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前世犯下的罪太多,所以此生这么轻易地就变成悲剧的人生,但是就像母亲说的,我不能回头……
我也想像那喝饱水就飞走的燕子一样,潇洒地放下过去的遗憾离开。但是我的心里却常常回忆着那过去的事情……
异常的夜晚,胸口发闷,感觉有些滞气。
李赋民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凌晨就给雅珍送去书信,说见个面吧。这次见面想跟她说丰原君秘密跟世子见面的事,但其实这只是借口,他只是想以这个借口见雅珍一面。早饭后,一直在看书的李赋民觉得有些无聊,打开了卍字窗,看到窗外红色、黄色的枫叶被风得像雨一样纷纷落了下来。满是秋色的院子正等着秋天落幕,静候冬天的到来。李赋民一边等着雅珍的回信,一边喝着茶,这时看到朴管家急忙从正门进来。李赋民急忙站起身,向房门方向走去。
“少爷。”
“请进。”
李赋民打开房门,朴管家拿着雅珍的回信,表情有些奇怪。
“文香阁有什么变故吗?”
面对李赋民的追问,朴管家喘着气,简短地回答道:
“昨晚,雅珍小姐服侍了皇甫少爷。”
李赋民的脸色一下子变成铅灰色,表情也像冰块一样冷。他的表情僵硬,一动不动地站着。脑袋好像被什么钝物打到似的有点发愣,但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无限的愤怒取代,就好像全身的血管都要爆开似的。
李赋民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朴管家。朴管家发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冷汗渐渐浸湿整个后背。
“您没事吧,少爷?”
朴管家一脸担心地询问着李赋民,可是李赋民却只是僵着脸不回答。朴管家很是担忧,他很想替少爷分担。虽然他想要促成这件事,可是李赋民的心已经被雅珍动摇,不能再把雅珍放到他身边,在少爷更伤心之前把他带走才是上策。虽说雅珍也很可怜,可也不能把他放在自己看着长大的李赋民身边。
“少爷?”
“什么?啊!你回去休息吧。”
朴管家连叫他几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李赋民尽量不去理睬朴管家那焦急的视线,轻轻地将房门关上。直到关上房门,李赋民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然在瑟瑟发抖,愤怒又涌了上来,他握紧拳头,又松开。这样反反复复,终于桌子也被他捶碎。
“嘭”地一声,桌子慢慢地坍塌,看到坍塌的桌子的木头碎片落得到处都是,李赋民的怒火才消了点。拳头渗出血,伴随着尖锐的痛,这痛反而让他冷静下来。撕裂的伤口一点也不痛了,因为插着匕首的心脏已经让他痛到极致了。
在附近的朴管家听到桌子坍塌的声音,就急忙跑了过来。朴管家知道李赋民对雅珍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才担心地一直在周围走来走去。
“少爷,您没事吧?”
朴管家收拾着那些零落的木片碎片问道。可李赋民却摆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正擦着伤口。
“还能忍得了。朴管家,我要去趟雅珍小姐那里,请你准备一下。”
李赋民压下怒火,闷闷地说道。看着这样的李赋民,朴管家气极了。
“少爷,难道少爷您心里真的不计较吗?在其他事情上,您那么果断,冷酷,从不越界。为什么在雅珍小姐的事情上却失去理智了呢?”
朴管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但是意外地,李赋民却没有发火。
“所以我自己也很吃惊。”
“少爷,现在开始,忘了雅珍小姐吧。也不要再见面了。她始终不是您的人。”
朴管家苦口婆心地劝着李赋民。听出朴管家的话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悔恨和愤怒,李赋民冷静地问道:
“雅珍小姐,到底是谁?”
“少爷……”
朴管家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这些话该不该说。
“是哪家的小姐?令监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是吗?”
“……少爷,雅珍小姐是八年前因藐视君王和策反大臣的罪名而含冤去世的崔溺现大人的女儿。”
已经猜到了。想必是有什么缘由的,第一次见到雅珍的时候,她身上散发着跟他一样的墨香,那样地浓郁。
“那……崔溺现大人的许夫人……?”
“正是雅珍小姐的母亲。”
“唉,我很喜欢她那自由而且真诚的诗……非常仰慕她的诗意,现在也在读她的书。我怎么就事先没有想到呢,大街上还悬挂了那么多的榜文……”
李赋民感叹道。一开始,李赋民沉迷于李白和杜甫。某天,他和俊晖因为诗句而争论的时候,看到那粗劣的纸上写的诗集后,非常震惊。他敬慕着那悲惨地殇逝的许夫人。即使是现在,年轻一辈的书生们读了许夫人的诗,也会觉得可惜的。雅珍居然是那位的女儿……
“我没有那种悠闲。我不会去思念她。”
李赋民突然想起了雅珍异常冷淡地说出的那些话。也是,现在站在雅珍的立场上来说,有人能够走近她心里也许是件好事,不管那个人是谁。
李赋民想到这里,又仔细看了看许夫人的诗集,想起了俊晖曾经呢喃过的话语。他们本是订过婚的关系。
“许夫人居然差点成了他的岳母。不,现在她就是他的岳母。”
李赋民就像被锤子打了似的,整个人恍恍惚惚。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雅珍要守着俊晖了。
“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是我,是俊晖。”
李赋民要哭出来了,发出嗝嗝的声音。愤怒、嫉妒和悲伤的情绪纠缠在一起。
“我这个老头子那天就应该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她的。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啊,后悔啊。要是那天我直接走掉的话,少爷您就不用这么心痛了……少爷,我没有听雅珍小姐说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详细的内幕。不过我知道雅珍小姐的心里有很多怨恨。把这样的雅珍小姐放在身边,我怕会坏了少爷的事。所以,就这样远离她吧。”
朴管家又一次谆谆地劝导着李赋民,可是他却听不进去了。
“得去一趟文香阁了。”
李赋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少爷,现在还是不表现出来的好,不然可能会吓到雅珍小姐的……”
“我见她一面就回来,就一面……”
李赋民心里烦闷,连雅珍和俊晖昨夜里在一起的事忘了。心里只想着要去见雅珍一面。
“少爷!少爷!唉!”
李赋民一步一步地跑向文香阁。送走了皇甫先,化好妆出门的雅珍便遇上了李赋民,对方正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雅珍还在想他为什么跑得这么急,是因为听说自己昨夜里和俊晖在一起才跑来的吗?雅珍温柔地问道: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们不是约定过吗,您不来文香阁的。”
但是见到了雅珍后,之前的那个只见一面就好的想法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听到雅珍和俊晖昨晚在一起的消息,他就全身发抖,不敢直视她。心里的嫉妒就好像掀翻整个世界。“是因为我一直跟在俊晖身后吗?”连自己放在心上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就这样乖乖地让出来吗?嫉妒转变成了愤怒,内心深处已经在沸腾,叫嚣着。可是李赋民想知道,虽然是很自私的想法,但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不是他,而是俊晖。雅珍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俊晖……他想知道到底是因为爱,还是执着。可是李赋民强忍着已经到喉咙的问题,没有问出口。如果现在问的话,雅珍一定会往后退的。他不想让雅珍难堪,想让她随心地生活。
“那个,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就来了。能一起喝杯茶吗?”
雅珍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她没有问,只是点点头。进到房间后李赋民只是盯着茶杯,陷入到沉思中,许久后艰难地开口道: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什么?”
听到李赋民这意料之外的话,雅珍很感激。
“所以有什么急事的话,就来找我商量。”
“是。”
“虽然这样有些难,但是我会尽量将你当作朋友的。关于那件事情你就帮帮我吧。”
“我会的。”
“对了,世子殿下和我谈起了,出宫那天和你见面的事情,他好像对你很满意的样子。”
“是的。”
“暂时应该见不到了。我父亲在燕京,所以我得料理家事。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你就去和朴管家商议。”
李赋民急急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就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心里藏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有一天,要关上自己的心,那个时候可能会更辛苦,他相信现他们之间还没有结束。李赋民调整好呼吸就走了。可是,他也很清楚,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
***
“啊,我上次说的那件事啊。就是我去庆尚道给母亲扫墓回来的路上,遇到尚州的妓女香儿。我们从闻庆线驿站出来后,就在水边休息。香儿就是个绝代佳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热情,我就一把将她拉入我的怀里,可能是天太燥热,所以我们一起洗了个澡。”
文香阁的别院里突然摆开了赌局,妓女们也从另一个房间里过来时,这故事正讲到高潮。平时就喜欢吹牛的张赫更是越发起劲。
“是,是吗?”
虽然每次都会上当,但还是依旧沉浸在张赫的故事里,赌徒们“咕”地咽了一口唾沫,脸了红。
“啊,被我咳咳的声音吓着的香儿想要躲开,却反而跌坐下来,而后坐下的她邪恶地笑了笑,还说‘大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像大人这样的男人呢。’”
张赫用舌头舔了舔流出来的口水。
“哎呦,你是绝代佳人香儿吗?”
“是啊!”
“哦,于是我就撅着嘴,将她扑到,就这样,懂吗?”
张赫撅着嘴,在这继续胡咧咧。赌局上的其他的男人都快笑死了,身子东倒西歪的。
“那做了吗?”
“难道不做吗?当然是做了!我洗着澡,猛地抱住了香儿,带着她游去了树荫下,我还大声喊着‘我和妓女做了!’”
“所,所以呢?”
就在大家都想象着那个画面恍然失神的时候,俊晖猛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咳,小子!你母亲的坟墓是在器兴那边的吗?”
俊晖大声问道,张赫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是,是的。”
“那你和庆尚州的那个妓女怎么样了?”
赌局的赌徒们一脸果不其然的的表情,纷纷回到位置上坐好。
“跟我们玩一把!”
俊晖回头一看,身旁四个男子正扎堆坐在一起。
“今天就是为了赢少爷一把,我们才凑在一起的呢。”
“好呀,那我们马上开始吧!”
俊晖用力拍了一下手中的牌,然后就跟着庄家依次起自己的牌。
“哈,终于进来了。”
俊晖将牌倒扣在桌面后,向拿着决定胜负的牌的张赫问道。
“压多少?”
张赫看了他一眼,掏出了一串铜钱。
“五千两!”
张赫拿出了五千两,随即其他人也掏出了五千两。
俊晖拿起两张牌轻轻地揣在手里,随即又起了一张牌,大喊道。
“看吧!”
“呀,全齐了!”
张赫喊道。
“六点!”
坐对面的赌徒喊道。
俊晖一把抓起对面的赌徒放在面前银两。
“且慢,我七点!”
张赫觉得自己这次好像必胜似的贼笑起来,把钱拢了拢想要拿走,谁知俊晖的手“啪”的一下拦住了,随即喊道。
“还没结束呢!九点!”
“哎呀!”
“好了,今天我稍微有点忙!”
俊晖嘿嘿一笑,把钱揣起正要起身,其他赌徒们都吃了一惊。
“你是人还是鬼啊?怎么我们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抱歉,但是我最近非常需要这笔钱。”
赌徒们还在怨声载道的。俊晖就从别馆里出来了,一把抓住了恰巧路过的冬儿。
“冬儿!”
“是,少爷!”
“一朵红在哪里?”
“刚才首译堂上府的少爷来了,现在他们正在房里待着呢。”
“什么,李赋民?在哪个房间?”
“这个……”
见冬儿有些犹豫,俊晖立马将腰间的一小锭银子塞到冬儿手里。冬儿看到银子顿时两眼发光,用颤抖的手指了指房间。俊晖不自主的就目不转睛地怒视着李赋民所在的那个房间。说来有点可笑,但是想到雅珍和李赋民两个人待在一个小房间里,他就很窝火。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妓女而产生嫉妒之心。明明早上才和雅珍分别的,现在却仿佛一年没见到她似的。真是奇怪。
在这种无法言述的尴尬氛围里,俊晖的双手不停的发抖着。如果自己现在立马闯进那个房间,雅珍看到自己应该会像昨晚一样很开心吧。她应该会深情地望着自己,眼里闪烁着泪光。俊晖这样想着。
真是的!俊晖只能承认是自己失误了。而且还是一个很严重的失误。一开始她就让他心动,原来以为只不过是跟妓女睡一个晚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还以为天一亮就能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到了傍晚,他还是不自主的来到了闻香阁,急切地想要通过牌九赚到能与她同房的钱,还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子似的,手里拽着钱来找她。
在自己都不清楚的某个时刻,他就被她给迷住了。虽然知道她只是个不成熟的年轻妓女,但是不知不觉间俊晖却希望她能成为专属于自己的女人,现在的自己该拿这样的欲望怎么办。也许,被想要独占她的这种欲望操纵是不对的。俊晖这样劝解自己。
俊晖咬着牙背过身去。
“呃……”
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少爷……”
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冬儿看着正要回去的俊晖。俊晖紧握着双拳,生气地大步流星往前走。他的眼睛望向的是前方冗长的大道,心眼却似要把雅珍和李赋民所在的那个房间看穿一般,狠狠地怒视着。
李赋民走了以后,冬儿把俊晖的事告诉了雅珍。
“我有挽留少爷的。”
冬儿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雅珍听了却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冬儿,明天金城大君会到我们院里来玩击毬,你说锦熙现在在做什么呢?”
“和其他的小姐一起在磨绿豆准备敷脸呢,艾琅小姐也为了此事在泡花浴呢。”
“那么,为了明天我也敷下绿豆泥好了。”
雅珍捋着头发站起身来,动身前往锦熙的房间,冬儿也紧随着走在后面。
“这可是很盛大的击毬比赛呢。达官贵族家的少爷小姐都会来。哦,还有俊晖少爷和他的未婚妻仁玉小姐也会来呢。”
“肯定会来的。”
雅珍笑着说道,渐渐地来到了锦熙的房间。
***
今天真是个风和日丽好日子。这是金城大君时隔许久后再一次举办的击毬比赛。击毬比赛名义上是为了体弱多病的世子增添乐趣,以及增进兄弟间的友爱,实际上却是为了试探世子是否是真的身体虚弱而准备的,世子在卧病之前非常喜欢击毬,就算睡觉时听到击毬两个字都会跳起来。但是现在世子似乎真的是身体不适,只是静静地和金城大君坐在台上欣赏。
世子看到了站在妓女们中的雅珍,开心地对她笑了笑。雅珍不能装作没看见只能对世子点头打了下招呼。赛场上龙凤旗在空中飘扬,一旁是设立的球门。邀请来的妓女们一边跳舞一边唱歌,还摆设了宴会,气氛热闹非凡。参加击毬比赛的人不仅有宗亲、年轻的武臣和丞相家的少爷们,还有丰原君和领议政的儿子严仁浩以及左议政的儿子李顺梦。俊晖在他们中间格外的显眼,他的白马头部和尾部都别着用金叶制成花,马背上的马鞍还用金子装饰着。金城大君那边参加比赛的队员们都是上次击毬比赛中获胜的实力派。
“少爷!”
俊晖正在察看着马的时候,潘秀看了看他的眼色,犹豫着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
“我在看领议政家的大小姐呢,她在那边的树荫底下。”
潘秀指向远处的大树。俊晖瞥了一眼用不屑一顾的口吻说道。
“这是快要比赛的节骨眼上应该说的话吗。”
“我知道。”
“知道怎么还这样……啧!”
俊晖和潘秀嘟嘟囔囔着,一下子就忘记了仁玉的事。没过多久,潘秀手里拿着个漂亮的锦囊走了回来。
“这是什么?”
“带有刺绣的丝绸手帕,据说带着这个会有好运的。”
潘秀拿着锦囊左看看右看看,喃喃自语着。
“潘秀,要是这丝绸手帕真能带来好运你就留着吧,我没有这条手帕也一样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