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珏殿:
偌大的寝殿里,几缕残冬的暖阳透着青色的窗纱抚摸着寝殿案几之上的寒梅,渐现凋谢憔悴的红梅,花瓣几片,离落的点缀着墨色案几之上的文书,羡煞了一片残冬的萧瑟无情。
“既然已经到了……又为何不现身?”
内室的床榻上,金色流金的帷幔被侍女轻轻挽起,里面传出男子慵懒,浅漠的声音。流淌半刻,寝殿上空飘然而下一位白衣胜雪的谪仙男子,面若冠玉,墨发尚未落定,漂浮在半空之际,当真若谪仙下凡一般,俊美迷人。
“还不下去……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擅入,否则,杀无赦!”
“是……奴婢告退……”
侍女被眼前突兀的情景惊在原地,不知所以。直到纱帐里面男子阴婺邪气的声音响起,才蓦地低眉潋黛的退下,惶恐至极。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飘然而落,一袭白衣的张寂之淡然的看着金色床榻上慵懒不羁,阴婺哂笑的星深瞳,浅浅的说道。
“呵呵……别忘了!我们可是知己……况且,你以为星澈国的太子寝宫当真如入无人之境?我星深瞳即使再不济,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已下床榻的邪佞男子,蓦然的哂笑,轻抿一口香茗,胸有成竹的看着眼前淡泊干净的男子说道。
“呵呵……那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杀你……”
张寂之看着一脸阴婺的星深瞳,衣袂摩挲,已将星深瞳手中的香茗夺了去,修长的白玉蓦地举起,薄唇轻抿,浅笑漠视满含讽讥。而星深瞳心底清明,张寂之是至真至情之人,是绝对不会隐在暗处设计于人。
“寂之兄想必是为了星愿节我与秋色大婚的事情才夜不能寐,以致晨曦微启便独闯我东宫寝殿……”
星深瞳也不嗔怪,自顾自的走至屏风边缘,披了锦色的外衫,浅笑的说道。
他是如此了解他的性情,又怎会不知他的意图,知晓他是断然不会让在乎的人受到伤害,哪怕让他放弃所有,也义无反顾。
“既然你已知道我的来意,必知晓我想要的结局……”
“我自然知晓……但是,恕难从命,秋色……我娶定了!”
两人此刻并未用尊称,而只是君子之交的知己情意。那一刹那,星深瞳仿佛回到两人一起下棋,一起狩猎,以及张寂之为了救他而兀自的受了猛虎的撕咬,血染白衣的情景。
只是一刹那,他蓦地回过神。继而无情,阴婺的看着眼前依旧胜雪的白衣。他知他才智卓越,只是为情所困,一直痴迷贪恋爱欲,他不愿他埋没治国的谋略,也不愿他再漂泊天涯若浮萍。
更重要的是,他的霸业需要他。凭此,他就要铲除一切障碍,他下令死士将闵府灭门,一是为了决裂月寒箫与闵清影的关系,还有一点就是,他要彻底断了他与月射国的牵连。
如今,闵清影身负家仇,早晚会离去,这点他早已料到。只是没想到蓝秋色已经在张寂之的心里占据些许位置,本以为张寂之对于蓝秋色只是报以失身的歉意,不曾想,那日小筑的情景已让他的心底明了几分。
“深瞳……你无非是要我帮你……何必如此,陷秋色于两难的境地?”
他袖衫潋却,白衣冉冉,如水的浅漠潺潺流进他的心底,似要埋葬他内心深处黑暗的境地。对于张寂之来说,这份君子的情意,若非迫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失去……
“知我如你,又何必让我说违心的话?你明明早已猜到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牵制你……”
他也不隐瞒,淡然的说道,世人皆知他星深瞳手段阴险狠辣,从不为道德所限制,信奉胜者为王,血染天下。
“你明明知道,熠浣庭是蓝氏一族的骄傲,却要生生的剥夺。你让蓝将军在熠浣庭与女儿之间做取舍,不管怎么选择?将来……熠浣庭还是你的……”
他蓦地愤怒,将手中的杯玉碎裂掌心,沾染点点的血迹,从未有过的冷冷言语,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所以……多说无益,况且如今,不管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将来的霸业,我都娶定了蓝秋色……”
他看着他兀自的恼怒,失去了往日的儒雅安定,依旧慵懒的话语,淡漠的看着对面的他,难言眸底隐含的一丝恻隐之情。
星深瞳的心底清明,对于张寂之这份友情,他是格外的珍惜,不只是因为张寂之的才智,更因为张寂之的眸中有一种自己无法企及的淡泊,真性。那种为了爱人,可以不顾一切,为了朋友,亦可以粉身碎骨的执着。
“寂之……我娶秋色,只是为了权势。我虽风流成性,却也不会无耻到碰知己好友心爱的女人……我答应你……只要你助我完成大业,待我荣登大宝之日,便是你与心爱之人比翼双飞之时。到时……我必会将熠浣庭作为贺礼双手归还……”
他蓦地从未有过的和声解释。他总是无法直视他淡泊雅然的眸底,那里总会倒影他心里罪恶的涟漪。
“好……我可以答应你!星深瞳……我就相信你一次,若是你伤害了秋色……我张寂之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不会放过你……希望你记住今日的君子约定……”
语毕,一袭的白衣飘零,摩挲着帷幔的飘渺珠玉。淡淡酒香几缕,缭绕了殿外晕染的红日,妖冶无边,似血荼靡。
相交如他们,曾一起狂饮高歌,曾一起下棋论道。他曾为他紫梗山巅痴爱的伤痕愤恨难平,誓要为他讨回公道。他也曾潇洒不羁将至爱之物月牙扇亲赠与他以示筱好。如此真切的情意似在昨日历历。为何今日,两人抵足而眠的模样在梦里却变的斑驳琉璃。
“深瞳……自此之后……你我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尽管你的理由是为了开疆大业……”
殿外飞身离去的张寂之,迎着风涟涟决绝的心语。看着这残冬已尽的枝桠枯树,点点青绿已然绒绒无语的点缀其中。岁月,翩然轻擦,转瞬……初春,愀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