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要注意到，在其他的例子中，人们开发出一种极为严格、专制的控制手法。正如雷普利所提到的那样，在蒸馏与畜牧协会（Distilling & Cattle Feeding Association）成立之后，价格就被急剧削减，竞争者们被迫进入联营，对手被全部收购或被封杀。这一过程通过谈判、恐吓或暴力来实现。然后到1889年时，代表之前存在的83家工厂的12～20家威士忌酿酒厂开业了。这一举措获得了巨大的节约，使酿酒行业的利润平稳地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这也足以“为与外部竞争，而积累出一笔盈余”。正如亨利·劳埃德当时所写的那样，这个“威士忌帮”管理着酒精贸易，而一直到那时为止，或自那时起到现在，没有一个政府能够有效地这样做。这个“威士忌帮”可以决定在哪里生产多少酒，并且实施着他们的命令，控制着酒精，因此也就控制了科学、医学，甚至艺术和诗歌。到1888年2月，在80多家酿酒厂中，只有两家位于芝加哥的大的独立酿酒厂抵抗着联合。而且在那年的4月，其中一家酿酒厂在《芝加哥论坛报》发表文章表示，在他们的工厂中，他们抓到了这个联合的一个间谍；之后又发现了他们大桶的阀门被人启开了；然后收到了如果他们愿意卖掉工厂会收到一大笔贿赂的提议。根据劳埃德的叙述，在12月，这家酿酒厂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爆炸：
附近所有的建筑物都震动了，而且很多玻璃窗子都震碎了。在被撕裂的屋顶之下，储存着15000桶威士忌，如果这些威士忌被点燃的话，那么除了爆炸之外，还会发生一场可怕的大火。芝加哥警察在地基上发现了一包没有爆炸的炸药，尽管雷管已经被点燃了。
第七节
在早期的工业联营中，芝加哥的屠宰厂在1880年左右所成立的工业联营最为成功。在芝加哥这个天然的转运中心，许多大铁路干线都在这里汇集。西部的粮食、农产品、牛肉和猪肉似乎就像通过一个掌握在加工厂、升降机以及磨坊主手中的瓶口，流向世界市场。
“在这里我喜欢将猪鬃、血液、生猪和公牛内外部的所有东西都变成利润。”狡猾的菲利普·艾莫尔说道。这位猪肉行业中谨慎又贪婪的交易者是第一批在他的行业中注意到劳动力和原材料巨大浪费的人之一。菲利普·艾莫尔和尼尔森·莫里斯很快就停止销售“活畜”，并且在他们的牲畜饲养场中，通过大规模的方法开始了系统化调度、包装、熏制和装罐工作。内战之后，莫里斯已经开始在冬天将冻牛肉运送到远至波士顿的地方。而在1874年，科德角（Cape Cod）的北方佬古斯塔夫斯·斯威夫特（Gustavus Swift）在蒂芙尼（Tiffany）的专利之下，通过引进带有冰库和防热门的冷冻车而彻底变革了这个行业。因此，与仅仅只能在冬天运送熏制或冰冻的猪肉这一情况相比，现在一年四季都可以向全球每个角落进行销售。凭借卡德西·哈蒙德（Cudahy Hammond）的公司（也就是之后的威尔逊公司Wilson & Company，以及其他公司所贡献的进一步发展的技术，芝加哥的牲畜饲养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有规律运转的行业的家园。这个行业很快就因为肉食品的“大规模生产”而闻名全球。通过对饲养厂的精巧安排以及劳动分工，涌入芝加哥的大量肉牛被极为迅速地分散好。这些肉牛迅速地通过弯曲的高架桥进入围栏后就惊呆了。当它们穿过陷阱门进入屠宰室后，便被宰杀。随后，工人们用金属线绑住被杀肉牛的大腿，将其放在一个移动的空中吊车线路上，接着被切碎、放血、分割好，并且被分类。进行这些操作的工人们主要是黑人以及斯拉夫移民。在整个操作过程中，工人们的工作都受到了彻底且精明的管制，被驱使着以最高的速度工作。最终，每一种副产品、每一种动物原材料都被利用了。因此，通过上百种方法，在各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节约。
冷藏车出现之后，屠宰行业中大规模管理的机会很快就为许多公司带来了一股合并的运动。那些小公司被规模更大的公司收购了；在诸如奥马哈、圣路易斯以及堪萨斯城这样的战略中心，成立了分销代理处或大包装公司；而且还组建了冷冻车车队，以便承担蓬勃发展的分割肉以及蔬菜的运输。
习惯对彼此“笑里藏刀”的艾莫尔和莫里斯，以及其他牲畜货运商最终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君子协定”。这个协定终结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竞争。作为经销商，联合起来的肉业四巨头带着他们紧密的组织和固定的价格体系来面对消费者。另一方面，作为原材料的“精制者”（或加工者），他们带着同样隐蔽的一致性，来对抗着无组织的生产者们，也就是农民们。根据查尔斯·拉塞尔（Charles Edward Russell）在其《世界上最大的托拉斯》（The Greatest Trust in the World）一书中的生动描述，自从1880年起，在牲畜饲养场，对于每天早上所供应的牲畜，只有四个人会前来出价：
第一个人报了一个低价，第二个人不感兴趣，第三个人不感兴趣，第四个人也不急着买。第二天，四巨头中的另一位买家给出了一个价格，而其他三个人则拒绝购买。
价格很低，但是没有其他买家。人们也感觉不到“阴谋”，只有一种偶然的心照不宣。
现在，这些牛肉霸主将他们的手伸进了活畜市场。他们彼此之间紧密地合作，甚至使用了最高的机密。他们也可以带着卓越的成果与大铁路公司加在他们身上的统治作斗争。在19世纪80年代，牛肉联营很快就强迫铁路公司降低了运费，像炼油商们一样获得了折扣。随后，他们成立了冷藏车公司，所有易腐败的食品和蔬菜必须单独地通过冷藏车公司处理，并收取了来自南部、中西部以及太平洋沿岸农场的间接通行费。此外，他们的联合也可以迫使铁路公司因为使用了他们的冷藏车厢，向他们支付每英里0·75美分的“里程”费。根据拉塞尔的说法，那些似乎没有立刻遵循这一命令的铁路公司，很快就受到了每周减少150车厢货物的惩罚，就像纽约中央铁路公司一样。因此，不论是空车还是满载，这些冷藏车厢使得铁路公司必须向这些不受挑战的、统治着一个国家食品运输的加工厂支付永久的赎金。
这些加工商们既不能忍受来自邻近行业，例如铁路行业的威胁，也不能忍受来自同行业的可能入侵者，当然也包括来自农民、中间商或消费者的威胁。来自四面八方的抵抗都遭遇了一股不可调和的力量。这股力量时而通过金融，时而通过政治“影响”进行操作。在1886年、1894年以及再次在1904年，通过牲畜饲养公司的联合作战，以及他们带着完美纪律而实施的统一黑名单制度，大面积的工人暴力罢工被打破了。这也使得其他领域大亨很羡慕，因为很久之前其行业就给芝加哥带来了暴力氛围。
这些肉食品国王的权力是至高无上、宏伟且封建的。而且我们要很难过地提到，就像之前的君主们一样，他们经常滥用这种权力。如果他们在生产其着名的香肠、火腿或罐装牛肉时使用了患病的猪、山羊或牛，那么也没有人会说不。三十年来，尽管无数的人惠顾了他们，但是在芝加哥的这四五位霸主仍旧独自决定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卫生检查措施或许可标准。他们向公众销售的包装食品（公众看不见生产过程），他们自己从来不吃。对于这些看不见的公众，他们能够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严格保持道德上的超然态度。这些食品加工大亨不可抗拒地热衷于获取金钱，而这些收获来自他们对动物尸体的处理。这些大亨也倾向于使用精巧的技术来处理劣质产品。人们普遍认为，由于对美国人餐桌不负责任而发生的许多食品事故，这些食品加工大亨也是有罪的。但是，没有人监督这些大亨的活动，甚至当很多致病甚至是死亡的案例都被直接追溯到与他们的产品有关时，也几乎没有人进行抗议。厄普顿·辛克莱（Upton Sinclair）①曾经悲哀地描述了一位畜牧场的工人。这位工人掉进了一个大木桶里，而且身不由己地变成了腌制的牛脚果冻或灌装的牛肉制品。二十五年前，辛克莱的描述刺激了整个美国，而且也使总统感到了震惊。毫无疑问，这种宏伟的如诗意般的夸张篇章之一将会不朽，并将永远刺激人们的思维。当然，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经常发生。但是，辛克莱在1904年出版的小说《丛林》（The Jungle）中所讲述的这个故事，似乎将要成为事实上动摇这些肉类帝王宝座的第一击。
在工业领域，早期粗糙联合的出现不时地在部分公众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愤慨以及争论。甚至在1872年，一位激动的国会议员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谴责生产食盐的阴谋者，敦促政府接管食盐的制造（就像旧时代的王国一样），而不是容忍盐业生产商对每一位家庭主妇的日常压迫。而且，在食盐联合之后，他继续说，为什么不是糖类、鱼类、鸡蛋、猪肉或面粉呢？这些掠夺性的联合控制着美国人的早餐桌，是不是自由美国中的“食用美餐者”就永远无法得到他们的“美餐”？就在同一年，甚至格兰特总统都会在某个场合谴责炼油商联合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集团”。这导致洛克菲勒同盟进入了他们长期的被无辜否认的职业生涯。而联营中的其他资本家，也因为公众的怀疑，四处移动着他们的生意。
但是，除了对传统和习惯法的抵抗之外，这些联营也被其成员的纠纷、贪婪、私人的野心以及根深蒂固的欺骗彼此的习惯所削弱。从很多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其控制力其实是相当有限的。19世纪80年代晚期，圆铁钉联营举行了一次铁钉制造商的会议，会议制定了下一个季度的价格。就在午餐的时候，一位领导成员就溜了出去，让一个小男孩替他发了一封电报。在这封电报里，他立刻泄露了刚刚由联营制定的价格。这封电报意外地落入了联营主席的手中，主席在午餐之后召集成员，当场展示了其同事背叛的证据。
巴伦曾经引用过一位公司律师的话，在铜矿经营者之间，这位律师帮助起草了很多协议。他是这样说的：
打破联营的总是大订单。制造商们会事先计算出他可以向联营支付的罚金，以便得到一笔大订单。带着这笔大订单的利润，与之后也可能会打破联营的其他竞争者相比，他就处于优势位置。假如，在他的生意中利润率是10%，那么他就可以通过将利润率降低到5%得到一笔100万美元的订单。他并不认为这是丢脸的。如果罚金是5000美元的话，之后他就会对竞争者们说：“我已经支付了我的罚金。”
现在，如果他们想要战斗并且耗尽现金的话，他比他们的资金要多上45000美元。因此，根据名义管理者埃德温·杰克逊（Edwin Jackson）的说法，联营通常将会运营几年，因为他们所享用的繁荣会引来竞争，导致解散，进入一场适者生存的战斗，然后再次走到一起。谦逊地回忆那些限制竞争日子是多么的幸福，再一次尝试联盟的力量吧。
显然，联营只是一个过渡的形式，而且没有什么比不同铁路公司之间的争吵和运费战争更能清楚地显示出这一点。尽管从1870年以来，这些铁路公司就在尝试联合他们的资源，但是在之后一代人的时间里，这些公司经常处在毫不宽恕地彼此战斗和达成伪善协议之间的边缘。主要的困难在于，尽管每个人都明白联合的好处，而且也理解垄断所得的战利品，但是在谁应该拥有战利品中最多的一部分这一点上，有着永恒的冲突。联盟的形成引发了经济战，通常很短时间之后联盟的解散，或一位强大入侵者的进入，会带来新的战争。与此同时，没有规则、没有仲裁人、也没有法庭可以去上诉，因为这个时候的政府只认识到了不要去干涉这些至关重要的经济事务的原则，并且继续坚持着生命、自由和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原则。长期以来，在走向联合的矛盾冲突与个人竞争之间，在合理联合的趋势与分散之间，这些大亨们的阵营一直都是分裂的。从下面看，只有在面对工人们的反叛时，他们似乎才会联合起来行动；从上面看，他们都极为残酷且不靠谱。1873-1893年之间的这段时间，大亨之间的交战状态和其重要联合在历史上留下了深深的记号。
但是，某些领袖，例如约翰·洛克菲勒，与他的同代人相比，其想法要更为超前。洛克菲勒似乎给持续的社会进化过程指明了方向。大众的惰性可能会反对他一段时间，但是他对自己判断的正确性十分自信。洛克菲勒无视那些压在他脚下的小资本家们的怨恨。当其他的工业家们正在尝试建立不牢固的联合体时，洛克菲勒已经锻造出了托拉斯。他就是那种比其他人更早感觉到潮流转变的人。起初，洛克菲勒似乎会逆向航行，之后，当潮流如预见般地转变时，洛克菲勒就会凭借他身后势不可挡的力量，向前行进。
①美国着名的小说家，他的作品曾经详细描述了芝加哥肉类加工业地狱般的剥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