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祥回到家中已夜里十二点多了。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内心竟扑嗵扑嗵地跳。厅堂内，陈春华和李俊英就如一尊雕像似的，呆呆地坐在灯光下。儿子余然然睡在旁边的地铺上。儿子双眼紧闭，呼吸匀均，脸上并保留着一丝纯真的笑。余祥心想儿子也许正在做着一个甜蜜蜜的梦，于是不安的心情瞬间得到了些许安慰。
余祥蹲下来把自己的脸在儿子的脸上轻轻贴了贴，就抬了头。
陈春华和李俊英表情复杂，两眼发直地瞅着他。
余祥心想，也许一场内战又要拉开序幕了。他抖擞了一下精神，镇静地说：“妈，春华，我，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没睡？”
陈春华和李俊英的面部神色声迅速发生的变化就像恶劣的天气，是忧，是喜，是悲，是苦。
余祥感到空气闷热，浑身直想冒汗，就跑到一边把一台半旧的落地扇打开了。
余祥站着纹丝不动，任扇来的风透过外衣轻抚肌肤。
陈春华来到丈夫身边，笑容逐渐绽开，极其温柔地说：“我和妈一直在等你。你是不是加班加得太晚？锅里还有饭，应该还在热着，我去给你盛吧。”
在余祥的意识里，很久以来已找不到陈春华这种似绵羊般温柔的感觉了。他惊讶的同时，心里也分外惭愧。
在陈春华转身准备去厨房那一刻，余祥猛地拉着她的手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陈春华说：“也难怪。你大概跟同事一起在外面吃的饭吧。这么晚回来，肯定很累，那我去给你温水，你洗一洗就早点休息。”
余祥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
余祥把自己的皮包拿进卧室，就直接去了卫生间。
余祥撒了尿，用毛巾随便擦了擦胳膊和脸就又走了出来。
“余祥，你过来一下。”李俊英叫着。
余祥打了一个呵欠，双手搓着自己的脸来到丈母娘身边。
余祥结巴地说：“妈，我，你有什么事……”
李俊英说：“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和春华心里有多着急。这是你的家，如果晚回来也给打个电话说一声，好让放心。下次可别这样。”
李俊英的一句“孩子”，让余祥暖在心里。他说：“妈，对不起。”
李俊英说：“不是我想批评你，而是你要把这个家放在心里。我批评你，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不听，我说的再多也没用。最终是你跟春华过日子，你们的幸福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要靠你们去把握。你说是不是？”
余祥说：“是，是，我知道。”
李俊英说：“在你没回来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你们夫妻感情不合，不能只怪你，春华也是有责任的。我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有时难免糊涂，你不要跟我这个老太婆计较……”
愣在那里的陈春华开口打岔：“妈，我知道我有些方面做得不够好。你就别再噜苏，让余祥听了心烦。他一定好累，该早点休息。”
余祥瞄了一下陈春华，跑进卧室坐在了电脑桌前。
陈春华跟进来，并关上了房门。
余祥打开电脑。他把回家的路上酝酿好的一篇小小说写在了文档内。
听到一声咳嗽声，余祥扭头看到陈春华静静地坐在床上，双目无神。
余祥来到床前小声说：“老婆，怎么还不睡？”
陈春华沮丧地说：“你没睡，我睡不着。我要等你。你不能太劳累，要休息好，身体是关键。”
余祥似乎找回了从前的某种感觉，就感动地搂了搂陈春华的肩，说：“睡吧。”
陈春华钻进丈夫的怀里，啜泣起来。她太害怕失去他了。为了能赢得他的爱，她一直努着力。可是，她发现感情就像手中一把沙子，攥得越紧，越容易从指间露出。所以，万迫无奈的情况下，她只有改变自己。
余祥抱着老婆，喘着粗气，脑海空无一物。
陈春华一仰头见到余祥脖颈上没洗干净的红唇印，顿时心情非常低落。不过，她马上又露出了宽容的微笑。
陈春华起身找来一条毛巾，在余祥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他的脖颈擦了擦。
余祥说：“你这是干嘛？”
陈春华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就推开门，来到客厅坐着哭了起来。
李俊英被惊醒了。她打开已关掉的灯问女儿怎么回事。陈春华只是默默哭泣，并不愿说出事由。
于是，李俊英就把余祥叫出来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外面跟女人鬼混了？要不，三更半夜，春华怎么会哭？！”
余祥想到在旅馆跟林虹云雨巫山的情景，就手忙脚乱地说：“没有，没有。”
李俊英说：“你撒谎？又是秦小舟吗？”
余祥说：“不。”
李俊英说：“我想也不是。只怕她再也不敢了。”
余祥说：“你不要提她了。我跟她什么也没有。她今天在医院里失踪了。”
李俊英说：“竟然有人送她上医院？失踪了？我以为死了呢。”
余祥说：“为什么那么说？她只不过是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孩子。上午不知怎么回事竟昏倒在巷子里。”
李俊英说：“是我们给她的一次深刻教训。她抢我女儿的丈夫，活该。”
余祥说：“怎能这样？！她没有！”
余祥气呼呼地侧身跺脚。
李俊英说：“余祥，你记着，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是为了你这个家。”
余祥说：“妈——，即使这样也不能去打人呀。以伤害别人来寻找一份自我安慰，你认为这妥当吗？你们根本不了解秦小舟。你们那样去伤害一个少女，也等于是伤害了自己，是犯法的，知道吗？”
李俊英说：“我只知道婚姻要经得起考验，若有人来破坏一个完好的家庭，下场都是可悲的。”
余祥说：“也许是婚姻本身的问题，这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的。理想的婚姻需要夫妻双方持久的理解、支持与信任。可是，我们呢？我们缺少了什么，我真搞不懂。”
李俊英说：“你应该跟春华好好地谈一下。我不希望看到我女儿整日伤心。”
陈春华上前两步抱住余祥的后腰，说：“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是我不够理解、支持和信任你。从现在开始，我们从头来吧。”
余祥把老婆的手拿开了。
余然然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哭着叫爸爸妈妈。李俊英赶紧拍着外孙的脊背，小声哼着哄他。余祥和陈春华则几乎同时到了跟前，争抢着去抚摸儿子的脸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