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田头水矿区被压在一片浓浓的云雾之中，东山的太阳露了一下脸又熄灭了，山野中变得更加云山雾罩了。
她和她就默默地站在这云山雾罩中，她们已在这里站了很久，但都没有说话。易金国站在离她们很远的地方，也只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她们站在刘四爷的坟前。
“这是第几个了？”终于，还是苏美玉打破了沉默。
“我接手之后的第十四个。”于小小答道。
“十四条人命死在了你的手里。”苏美玉转过脸严厉地盯着于小小。“小小，我给你遮蔽过多少次了你心中应该有数，可你们这次竟然还大张旗鼓，好像不把天捅个窟窿就不罢休似的！我问你，你们想做个哪个看？是做给我看吗？”
“苏姐……”
“不要叫我苏姐，叫我苏县长。”苏美玉厉声说。
“苏县长……”于小小嗫嚅着，“我们并没有要针对哪一个，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刘四爷和我爸在林业部门工作的时候好得就像一对亲兄弟，现在又死在我管辖的这个矿山，所以我想让老人家走得热闹一些。”
“于小小哎于小小，就你对林业部门有感情啊？我对他们就没有感情？我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我对他们的感情更深……”苏美玉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可感情再深我们也要理性地处理每一件事，你在田头水把刘四爷敲锣打鼓地送上山，弄得全县哪个不知谁个不晓？你知道，在丹山想赶我下台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么好的把柄他们能不抓住？”
“对不起，苏姐，我没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于小小充满歉意地说。
“其实，当不当这个县长我也无所谓，关键的问题是我还在这个位子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起重大的安全事故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而无动于衷。”
“那……苏姐，你说怎么罚吧？”于小小问。
“我已经和安监局傅局长商量过了，你们这些老板们有的是钱，我不想罚你的钱，这次，你们就停业整顿半年，整顿好了，我和傅局长他们通过了再开工。”
“这……这……”于小小急了，“苏姐，停业半年，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不停业整顿就会要了我的命，老妹！”苏美玉一字一顿地说。“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到傅局长那里去办手续。”苏美玉说完径直走了。
于小小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易金国走过来问：“于总，苏县长怎么说？”
“停业整顿半年。”于小小朝易金国吼道。
“这狗日的心真狠！”易金国骂道。“于总哎，我叫你不要听那个方庆东的话你不听，这下，我们惨了吧！”
于小小没有说话，而是一屁股坐在刘四爷的坟头前。
田头水是个大矿山，一天的产值大概在六十万元左右，刨去开支，净利润也在二十万元上下，半年的的日子与利润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更何况于小小这种在生意场上闯荡了多年的人，她明白，这一次苏美玉是不认她这个小妹子要把她往死里整了，而且她也知道，这一次她就是找李向东也没有用了，因为在丹山，只要苏美玉决定了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了。
第二天，于小小来到安监局找到了傅局长，傅局长和于小小也是老熟人了，一见面，傅局长就要请于小小吃饭，于小小说：“傅哥，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心思吃饭？”傅局长笑着骂道：“我的天啊，我的小小妹子就这么没出息？不管发生天大的事，饭总是要吃的嘛。”于小小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随傅局长进了一家饭店，几杯酒下肚之后，傅局长说：“小小妹子，你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这么惨吗？”
“傅哥，我知道个屁啊！”于小小有气无力地说。
“要不要我告诉你？”傅局长故意卖关子。
“傅哥要是愿意告诉我，小妹是万分感激。”于小小和傅局长碰了一杯，“傅哥，究竟是什么原因苏姐要把我往死里整？”
“告诉你嘛，方庆东。”
“方庆东？这事关方庆东什么事？”于小小有些不解了。
“你这个傻妹子，难道你不知道，苏美玉一直喜欢方庆东，当年他们俩从大学分到林业局之后，苏美玉还主动向方庆东求爱，没想到方庆东拒绝了她而是娶了相貌平平的陈丰，苏美玉是个什么人？她的心气那么高，怎么受得了这个？所以在她的心里一直对方庆东有个结。”
“可方庆东与刘四爷的死没有关系啊？”小小又问。
“因为你处理刘四爷的后事听了方庆东的意见！”傅局长一语道破了天机。“刘四爷出了事故，你应该叫她苏美玉去，你应该听她的意见，她是林业局的老职工、老局长，她也想对那些以前曾经反对过她的人表示表示，以示她的胸怀，你这个傻妹子，在江湖上闯荡了那么多年怎么就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傅局长说完把一口酒美美地喝进肚子里。
“原来是这样。”于小小这一下恍然大悟了。“那么，傅哥，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小小问。
“有！”傅局长伸出了酒杯，小小立即给他斟上酒，“要想让苏美玉改变主意，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方庆东在她面前低头。”傅局长又咪了一口。
“可我知道方庆东的性格，要想让他在苏姐面前低头可比登天还难。”于小小说着摇了摇头。
“事在人为嘛！妹子，你不去做，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好吧，我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于小小又给傅局长倒上了酒，“傅哥，万一我这步棋走不通呢？”
“不是还有你傅哥吗？这种时候我不帮你谁帮你？”傅局长张着一张醉脸望着她。
于小小立刻就明白了，她知道傅局长这个人从不贪色却万分贪钱，她立即说：“如果傅哥肯帮我，你的那些干股分红我再给你提千分之二如何？”
“小小真是个乖妹子，喝了这杯，我们一言为定。”傅局长举起了杯，小小和他热烈地碰了一杯。
从饭店出来，小小边走边想，觉得人真是个怪物，在丹山，方庆东算个什么人物，可以说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可却有丹山两个最有权钱的女人在深深地爱着他，如果说自己对他的爱慕是在自己不懂爱情的季节就种下了的话，那苏美玉那时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她应该懂得什么样的男人才可以爱，在遭到无情的拒绝之后，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对他仍然难以舍弃？就是因为方庆东的一句话或者说他的一个主意，竟遭致她这么深的嫉恨，那可真应了那句老话，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了。
回到丹山花园的家，于小小还是决定听从傅局长的意见，虽然她明明知道方庆东不会在苏美玉面前低头的，但正如傅局长所言，不试过怎么知道呢？也许，这次老天开眼，方庆东会答应呢？
她给方庆东打了个电话，她没有说别的，只说：“方老师，我有急事想见你。”
“小小，有什么急事？”方庆东在电话那头问。
“见了面再谈。”于小小不多说一个字。
“见面的地点在哪里？”方庆东只得同意。
“山水酒店808号房。”于小小说完挂断了电话。
于小小说完，立即换了一套职业装，这一次，她不想在方庆东面前随随便便的，她想让方庆东觉得，那个当年十四岁时就朦朦胧胧爱上他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大了成熟了。
她驱车先赶到了山水酒店，808号房是她的公司在酒店长期订下的固定房，一来接待那些远方来的生意上的朋友，二来有时公司里的经理级人物在酒店用餐醉了，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于小小进去的时候，服务员显然已经收拾好了，她便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沙发上等他。
可是方庆东很久也没有来，于小小在房间里竟有些坐立不安了，她想再给他打个电话却又忍住了，她了解方庆东的为人，只要他答应了的事他一定会做到的。
果然，正当于小小想打开门到楼下去等他的时候，方庆东出现在她的门口。
“对不起，我正在改一个东西，所以来晚了。”方庆东忙不迭地道歉。
于小小把方庆东让到沙发上坐下，然后问：“方老师，你喝点什么？”
“一杯白开水吧。”方庆东指着于小小的杯子说。于小小听话地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递到方庆东手里，然后在方庆东的对面坐了下来。
“说吧，小小，找我来究竟有什么急事？”方庆东问。
“我的矿山被封了，停业整顿半年。”于小小的脸阴了下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庆东睁着眼睛问，“这停业整顿了，我也帮不了你的忙啊？”
“方老师，你知道吗，这次我的矿山停业整顿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你！”于小小第一次敢在方庆东的目光里与他对视了。
“这……这刘四爷出了矿难与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呀？”方庆东仍然不解。
“刘四爷出了事故是与你无关，可在处理刘四爷的后事上与你有关。”于小小的目光仍紧盯着方庆东，方庆东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
“刘四爷的后事不是办得挺好的吗？我们林业局这帮人哪个不说你于小小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可是有一个人她不满意。”
“谁？”方庆东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苏美玉？她不满意？为刘四爷办理后事与她何干？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她也想为刘四爷办一回轰轰烈烈的丧事，以显示一个领导的胸怀与气度。”
“这件事被我这个一文不名的穷酸文人办了，她就拿你的矿山出气。”
“方老师，你太有才了，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于小小笑了。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呢？”方庆东问。
“方老师，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帮我忙的朋友告诉我说，只要你方庆东方老师出面，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我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方庆东不相信地问。
“当时，我也不明白，后来我想通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金钱和权利更可爱的东西，这种更可爱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也许，你身上具有这种珍稀物品吧。”于小小深沉地说。
“小小，你真是长大了，见识也越来越宽广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方老师，你又取笑我。”于小小虽说想装得稳重一些，可最终在方庆东的面前仍忍不住撒起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