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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晚上,赵闯带女朋友张彩霞来找高伟国玩。他和高伟国一样,并不住公司宿舍或工地的工棚,而是在市里租房落单,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样方便行事。”他距离高伟国这里有两站路,愿意的话,走路也可以过来。但他通常打出租,连公交也少坐。

“上午到底是喝多了?”赵闯狰狞着脸问高伟国。

“不多。”高伟国说,看见张彩霞还站着,他急忙递一条凳子过去。“坐啊。”他说。

“谢谢高经理。”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凳子的动作很客气。这是她第一次过来,心里把高伟国当成要人敬仰的领导。

“叫我伟国,或者小高,老高,都行。”高伟国对女孩说。

“别管她。”赵闯掏出烟卷,递一颗给高伟国。高伟国接了去,在鼻尖下嗅。赵闯为他点火,“来,伟哥。”赵闯说,张彩霞在一旁笑。

“守着女朋友,别抽烟了。”高伟国把赵闯的火机吹熄。高伟国平时不抽烟,但是和一班好哥们聚一起,也抽。

“伟哥,你今晚怎么了?”赵闯问,想自己抽烟。

“你也别抽了。你抽,你就走。”高伟国说。

“啥,撵我走?”赵闯瞪圆了眼睛诧异说。他“猛张飞”的外号不是浪得虚名,脾气上来仿佛天气骤变,不给人防备的余地。但是和高伟国,他只得收敛,忍气吞声,不敢——也许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不愿意。——出言无状,大放厥词。他扭头看一眼端端正正坐在自己身旁的张彩霞,“哥,你不撵她走?”

“彩霞是你的女朋友,你走,她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陪你呗。”

“瞎说!”高伟国瞪赵闯一眼,“以后不准开这种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整个下午,高伟国的思绪老是徘徊在六年前自己和苏颖的故事里。那是一个晚上,高伟国从宿舍出来,在长街上溜达,就看见苏颖,那时候她来厂子有半个月吧。本来只想打个招呼,但是两个人就在一起聊了很久。那是私下里他们的第一个聊天。这段往事不知道在自己的脑海翻腾过多少次,也许真的已经要淡漠、忘怀,因为苏琰的出现,画面再次清晰。

“啊,这么巧,你也散步……,今天晚上月亮真好。”高伟国的开场白,心里紧张,却美滋滋的。按照计划,还有别的话,可是想不起来了。苏颖抬头,“月亮在哪儿?”高伟国也抬头,没有看见月亮。他觉得奇怪,因为仿佛自己刚才有看见一只月亮高挂。“去云彩后边了吧。”他自然而然说,接着要说:“月亮看见你害羞,就躲起来了。”可是没有敢造次。“云彩后边?”苏颖看一眼高伟国。高伟国也看她,朦朦胧胧的月色,——应该是夜色——苏颖身姿娇小到玲珑剔透,脸蛋青涩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要是有月亮,你会飞上去吗?”高伟国心里想,觉得苏颖漂亮朦胧犹如梦里的人儿。看见高伟国看自己,苏颖脸转回去,有些不乐意似的哼一声,却不是讨厌和提防。高伟国看在眼里,暗自高兴,喜气洋洋。

“你叫什么?”高伟国问苏颖,感觉没有礼貌,加一句:“名字,”接着又重复:“我说的是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的。”苏颖回答简单。“我不知道。”“你有心知道,会不知道吗?”苏颖说的对,工厂里,他想要知道谁的名字,很容易就可以知道。而且,他早知道了苏颖的名字。“可是你自己没有告诉我,我想,只有你自己和我说,我才相信。”“我就不告诉你。”“我叫高伟国,高大的高,伟大的伟……”“国家的国,对不对?”“对。”高伟国稀奇苏颖知道自己的名字,虽然那其实是很好理解的事情。“我叫苏颖,苏州的苏,新颖的颖。”“也是聪颖的颖,对吧?”“嗯。”。“你真会起名字。”“那是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你爸爸一定学问老高吧?”“不高。”“你的姓氏也好,历史上老多名人了。”“你喜欢苏姓?”“喜欢。”“那你也姓苏吧。”

谈话结束一阵。高伟国看出来,苏颖不大愿意和自己聊天。他知道她嫌自己孤陋寡闻,档次太低。

“你是怎么做上车间主任的?”苏颖忽然问。高伟国心想:“果然有怀疑了。”“老板让我做,我就做了。”“你是什么文凭?”“我……不告诉你。”“怎么你是清华毕业的高材生?”“我,是北大的。”“哼!”“你是哪儿毕业的?”“我也不告诉你。”“我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心知道,会不知道吗?”“我也知道你是初中毕业生。”

“我初中毕业,你瞧不起吧?”“我为什么瞧不起?”“我……我很瞧得起你。”“你又不是老板,你瞧得起我有什么,瞧不起我又有什么?”“我没有瞧不起你。”“你瞧不起我也无所谓。”“我从来……我,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

“高主任,我们别绕口令了好不好?”“好,不过,以后你叫我小高就行。”苏颖看他,眼神有些荒诞不羁,高伟国觉得也许对方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小丑来看。但是他没有不高兴,对苏颖嘿嘿一笑。“我叫你高伟国好不好?”苏颖声音清楚地问。“也行。”

之后一阵沉默。

“你家哪儿?”高伟国问,不由自主老路重走,“我是说你住哪儿,就是家住哪儿,你家住哪儿?”“你问这个干什么?”女孩有些警觉,说话却大气凛然,不卑不亢。“我随便问问。”“我告诉你我家在一个很偏僻很偏僻的地方,一个小山村,很穷的一个小山村,你会怎么样?”女孩冷眉横扫,但是高伟国心里高兴,看对方,又觉得在骗自己。“什么怎么样?”他说。“我知道你会怎么样呢?”“我……不信那个偏僻的小山村能有你这样……”“什么?”“你又聪明,又漂亮,算是个优秀的人才。”“我就是那个小山村走出来的‘算是个优秀的人才’的人,怎么样?”“那么,那个小山村也一定很美很美,美不胜收,美轮美奂。”“你真会猜,的确很美,但是不是够得上你的美轮美奂的级别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你知道?”“那地方很美。”“也很穷,穷的只剩下风景美了。”“你真,会开玩笑。”“是吗?”“也可以说幽默,对吧?”“我不知道。”“你真是……”“我说的是真的,没有骗你,你也没有必要怀疑。”“你真聪明,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你何妨说我狡猾。”“我不是那个意思。”“哪个意思?”“就是我没有说你狡猾。”“你这就说了。”“我是因为你说了我才说。”“是吗?”“你说了其实我也不该说,你那是谦虚,是客气话。”“我说我狡猾是谦虚?”“好像不是吧?”苏颖看高伟国,眼睛里亮闪闪有些刁钻任性的喜气,脸上表情却让人莫测高深。她对高伟国并不森严壁垒,但也不是喜欢。高伟国轻轻吐一口气。和自己心仪的女孩子说话,有一种有话说不出的窘迫,就是每句话已经说过去,仿佛才有属于自己的想法冒出来,之前,不过是跟话,有种“花红柳绿”的对对联的模式。但这些对话可以返回去再来一遍?那不是不可能的,比如自己现在就可以返回去问苏颖:“你家哪儿?”不过这样子再来一遍,自己就会有脑子?只怕未必,反而要惹这个高素质人才笑自己“无聊”了。

又一阵沉默。高伟国知道关于家乡的问题自己该适可而止,他怕苏琰问自己“你家哪儿?”他还没有想好自己该怎样回答对方。他也想诚实,但是又有一些别的计较。比如苏颖就说到她的家乡很穷,在乡下种田,是不会多么富裕的。自古以来,贫穷和落后就是乡下的形象代言,他怎么好去承认自己的父母也是农民呢?好在苏颖并不关心自己“家哪儿”,没有问。

“苏科长……”“我不是科长。”“早晚的事。”“请你不要替老板打算员工的未来,好不好?”“好。”“你叫我苏颖,好不好?”“好。”“那你叫吧。”“苏颖……”“干什么?”“啊?”高伟国想刚才自己称呼苏颖“苏科长”,是想问她什么呢?一着急脑子里又白板了。但是他想起苏颖的话,就问:“咱厂长还好对付吧?”“怎么啦?”“你不是厂长秘书吗?”“谁这样说的?”“他们……”“我在技术科上班,前几天是过去帮忙的。”“你们大学生,干什么也行。我真佩服你们。”“你什么意思?”“我是说,你们学了那么多的知识,随便哪个行业都难不住你们。”“但是我们做不来厂长的秘书,也做不来一名车间主任。再见,自命不凡的高主任。”

苏颖转身走了,高伟国目送,看见女孩头也不回。他怅然,自己明明已经很谦卑了,难道非要说自己是脏土浮沉她才甘心?抬头看见天上明月高挂,他一个冲动,好想去追上苏颖告诉她月亮出来了嘿。

一场谈话,高伟国知道自己给苏颖的印象并不好。他原地站住,感慨万千,有些懊悔,更多的却是高兴和骄傲。他看得出,苏颖对自己有讨厌,可并没有用拒人千里的冷淡和防患恶人的小心谨慎来对付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溯流而上的勇气顿生,他对着苏颖远去的背影做个拥抱的姿势,跳起来,压抑着嗓子发一个低沉的狼嗥。然后,重整旗鼓悄悄跟上,心里对忍术产生浓厚兴趣和崇拜。

记得那是六月底的一天,正是绿柳成荫,风清气爽,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而现在,却刚刚五月份。早晨、晚上和夜里还有些凉。

“伟哥,不然我们出去喝酒吧?”赵闯对高伟国建议。

“不喝酒,我们出去压马路吧,这样你也可以抽烟。”高伟国说。

“好啊。”赵闯答应。

“你问问彩霞是不是愿意。”高伟国说。

“恰,我上哪儿她上哪儿。伟哥,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却这样懂得、尊重女孩的心事?嘿,哪个女孩跟了你,可是掉福窝里了。”赵闯叫道,“伟哥,我给你保媒吧?”

“老先生你八十几岁了,这样热心别人的婚事?”

张彩霞抿嘴笑。

“恰,不会是有什么不能结婚的病身上吧?”赵闯又犯疯了,出言无状。

张彩霞捂嘴笑起来。高伟国也笑了。

“你哥的脸皮厚着,你尽管说去。”高伟国说。“男人什么病不适合结婚?伟哥告诉我,我也好有个经验。”赵闯说。“不告诉你,保密。”

“这就是个性美喽,——我猜高经理是没有遇见心上人吧?”张彩霞文绉绉说。脸上表情活泼起来。高伟国看一眼女孩,觉得还是女孩心思细腻。

记得有一回和苏颖上街,苏颖说他的头发太乱了,路边一个石台,她就让他坐上去,在手包里拿出一把小梳子要给他弄头发。高伟国受宠若惊,觉得苏颖是在报答他给她买的那束花。他心里惭愧,却热烈地享受着苏颖对于他的头发的爱抚。她说他的头发很不听摆弄,他心里笑,觉得自己的头发好会琢磨主人的心思。但是最后头发还是背叛主人的心意,服从了女孩的体贴。弄好头发,苏颖拿一面小镜子给高伟国照一下,果然有派。“可以吧?”苏颖沾沾自喜,乐不可支。“嗯,比理发店里弄出来的还有好。”“我不算高手,当今天下,随便一个女孩子都可以是化妆师的。”“你们女孩,心思真细腻,出门,包里还带着梳子。”他敬佩说。“男孩也有带的。”“是吗?”“你很少照镜子,用梳子?”高伟国就觉得苏颖是看透了自己的心。就是从这时候,自己才仿佛明白照镜子梳头发的必要。他脸红了,感觉承认不好,不承认也不好。苏颖嘻嘻笑。那天,他陪苏颖去书店买了几本高一课程的辅导材料。高伟国觉得奇怪,以为她要老路重走,后来才知道,她在网上择业,利用业余时间做了本市一名高一学生的家教。

“其实你的心思也很细腻。”回来的路上,苏颖夸赞高伟国。“我,比某一类人还算过得去。”“哪一类?”“我不说,别伤着人自尊。”“你不会是说我吧?”苏颖脸色狐疑,就低头弄腰看一下自己。“不是不是,我哪能跟你比呢。”高伟国急忙解释。“你这个人,一贯会无中生有。”“我怎么会给你这样一个邋遢形象?”“你不邋遢,精得很。”“啊?”高伟国心里惊讶,却不知道苏颖为什么要这样评论自己。“怎么你不愿意听好话吗?”“我觉得你不是夸我呢。”“你怎么这样想?”“你看老师夸赞学生……”感觉自己的比方不对,就转一个话题,但是苏颖却说:“我是你的老师吗?”“可以是。”苏颖忍不住笑一下。“你看两个高手,——不是两个高手,就是一个高,一个不高。高的说不高的高……你能听明白?”高伟国说着比方,可是自己先糊涂了。苏颖还是笑,终于,扭头对高伟国点头,忍住笑说道:“我听得明白,你说吧。”“我不说了。”“为什么啊?”苏颖奇怪问。“我觉得这个比方没有意思。”“怎么没有意思呢,你是不是说高的说不高的高明,这种夸赞对不高的来说其实是一种羞辱。”“啊,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真有意思。”“我啊?”“换一个角度,其实那也可以是一种鼓励啊。是你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先天性的嫉贤妒能。”“我有吗?我竟然是那种人?”高伟国知道自己又被苏颖误会了,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说我自己的,那只是个比喻……”“说着玩的,高主任别当真。我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做到车间主任了。”“为什么?”“谦受益,满招损呗。”“你这是夸我吧?”“别疑神疑鬼的,我这是真的。”高伟国看苏颖,苏颖脸上表情并不郑重,但也不是嬉皮笑脸的。他就表态说:“那我,接受吧?”苏颖笑:“你那时候取笑我的化妆,就挺有水平的,这时候感觉,你仿佛……”“怎样?”“你这个人很实在。”“这是句什么话?”高伟国忽然想到苏颖的“狡猾”那一说,就追叫一句:“你不是说我傻乎乎的吧?”“我说过吗?”苏颖笑。“我是说那个意思。”“那个意思也没有啊。”“哪个意思?”“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呗。”高伟国迷惑,弄不明白那一次苏颖是怎么把自己绕进去的。

“以后,你跟着赵闯叫我伟哥就行。”高伟国说。

“对,霞,你就叫高经理‘伟哥’,高经理不会在意的。那是猛男的另一个叫法,劲气十足,钢钢的,对不对,‘伟哥’?”

“你口臭吧,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味了。”高伟国说。“走吧。我们出去压马路,你们可别嫌我碍事就行。”

“伟哥能碍什么事?伟哥是男人的楷模,女孩的护花夜叉……”赵闯还要说不正经的话,高伟国拍他肩膀一下,赵闯就住嘴了。

三个人出门。高伟国这间房临街,也是租来的,但是萧总每月把房租给他报在工资里。他收拾好门子,走在赵闯和张彩霞后边。抬头看天,明月初上,淡淡漠漠挂在天边,仿佛一勾牙儿船,在银海里荡着。

“今晚老板没叫你过去?”赵闯回头问,脸上是高伟国不能理解的神秘兮兮,或说自作聪明。

“叫了,我说中午喝酒太多,过不去了。反正老板也不缺人陪他喝酒,我也乐得逍遥。”高伟国说,还是抬头看天。

“你为什么老是抬头看天?”苏颖问高伟国。“没有话和你说的时候,我就愿意看天。”那是她们第二次晚上逛街。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老爱捡树荫的地方走,两个人似乎都喜欢这样,那里离开路灯的光照,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很隐蔽静谧,却一样会有月光泄进来。“天上写着什么?”“写着……”高伟国想说写着你的脸,你的眼睛,可是不敢,“写着星星、月亮。”“那你就可以和我说星星、月亮啦?”“星星、月亮,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有一双诗意的眼睛,情况就不一样了。”“你有诗意的眼睛,对吧?”“我也没有,不然,我早成诗人了。写诗不但要有很高深的文学造诣,还要有灵感才行,灵感是瞬间的东西,渴求不得。我有一个同学,大学里就写了可以登报的文章。我没有他那么厉害。虽然,我也努力过。哼,也许,还是我不够努力吧。你看,假如我是一个多么有决心的人,这时候就该秉烛待旦,捧书夜读了。能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呢?”“世界上成名那些人,也不见得都是才高八斗。”“听你这句话,你还有些文化,可是,恰恰证明你的不可一世,你的,哼,虚伪、愚蠢、自欺欺人。”高伟国扭头看苏颖,苏颖也看着他,大眼睛瞪着,不甘示弱、毫不客气的样子,那眼底,正似淡白的月,——也许只是映着清月的光辉而已。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而蔑视文化并非自己的初衷。他集中精神,在极短时间内回忆刚才这句伤害了苏颖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可是茫然。“我就是这样的口是心非!傻子!”他心里骂自己。

“生气了?”苏颖忽然笑,雪白的牙齿树荫下一闪。“你骂我你很开心?”高伟国也笑了,觉得自己的心和这个女孩靠近了一点点。“你不生气?”“只要你高兴就好。”“你没有正面回答我。”“我不生气。”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机灵。“你为什么这样?”

“我,我也不知道。”“果然愚蠢。”说着话,苏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高伟国想笑,忽然觉得自己的笑全被对方抢了去,竟然笑不出来。“还是生气了?”“我没生气。”“怎么这回笑不出来了?”“我心里比你笑得还欢。”“你心里?你真的不生气?”“真的。”“真是奇怪。”“奇怪什么?”“奇怪就是奇怪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你说出来可以不让我奇怪的理由。”“我……”高伟国想说和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在一起,怎么会生气呢?可是他不敢。“说不上来吧?”“反正我就是不生气。”“其实,刚才,我不是骂你呢。我是在骂我自己。你有一些傻气,可是并不愚蠢。我才愚蠢。”

“你为什么骂自己?”“这回你开心了?”“你猜错了。”“猜错什么?”“你骂我我开心,你骂你自己,我不开心……”高伟国想说心痛,还是羞于开口。“我不愿意听你这种绕口令的话,那不是你的真心话。”“可是我没有说绕口令啊。”“也许你的语言表达能力真有问题诶。”苏颖歪过脑袋研究高伟国,忽然就笑了,“你一点儿也不傻。嘿,大概还是我傻儿巴叽的。我这脑子,只好去援助联合国军到恐怖地带挖地雷了。”“联合国军?喔,那你可厉害了。”“我傻儿巴叽的能厉害什么呢?”“你别这样说了,好不好?”“为什么?”“我不愿意听啊。”苏颖嘻嘻笑:“你以为我在李代桃僵,说东道西,指桑骂槐……不是的,真的,我没有那么无聊。好,那么你告诉我你愿意听什么呢?”

“我愿意听你笑。”这一次,高伟国说了心里话。他感觉,那个晚上,这一句话他说的最真,最发自肺腑。他因此就笑了,也露出牙齿来。但是苏颖没有笑。两个人默默往前走。走到路尽头,再返回来,还是捡树荫里边走,月光照着,并不去和路边行人同行。他们配合默契,谁都没有建议对方说:“我们走外边吧?”

“刚才是和你开玩笑呢。”一阵沉默之后,苏颖说,“你很会安慰人,你是一个好人。”“我……”高伟国疑惑。“你刚才说,世界上成名那些人并非个个才高八斗,”高伟国才明白。“你是叫我懂得知足常乐、知难而退的道理。其实,既然做不到,能够抱有这种心态最好不过了。”说着话,苏颖扭头看高伟国,高伟国才要说话。“嘿,”苏颖阻止他,“你可别说你那是胡说八道啊。”高伟国就哑巴了,心里快乐的要命。

“伟哥,老板女儿漂亮吧?”赵闯终于问,他不认识萧安琪。

“你怎么知道老板女儿回来了?”高伟国奇怪问。

“工地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赵闯眯缝着眼睛笑,“伟哥,你不会是要对老板的女儿搞封锁,留着自个享用吧?”

“怎么你害眼病了?”高伟国对赵闯的眨眼睛笑道,“对,我知道了,你一准是对老板的女儿有想法了,却来我这里变着法儿套消息。你这个人,喜新厌旧也太快了吧……”他跟赵闯开玩笑,忽然看见张彩霞把脸掉一边,他觉得这个玩笑有点过。

“对啊……,”赵闯嘿嘿一笑,看见高伟国对着张彩霞弄眼色,就拿手揉一下眼睛叫一句:“我没有,啊,真的,我的眼睛今天工地上被电焊晃着了。”“是吗?我看看……”张彩霞转脸看赵闯,赵闯就眨几下眼睛:“这下好多了。”“又骗人。”女孩说一句,就不理赵闯了。

“作恶多端,罪不可赦!”高伟国讽刺赵闯。赵闯不以为然,却摇头晃脑起来,“伟哥,你这是倒打一耙啊。哈哈,一直看不出,原来你是在等着这朵花儿啊。真是不折不扣,老谋深算,果然厉害,小弟佩服!”赵闯对高伟国抱拳,放下了,忽然又正色说,“伟哥,要是不漂亮,咱可不能答应啊。咱不能为了那一沓一沓钞票委曲求全,出卖感情和灵魂啊。”张彩霞旁边笑起来。

说到钱,高伟国深有体会,他叹一口气——沉重地叹气。要不是为了钱,苏颖何必那样忙碌,下班之后还有做家教呢?

“她不漂亮?”赵闯听见高伟国的叹气,却理解错了方向。

“美若天仙。”

“仙女?真的?伟哥,你真是发了,这叫人财双收啊。”赵闯脸上做出恭维相,“老板不会把这位仙女真的给你吧?小弟可真是嫉妒羡慕恨了。”

高伟国看一眼赵闯,没说话。

“要是给了你,我们就算是真的给你干活了。”赵闯忽然又如释重负地笑“哥,嫉妒恨是假,羡慕是真。我们巴不能是给你干活,你当我们的老板。”

“告诉你吧,一起回来的还有老板的女婿。”

“仙女有对象了?”赵闯惊讶。“妈妈的,刚毕业就谈了对象,小女孩也挺野的。”

“对啊,也是大学生,人家大学同学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中学同学,小学同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喔,这样啊……”赵闯大失所望,久久没说话。

“没戏了吧?敢去做大学生、帅小伙的情敌?”高伟国笑道,看一眼一直跟着赵闯走路的张彩霞。

“伟哥都不敢,我逞什么能?这回抽一颗吧?”赵闯掏出烟卷说。高伟国接过香烟,赵闯为他点火。平时高伟国兜里不装烟卷,不装火机,他没有烟瘾。

刚点上烟卷,高伟国手机响起来。他兜里掏出来一看,对赵闯说:“女秘书的。”赵闯对他一咧嘴。

“喂,王公关,王工,什么事?我在哪儿?我在宿舍里啊。胡说八道?你去我那里了?我真的在……我和赵闯在一起?”高伟国看一眼赵闯,眼睛四周围看一下。“你在哪儿,怎么神神秘秘的?王公关改地下党了么?你没在我们旁边,你是猜的,我和赵闯老好了……那你怎么知道……你在哪儿?前边等我?这就马上一个路口了,你知道我们会去哪边?会知道的,好……要是你猜对了,给你什么奖励?”

“吻你一下吧。”赵闯旁边大声说,“就是亲一下,亲嘴儿!亲嘴儿也不懂,真一典型二百五!”张彩霞旁边嗤嗤笑起来。

“这个猛张飞,撕巴撕巴煮了你喂狗!”电话里的声音忽然变得野蛮。

“你舍得吗?”赵闯忽然嗓音温柔起来。高伟国就把手机递给他。“野蛮女,涵涵姐,涵涵姐,对……吃夜宵?你请客?好啊,什么……要是你猜对我们走哪边,今晚我请吃夜宵?要是……猜不对你请。你在前边等着,一定能碰头,十分钟就会见面?好,行!”赵闯气冲冲关了手机,递给高伟国。“这娘们,敢和我打赌!”赵闯跑去前边一个红绿灯的路口前后左右远近看一下,人车如潮,哪里有王雨涵的影子?“伟哥,你说我们走哪边?”

“我也吃不准。”高伟国笑道,“反正你俩无论谁输谁赢,我和彩霞今晚是吃定夜宵了。”

“这就赌上了?”张彩霞前边拉一下赵闯的手,赵闯甩开,只是专心研究路径。

“对不起啊。”那是高伟国第一次试着拉苏颖的手,他装作无心,苏颖却很自然地把他的手甩开。高伟国惶恐不安,正如拉手之前的心情一样波涛汹涌、难以平静。他跟苏颖道歉,苏颖冷着脸,或者没有冷脸,只是往常一样,慢慢走着。高伟国看不出,也不敢看,只是心里惭愧得慌,真想一个人躲进宿舍被窝里,蒙头盖脸再也不爬出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停了一阵,苏颖瞅他一眼,对他轻声说。高伟国不知道苏颖是什么意思,是替自己解嘲,还是警告,还是原谅了自己的鲁莽、不自量力、自以为是?“谢谢你。”高伟国说,深深低下头。“谢我什么?”“我,我给你买一只手提包吧?”“哼,我的包是旧了点,可是还轮不着你来挖苦我。”“你问我谢你什么?”“我问了吗?”“你刚才不是……”“真是个傻子、刻薄鬼!”

后来,高伟国就看见苏颖有了一只新的手提包,他为自己无中生有说错的话后悔的要死。

“高经理,伟哥,我的大经理,我们到底走哪条路,难道你真要我败给那个娘们?”赵闯近乎是在哀求高伟国。

“再不要叫人家娘们,多难听。”高伟国批评赵闯。

“遵命!”赵闯打个敬礼,继而又哭丧着脸,“高经理,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们走哪边才能躲开那娘们……那位涵涵姐?我倒不是心痛一顿饭钱,败在她手里我不甘心呐……”赵闯焦急万分说,棱角分明的脸上喝了黄连水似的一副苦相。

“我看我们还是原路返回的好,”高伟国说,“至少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碰见她。除非……”

“除非什么?”赵闯惊慌地问。

“完了,我们上当了。”高伟国说,转身去看。就看见王雨涵从一棵大树后边走出来。她细巧的身体,今晚上又特别穿得整齐,可以被大树遮个严实。

“十分钟到了,猛张飞,跟我玩,我还不扒了你的皮——高经理作证,不准赖账,说,哪儿请吃夜宵吧!”她说着话,早已原地笑得前俯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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