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于小小正在田头水的矿山里，前几天她在给苏美玉的儿子上大学饯行的时候苏美玉告诉她，一定要抓好矿山的安全防范工作，如果出了事不但于小小这个老板当不成而且她苏美玉这个县长也得下课，并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否则到时谁也救不了谁。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冒雨来到了田头水矿区，把她手下的一帮人好好地训了一顿，然后又下到井下对所有的安全防范设施检查了一遍，临别时她叮嘱矿长易金国说：“老兄，你要给我盯紧点，钱可以少赚事千万不能出，不然我和你都死定了。”易金国一一答应了，她才从矿井里上来。
田头水矿区主要产的是钨矿，是国家的重点钨矿产地之一，以前曾是国营公司开采，后来改制实行股份制，于小小以51%的股权对矿山实行了全面的接管，记得当时想接手矿山的时候，她的资金短缺得非常厉害，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去找了时任矿管局局长的李向东，当李向东把她弄到床上时她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好在李向东说话算话，由矿管局担保从银行给她贷了两百万，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后来李向东当了副县长，于小小与他的关系依然很铁，当然李向东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除了在身体上对小小不断索取之外，每年小小给他的干股分红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丹山的生意场或者官场上，有一个不成文的法则，那就是掌握着权力要害部门的官员是绝对不要你送钱的，因为收这样的钱太危险，搞不好就会落入深渊，所以，他们与求他们办事的人有个口头协议，那就是在你的工程或者项目上占百分之几或者十几的干股，这样的干股他们是不需要出本钱的，他们只负责私下分红，所以丹山生意场上的那些老板把这些官员称之为吸血鬼，可不管是什么鬼只要形成了这样或那样的潜规则他们就只能照办，除此之外别无办法，当然，像于小小这样漂亮的女老板们还有可能遭受性方面的侵害，但为了把生意或工程做起来，也只得在潜规则面前脱衣解带强颜欢笑。
所有这些于小小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了，于小小最恨的是那些既想得好处又不办事的人，为对付这样的人她想了许多办法，后来她总结了一条，要想搞定这些人就是结识那些比他们还要官大的人，让那些官大的人以行政命令他们的下级办事，如果不办那就就地免职，试想，有哪一个愿意去得罪上级领导，把自己好不容易戴在头上的乌纱帽丢掉呢？正是利用这种手段于小小这几年在丹山的生意可以说是做得风生水起，她不但拥有田头水钨矿51%的股权，而且还取得了在丹江河中的采沙权，这些年丹山正在向城镇化建设推进，那河中的沙子便贵如黄金，因此生意场上的朋友笑她说，于小小你狗日的是在抢钱不是在做生意。
于小小是个美女，生意做得大了，在丹山议论她的闲言碎语也有很多，但小小是个明白人，自从父亲被冤死之后她与母亲已经被穷日子苦日子折磨得怕了，为了钱她可以放弃许多做人的原则，但有一条原则到现在她也没有放弃，那就是寻求真爱，但令她烦恼的是她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不洁的女人，她这样的女人是不配谈什么真爱的，即使那些拜倒在她的石榴裤子下面的男人除了贪恋她的美色之外更重要的是看中她的钱。有时她会一个人经常躲在房间里又哭又笑——钱她有了，而爱也许她永远也没有了。可在她的心里她是真正爱过一个人的，这个人就是方庆东，她记得第一次在龙塘里的院子里看到方庆东时她就被深深地震撼了。虽然那时她才十四岁，比方庆东小很多，但她已经看出了方庆东与其它她看到过的男人不一样，他的优雅他的气质他的风度以及他在沉默中露出的那种男人自信的笑容常常令她痴迷，那时小小的她就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下一首首爱情诗，在得知方庆东在大学时已经是个作家时，她还故作不知地拿出她写给他的那些爱情诗向他讨教，但方庆东总是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对待她，并且告诉她，真正的爱情是苦难并不像诗那么美，她似懂非懂地听着，因为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本来就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季节，可惜等她懂得爱情的时候，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早已成了别人的新郎。后来她也在情场上闯荡了很久，最终的结果不是她不喜欢那些男人就是那些男人看不上她，于是，一个二十八岁又有钱又漂亮的女老板一直是个单身女郎，成为丹山街头的一道别样的风景。而一旦一个男人进入了一个女人的脑海中，那个男人就永远无法从女人的生命中消失，哪怕后来遇到比那个男人更优秀的男人，她也总觉得他不如她原来认识的那个男人，所以每当午夜醒来的时候她在心里一次次地骂方庆东说你这个穷书生可真是害人虫！
其实，于小小一点也不想接李向东的电话，李向东是在给她介绍男友，那个男友叫赵周清，原来是给李哥开车的司机，后来不知怎么弄的李向东不但把他搞成了一个公务员而且还提拔成为国土局的一个副局长，李向东希望小小能够嫁给赵周清，他对小小说得很明白，她与赵周清联姻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婚姻生活，而是对她今后要在丹山拼世界打下基础，李向东说，如果哪一天他退居二线成为人大主任或政协主席，在丹山还有谁能罩着她？小小也觉得李向东说得对，但她对那个赵周清一点感觉也没有。在她与他仅有的一两次见面中，她就觉得赵周清是那种说不上有什么个性有什么爱好甚至有什么特征的人，高高的，可以算得上魁梧的身材，穿着西服颇有派头，但穿休闲装就非常别扭，她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所以她与赵周清见面之后她就对李向东说她不喜欢赵周清。
她接了李向东的电话，果然李向东在电话中批评她了，说她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对小赵主动一些，不要以为自己漂亮又是个款姐就不把男人当回事，他还警告小小说，如果你再不听话哥就不管你了。小小的嘴里不清不楚地答应着，而在心里她一点也没有把李向东的话当回事！他敢不管？他如果真的不管她豁出去来个鱼死网破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驱车回丹山的时候，那朦朦的秋雨仍在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在不停地忙碌着，在这样的天气里她告诫自己开车一定要小心一些，但她心里装着的事太多了她不能不想，比如那个李向东介绍的赵周清，比如那个威胁说不管她了的李向东比如说那个总对她想入非非的雷承乐，想着这些人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苏姐和方庆东，她不知道苏姐和方庆东是一种什么关系，按理他们之间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他们之间却似生死仇家，在那次的林业局改制中苏姐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把方庆东当作了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好好的玩了一把，她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什么要让她这样？
小小的车子开得很慢，回到丹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方庆东在等她。
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方庆东站在从田头水矿山回丹山的丹龙公路半道上，见小小的车来了他站在车前把车拦住了。小小从车窗里探出头说：“方老师，这下雨的天雾蒙蒙的，我眼睛又不好，撞死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方庆东却笑了说：“那你陈大姐可有福享了，她至少可以拿到几十万的赔偿，她下半辈子就再也不用在大排档卖苦力了。”
“晚饭还没有吃吧？”上了车，小小问他。
“还没有呢。”
“那让我请你吃一顿好吗？就当上次我乔迁进火补请。可以吗？”
“今天我可没有红包。”方庆东第一次在小小的面前放开了。
在丹山花园外的一个小饭店里，他们点了几样菜，还要了啤酒，这家小饭店的客人不是很多，很适合两个人边吃边谈。
他们谈得很轻松，他们都很明智地回避了那些曾经敏感的话题，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些事，似乎事先已经约定好了一样，他们谈话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忘却，以便在他们中间充实新的内容，这和一对真正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不同，那时候更多的是回忆，即便是不直接谈论过去的什么事情，也仍然有他们的过去在那里坚挺地支撑着他们。
小小发现，方庆东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把她当一个女人来看待的，这样她的心态也就放松了许多，她这才发觉方庆东除了在她心目中存在的那些优点外，实际上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跟他在一起你会把所有不痛快的事情都忘掉，他像个魔术师一样不断地让你对他所谈的事情感到惊奇。
事实上，方庆东在这丹龙公路等于小小是有两件事要告诉她的，第一件是希望她不要给苏美玉当传声筒，苏美玉有胆量可以直接来找他方庆东，第二件事他希望于小小给那个捡垃圾的女人一个活干，让她在十八年或者十九年二十年的寻子路上稍为过得温暖一些，可当他看到于小小那一脸倦怠比自己的心还要疲累的时候他就没有说这两件事，他不说，小小当然不知道，但她知道方庆东能主动找她说明他心里一定有事，可她不想问，她生怕自己一问方庆东把问题说完就离她而去了。她像个孩子听大人讲故事那样，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餐桌上，静静地听方庆东说话。
他们的谈话进行了好久，终于，在喝干最后一杯啤酒时，方庆东对于小小说：“小小，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等你吗？”
于小小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样摇了摇头说：“方老师，我不知道。”
“那好，让我告诉你吧，”方庆东放下酒杯，“我想问一下你，苏美玉找我究竟想干什么？”
“方老师，这我可不知道，你应该去问她。”小小一脸无辜的样子。“再说，你和苏姐之间的事她怎么会告诉我呢？”
方庆东点了点头，“那好，这件事我就不问你了，但你以后不要再做苏美玉的做传声筒了，有什么事让她自己找我。”
“方老师，你就给她一个面子吧，人家现在可是一个大县长。”于小小故意拿话激他。
“县长算个鸟！在我的眼里她一文不值。”
“哎呀，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方老师说粗话了。”小小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