顺梦看着提着玄鹤琴进屋的雅珍,眼神不由晃动了起来。今天的雅珍格外妩媚娇艳,宛如含苞待放的花儿。她身着一袭红色的绸缎衣裳,粉红色的皮肤如丝绸般光滑,粉嫩的脸颊,明朗的表情,让人情不自禁升起一股怜香惜玉之情。
雅珍心无杂念,准备开始弹奏玄鹤琴,但是当她怀抱着玄鹤琴坐下之后,脑海里便掠过无数杂念。很久之前她就想要做这件事情,现在这个计划终于要开始实施了。虽然这只是计划的起步阶段,但是雅珍就已经想要得到俊晖了。也许只有牢牢地抓住俊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等待才会变成计划的开始。必须要步步为营,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沉着冷静,雅珍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真是美妙动听的声音啊。”
“非常感谢大人的夸赞。”
“你过来,再靠近一点,来喝一杯吧。”
盛情邀请的酒杯挥至眼前,雅珍无法拒绝。曾经和他在一起的妓女受到的侮辱仿佛现在就出现在雅珍的眼前,她寒心地叹了口气。雅珍走近李顺梦,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酒杯。
“怎么坐得这么远?还怕我会吃了你吗?”
雅珍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向前迈出了一步。
“怎么还是坐得这么远?难道还真是怕我会吃掉你啊。”
李顺梦粗暴地扯过雅珍的手臂,让雅珍措手不及。他将雅珍拉近自己,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雅珍身上迷人的香气扑袭而来,让李顺梦醉生梦死。
“您为什么这样啊?您这样做会很伤儒生的颜面。”
“在妓院里把妓女抱在怀里,这有什么伤颜面的?一朵红!你快看那边,看到了吗?那钱柜里面全部都是首饰盒,装得满满当当的,里面的那些东西我全部都给你。”
李顺梦将一个玉戒指戴到了雅珍的手指上。也许是戒指太大了,戴在雅珍的手上显得很松。李顺梦带着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雅珍,用夹在她手指上的戒指做出了一个淫荡的动作。
“呃!”
雅珍为了忍住不断往上窜的怒火,一直咬着牙,但是最终还是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李顺梦嬉皮笑脸地将脸凑近雅珍,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怎么样?今天晚上,我让你真正尝尝一个男人的滋味。”
李顺梦猛地将雅珍拉进怀里。雅珍感觉到一股厌恶至极的感觉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不要!”
雅珍尖叫道。
“干嘛这样啊,难道你不喜欢被我抱在怀里吗?”
啪!一个响亮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了起来。雅珍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给李顺梦扇了一个巴掌。她心里暗骂着李顺梦:“自鸣得意地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而且还以为自己是贵族出身就优越感十足,像你这种人渣,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竟然还敢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李顺梦怒视着雅珍,冷不丁受到雅珍这突如其来的掌掴,他瞬间变得面目狰狞,并对她怒吼道:
“你这个臭娘们儿!”
“这是怎么回事啊?雅珍!”
一群妓女制止住了暴跳如雷的李顺梦。
“你这个臭娘们儿!我以后再不会来这里了”
“大人,请您息怒啊!”
妓女们紧紧抓住了暴跳如雷的李顺梦。雅珍猛地站了起来,摘掉手指上的戒指,将戒指扔到李顺梦的脸上,冷若冰霜地说道:
“我一朵红只会服侍真正懂得儒雅之道的儒生!我原以为大人你是个真正的儒生,但是从今天你的所作所为来看,真是禽兽不如啊!青楼也是一个有严格礼法的地方,从今往后,此种禽兽败类也别想见到我一朵红!”
雅珍挥了挥裙角,转过身站着。
“什么!你个臭娘们儿!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是吧!”
文香听到李顺梦的这句话之后,便向快速跑过来的锦熙使了个“快点把雅珍带出去”的眼色。锦熙只好拉着雅珍的手,想要把她拽了出去。文香便跪了下来,向李顺梦磕头求饶道:
“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大人,请您高抬贵手饶恕她吧!”
雅珍又猛地扑上去,搀扶住文香。
“你们都傻站在这干嘛!还不快把一朵红给我带走!”
“妈妈!”
雅珍被妓女们拽着手拖出了门外。文香还是像刚才一样磕着头。
“大人!您就看在我的份儿上,饶过她吧!”
“臭娘们儿!臭娘们儿!”
“大人!求求你了,大人,您就看在这段时间和我们文香阁的情分上,饶了她吧。她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文香抓着李顺梦的裤脚泪眼婆娑地苦苦哀求道。李顺梦暂时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又突然想到方才被雅珍打过的那一记耳光。
“哼!臭娘们儿!”
“大人,待会儿我会再派人送上酒席,我会选最标致的丫头给您,请您就此消消气儿吧。”
文香再一次磕头请求道。
“那这一次我就看在你文香的份儿上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也许是怒火得到了些许消解,李顺梦捋了捋胡子。
雅珍缓缓地移动着脚步,兰儿站在石阶下面对她喁喁而语道:
“姐姐,大君大人找你来了。”
雅珍暂时陷入了沉思,然后突然又悄悄地笑了起来,她低声说道:
“兰儿啊,你和大君大人说我今天有点累,不方便见面。”
金城大君听到兰儿的传话之后,感觉仿佛被人用木棒打了一下后脑勺似的,他呼吸不畅,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受到过一个妓女如此的冷待。他拿起酒杯,盯着来传话的兰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也就只有她才敢掌掴堂堂左议政唯一的儿子啊!”
一听到金城大君如此一说,艾琅一副作呕与厌恶之态,她皱起眉头,冷嘲热讽道:
“唉,大人,对这种放肆的丫头你干嘛这么抬举她呀?她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何必如此抬举她呢!”
“是啊,她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所以才会保留着天真可爱的一面。去告诉她。我今晚就在此处等着,等她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出来就是了。”
***
皇甫先在厢房里等待着俊晖,他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在厢房来回走着。幸好徐氏还不知道关于文香阁的妓女一朵红的任何消息。如果一朵红那个孩子知道俊晖经常去妓院的话,那么她就会有所行动。对徐氏来说,俊晖可是她百般疼爱的宝贝儿子。如果徐氏认为一朵红是阻碍她宝贝儿子前途的绊脚石,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一朵红关进官衙里。虽然徐氏是自己的夫人,但是一想到徐氏会对那个孩子再次下毒手,皇甫先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甫先一想到在金城大君府邸的筵席上看到的一朵红,心情便变得很沉重。正当紧张的情绪快要压垮自己时,俊晖回来了。
“父亲!”
“快进来吧。”
皇甫先收拢心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视线转向了书桌上的书籍上。俊晖稍微低下身子,走了进来。
“您身体不舒服吗?”
“就还是老样子,快坐下吧。”
也许父亲是因为自己今天去文香阁和妓女们玩耍了一番,所以才把他叫了回来,俊晖这么在心里想着,便紧张万分地走进了屋里。但是俊晖一进门就看到皇甫先看着书桌上的书籍,没有抬头,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和他说话,那是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冷漠和严肃的声音。
“你这是去哪里了?”
俊晖一坐下,皇甫先便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儿子的脸问道。
“我去了文香阁刚回来。”
“陪你的妓女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俊晖感觉一阵难堪,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回答道:
“艾琅和一朵红。”
“原来是叫一朵红……好像……即便再怎么长得像,那终究也只是长得像而已。”
皇甫先脸上露出一副感慨万千的表情,喃喃自语着一些让俊晖听不懂的话。随即,他立刻又问道:
“那个叫一朵红的孩子,她怎么样?”
“您说什么?”
俊晖并不是不知道父亲问的是什么,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父亲一生都未曾去过青楼,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对青楼这种风尘之地完全不了解的父亲,竟然突然问这种问题,而且父亲问的人不是别人,偏偏又是一朵红。
“那个叫做一朵红的孩子,难道我就不能问问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皇甫先并没有就此作罢,继续追问道。
“听说是文香收养的女儿,她擅长跳剑舞和弹奏玄鹤琴,在这方面上可以说是一名造诣很高的艺人。”
“你接触过那个孩子吗?”
“她弹奏的玄鹤琴让人听起来感觉很悲伤。”
“到现在你还想狡辩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玩牌九,才和大君殿下一起去那种烟花之地。但是和妓女厮混在一起……就算大君殿下经常和妓女厮混,你也应该站出来劝说他才对啊。如果你不打算劝解他的话,那你也应该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啊。你还没有成婚,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成天和妓女厮混,你这样对自己的身体有好处吗?”
现在父亲的语气变成了严厉追问的口吻。俊晖无言以对。在这些难熬的日子里,他只想将自己麻痹在风流韵事和游山玩水之中,因为他相信如果这样抵抗的话就会有机会降临,即使是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不知何时,一股无以言表的悲伤涌上心头。偶尔他也会因为愤怒和自暴自弃而变得放荡不羁和狂暴无礼,但是此时此刻,父亲眼中那一抹忧心忡忡的神色让他瞬间觉得心如刀割。
“儿子惶恐。”
“你靠近一点,到这里来。”
皇甫先紧紧抓住儿子的手。因为父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俊晖一脸惊讶的表情。
“父亲大人?”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有。”
因为父亲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俊晖莫名地鼻子一酸,眼眶里不知不觉间变得通红。
“俊晖啊。”
“在。”
“以后我再也不会阻拦你去青楼了。”
听到皇甫先出人预料的话语,俊晖瞪大了眼睛。
“您说什么?”
“但是,就是不要去文香阁了,你可以答应我吗?”
俊晖一时陷入了沉思。他答应了今天晚上要一朵红的初夜,但是,是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和妓女之间的约定,所以就能够如此轻易地毁约呢?皇甫先已经不想去探究俊晖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右议政夫人徐氏傲气十足地走进了厢房。属于夜晚的黑暗在一点点侵蚀白昼,厢房沉浸在一片寂静中。越是上了年纪,徐氏就变得越来越不安和急躁,同时她也渐渐变得固执起来,即便自己的想法和所做所为是错误的,她也不会纠正。她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倾注了很多不合理而又盲目的母爱,虽然爱爱至深,但现在她的爱渐渐变成了儿子的负担。俊晖则认为母亲对自己的爱是一种冥顽不灵。徐氏没有呼唤下人,她摆摆手不用他们服侍,静静地走到厢房门口。看到台阶上摆放着儿子的鞋子,她猜想俊晖应该来了。
“少爷进去了,是吗?”
“是的,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徐氏打开门,走进了屋里。俊晖一起身,徐氏便坐到了座位上,看着一表人才的儿子说道:
“你来了?”
“是的,我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那好,你的婚事该定下婚期了,领议政那边已经将良辰吉日送过来了。”
徐氏避开儿子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我不能。”
“你现在来和我说不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答应这门婚事,上次我也已经和那位叫做仁玉的小姐传达了我的心意。”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