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偏是嫁了一个文质彬彬、脾气很好的他。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的“粗”,连她睡觉的呼噜声他也听着极为顺耳。她粗到什么程度?少有人相信,她在月子地里,因为瞌睡大,出生不过十天的儿子竟被她压得一命呜呼。她悔得肝肠寸断,他也伤心,但他并没有过分地责怪她,还搂着哭得不省人事的她安慰道:也许是那孩子命薄……还好,命运再次赐给了他们一个可爱的儿子。儿子小小的时候,她每天睡觉几乎都不敢平着身子。他更是,夜夜只有看着儿子和她安然入梦他才会闭上眼睛。儿子在他们的呵护下慢慢长大,这一粗一细的一对人一直相处甚好,平平淡淡又快快乐乐。
一晃,儿子成人成家。他们的鬓前也开始生出白发。他们拿出积蓄在离县城不远的老家做了一栋房子,想等退休以后双双回农村安享晚年。没有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一个冬日的早晨,他骑摩托车去县城买一件装修房子的材料,却迎面遇上一辆疯了般的货车……当她听到这个消息,从一个义诊点匆匆赶往医院时,他的心脏差一点停止了跳动。她没有像一般的女人哭哭啼啼,她首先需要证明的是:他还活着!这就够了,尽最大的努力,抢救!然而,县里的医疗条件毕竟有限,整整三天,他昏迷不醒,CT显示,他的脑细胞严重受损,医生无奈地开出了病危通知书,所有的亲属也几乎都在准备后事。
只有她,坚决反对:转院,去省城!然而,医生说这是赌局,因为他随时有可能在去的路上停止呼吸。可是她仍然坚持:去,一定要去!哪怕死在路上,哪怕倾家荡产,也要赌一回!
这一次,她居然赌赢了。他不仅没有在路上停止呼吸,还在省城专家的精心救护下一天天好转,直至苏醒。甚至,在苏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还能认出她,并喊出她的名字。
那一刻,在他出事之后她第一次任泪水汹涌而下。只是,因为大脑受损,他显然已经不可能是从前的他了。他经常把男人说成女人,医生说成护士,儿子说成女儿,手说成脚,他的思绪常常是颠倒而混乱的……然而对于她来说,他能活着,就已经是生命中的奇迹了。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把对待病人的细心用在了他的身上,她整整在省城陪了他三个月,给他喂饭喂药,带他散步,给他按摩讲故事,给他纠正哪是男人哪是女人,哪是手哪是脚……他们终于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病退在家,她每天早出晚归地上班。他在她的照顾下恢复得越来越好,闲时还下地种些小菜,做好饭菜等她回家。甚至他还坚持要再骑摩托车,她没有办法,只好买了一辆电动车给他。只是他仍然时不时地会出现颠倒的思绪,有时会像个孩子般地固执。而她,干脆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孩子。
比如说,家家的大门是向里打开,他偏要向外打开。别人的门铃都安在门外,他却要安在门里,她无法向他解释门铃安在门里外面的人怎么按,只得偷偷地门里门外各安上一个。家里来客人了,他开口便是:你的脚太脏了。她只能偷偷赔着笑脸向客人解释。当然,也没有人会去计较他。她也渐渐习惯了与他颠倒错乱却又让人忍俊不禁的生活,常常,她约他去散步,他会说:等一下,我把手套穿上……不过,他糊涂之中也有清醒,有一次他骑着电动车带她去人家吃饭,回来的时候,她正准备坐上后座,他的车子却已是“呼”地一下冲得好远,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却喊不应了。听说,他到家之后发现她不在,一下子慌了,口口声声:唉呀,她呢,她呢……而她,忍痛爬起来,急急地拦了的士往回赶,她说,快点,快点,他一定急坏了……有一次,我见到她,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姨,你觉得你这一生幸福吗?
她笑了,不浅的皱纹弥漫开来。却是很肯定地点头:幸福。我觉得我一直很幸福。
你能举个例子吗?
她又笑了。你知道吗?从年轻的时候到现在,不管是他清醒还是糊涂的时候,他总说,我的头发最漂亮。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三十岁就开始脱发,从年轻的时候到现在,一直戴着一个干枯的假发套。
表妹的第一堂课
我的表妹洁,从小学习认真,性格文静,可惜高考没考好,只上了一个大专。快要毕业时,央我帮她找一所中学实习英语老师。
想到一位初中老师刚好在县城一所中学任校长,便央求他帮忙。老师满口答应,表妹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表妹家在乡下,住吃便在我家。几年不见,表妹已经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白皙的皮肤,长长的黑发,曾经胖胖的身材变得相当苗条,只是性情仍未大变,加上天生一张娃娃脸,说话声音又小又柔,我很为她担心,这个胆量,怎么当老师呢?
为了锻炼她,我故意不送她去学校,让她自己“撞”去。还好,一路顺利地被分配在初中某个班级。
表妹第一天去上课,回来的表情啼笑皆非。她说:姐,我气死了,那些学生站起来都比我高一个头,成天嘻嘻哈哈,不听话。
我说,别着急,慢慢来,你要学会用心去教育她们。
表妹果然沉静下来了。每天晚上都窝在小屋里改作业,备课,读英语,那些英语单词我认识的也没有几个。闲时进去瞄瞄,都看见她在灯下工作。偶尔也见她画了几张漂亮的铅笔素描画夹在书中,表妹很有绘画天赋,画的人像惟妙惟肖。她将英语课程表都融入了手绘的插图,搞得漂亮极了。
渐渐的,我发现,表妹回家来总是神采飞扬,说话的声音也兀的大了许些,端午节的时候,还有学生给她带软曲粑,想象着她与那帮学生一定混得不错,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一晃,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要结束了。那天早上,表妹情绪低落,她说:姐,今天是我给他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说心里话,我现在还舍不得走了……呵呵,有感情是好事啊,好好上完你的最后一堂课吧!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却见表妹正趴在灯下画画。我喊她,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分明是哭过。
我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她说:姐,你不知道,我简直太意外了,课后,三十多个学生把我围成一团,不要我走,非要我一个一个签名……我觉得自己像明星一样,受不了,太感动了……哈哈,原来如此。
第二天,我带表妹去姨家串门,大家都在玩,她却仍然捏着一沓白纸跑到房间不停地画画,我走过去一看,全是手绘的一些动画片里的少男少女,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可惜我不认识。我问表妹画着做什么,她笑而不答。
三天后,表妹像小燕子一样又飞回了我家,满脸都是幸福的红晕。我说,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她说:我给三十六名学生每人送了一幅我亲自画的画。
天哪,三十六幅画,她整整画了三天三夜。
这会儿,被感动的是我了。因为我知道,我的表妹,人生第一堂课,讲得精彩极了,她教会了学生们付出必有回报,懂得了感恩,也让自己收获了幸福!
最沉重的十元钱
1993年中考后,爸爸把我送到黄州一所法律中专上学。开学军训一搞完,我立马踏上回乡的客车,三个小时不到就回到家中,妈妈吓了一大跳:“伢啊,怎么就回了?”我把包一摔:“我回来拿拖鞋呢!”全然不顾来去的车费可以买多少双拖鞋。
学校的课程不是很紧。我们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安排课余时间。然而吃的用的穿的玩的,突然离开了家长,才发现没有一样是不需要用钱的。于是每个月最大的问题就是父母给的生活费不够用。但这也不是问题,因为只要我给家里带个信,爸爸就会把钱寄过来。
偶尔我也会给家里写封信什么的。可是主题也离不了一个,而且一定不忘还要加上几句,别的同学家里一个月给多少多少钱,某某同学又买什么什么了。
我的妈妈是一位农村妇女出身的贤妻良母,我似乎就能想象她看到我的信时那“内疚”的样子。
其实我也知道,妈妈一直没有上班,爸爸虽然是行政干部,却一向两袖清风,完全是靠他微薄的工资支撑生活,我们家确是政府大院里的“贫困户”。然而现实和虚荣比起来似乎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我在这样的生活里乐此不疲。
一个夏天的周末,寝室里的几个同学相约去逛街。一走上黄州街头,就被地摊上漂亮的金属手镯吸引了,五元钱一个,不假思索,一人戴一个。可是没过几天我的手上就长满了小水疱,因为我的皮肤对金属过敏。水疱越长越多,痛痒难忍,忍不住用手抓,结果感染了。跑到诊所去看,医生说:“买一支皮炎平吧,十元。”我一听掉头就跑,比起我喜欢的小装饰品来,我居然觉得花十元钱去买一支药很不划算。
当时我就给妈妈写了一封信。具体写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我还顺便告诉了妈妈我的手上发炎了。没想到几天后我居然收到妈妈的回信!我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赶紧拿着信偷偷地跑回寝室,拆开信封,一张半旧的十元人民币从信笺中滑落……妈妈是解放那年出生的人,只读了小学三年级。她那封信,浅蓝的圆珠笔迹,字迹歪斜,语句不通,所有标点都是一个黑点,我却一辈子也忘不了。
妈妈说:作为你的母亲,我没有文化,没有多大本事,不能给你创造一个好条件。妈妈对不起你。你一个人在外要注意,千万不要饿着,病了就要治。我跟你爸爸再难也会供你好好读完书。妈妈没有多的钱给你,这十块钱你赶快去买一支皮炎平。
犹如一个铅块塞住喉咙。手捧着我那善良仁慈宽容的妈妈寄来的信和那沉重的十元钱,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爱就一个字
2004年7月,我与兰儿在凤城茶馆初识。
那时,因为续写老爸的故事,受到网友的欢迎和鼓励,这其中就有兰儿。不记得兰儿是怎么样发来一声——嗨,我们就聊起来了。
那一天,她的长途电话立马从深圳打来,我们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兰儿在相识的第一时间就对我坦诚相待,讲了许多女儿的心事,我不禁深深感动,自此,便也将心中话儿掏给她。
那些日子,我本忧郁。是兰儿一直鼓励我,陪伴我。那时,兰儿自己是不写文字的。可我有一种感觉,兰儿的脑子里,一定澎湃着一条小溪……后来,在我的鼓励下,兰儿也开始写一些心情小文,从她与老公之间的风花雪月一直写到《流浪的岁月》。一个普通的职中毕业生,被学校送到深圳一家玩具厂打工,当了九天一线工人,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和骨子里不服输的倔劲,从一个小小的会计做到如今深圳某集团财务部总监。兰儿的手下管着几百号人,兰儿的年薪足够我们打拼数年。她用自己的付出和收获证明了人生价值,实现了自己对父母许下的诺言:不混个人样儿,绝不回罗田!
那一部《流浪的岁月》,我几次看得想流泪,深受启迪。她曾经一个月没有钱吃早餐,她曾经一个人在医院生下自己的儿子……天上不会掉馅饼,美好的生活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的,兰儿的成功与她的付出完全成正比。这些年,她一直坚持学习各种技能,将自己全方位地交给了工作,融入了深圳,才会有今天骄人的成绩。上天也很厚爱兰儿,她不仅帼国不让须眉,事业成功,还有一个宠她如女的老公,一个聪明懂事的儿子。
兰儿写完岁月以后,还以冰雪飞梦的网名发了很多篇幽怨宛转勾人心魄的爱情故事。与此同时,兰儿的网络才能也进一步得到展示。她看见人家录歌,立马戴上耳麦唱歌,制成MP3,发在论坛上,兰儿的歌声像杨钰莹,甜美极了。她喜欢人家发的音画帖、动漫Flash,迅速从网上找来软件,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很快,一个个漂亮的音画帖,一个个饱含深情的动漫Flash,天女散花一般飘舞在论坛上。她还会吟诗填词。她在很短的时间里熟练掌握了平仄、韵律,并勇闯全国知名诗词网站,在红袖添香初试身手便将一首词送上了首页。可以说,哪里有兰儿,哪里就有屏前的精彩!
那些日子,真让人怀念。我们时常相聚在QQ上,任快乐在指间共享。有时,我们共听一首歌曲,同时想到一个话题,就相约一起写。往往,我下线还没三十分钟,兰儿已经将文章发在论坛上了。兰儿阅书无数,博古通今,写小说,那是天才。
后来,我与兰儿从网络中走进现实。第一次在黄州火车站接兰儿,只是上前轻轻拉住兰儿的手,相视一笑。当时,凤城茶馆的掌柜还不解,说,你们怎么好像已经见过似的?我大笑,说,你不知,梦里见她千百回。
兰儿的皮肤白皙,眼睛明亮,谈吐文雅,凝聚力超强。她一回罗田,到处都是要请她客的朋友。我们的师傅冷雨夜先生,本是不轻易走下网络的人,兰儿因经常在网上请教他一些网络技术,一声师傅叫得他眉开眼笑,后来,便爽快地收了这名可爱的徒儿,就连师娘,对她也如女儿一般疼爱。
兰儿做人的“资本”就是真诚和善良。她不仅暗自资助了数名失学儿童,对朋友的难处更是鼎力相助。每次回乡,她都要提前准备,为大家精挑细选礼物。就在不久的年前,兰儿还在百忙之中给我挑了一件呢绒大衣,还专门用特快,希望赶着送给我过年。虽然,我收到的时候已是年外,虽然,因为我体形过“宽”,穿不下,可我一直将那大衣挂在柜子里,每天打开看到,便有一股暖意在心底,除了兰儿,还有谁这样对我呢。
可是,这一年多的时候,日复一日忙碌在自己的工作生活中……QQ几乎关闭,相机不知放在何处,文章也越来越写不出……只有我的心知道,我一直在铭记,这些缘分,这些相知……可是,我却疏忽了表达方式。
最近,无意上锦绣天堂,让我意外和高兴的莫过于,兰儿也在这里。这些天,每天能在论坛看到兰儿的帖子,兰儿的身影,兰儿的嘻笑,恍惚中,真的回到了凤城茶馆的过去!
今夜,闲来重拾一些旧事。很想篡改几句歌词对兰儿说声:
亲爱的兰儿,真心真意谢谢你,是你留住我的梦温暖了我的心……但愿你没忘记,我永远喜欢你,不管风雨的打击全心全意。
天要下雨
红接到母亲的电话时,她正在南方一家工厂的车间上班。
母亲很少打电话来,轰隆隆的车间里红怎么也听不清楚母亲在说什么,只听她很焦急地再三说一句话:红伢,你回来一趟吧!
红的心一紧,“出什么事了,妈?”
“没,没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父病了?”
“不是,我们都很好,只是妈有事……你还是回来一趟吧!”
红心中更加疑惑了。眼看就要到年底了,是什么事母亲急急地要我回去?
红心急如焚地向老板告假,说家中有急事。然后跟男友道别,说到心急之处禁不住眼泪汪汪。男友安慰她:傻丫头,不会有事的。到家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男友帮红买的是软卧票,可是红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凭她的直觉,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可是有什么事母亲在电话里难以启齿呢?
红的家庭跟塆里人的家庭也没什么两样,父亲和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只是在红的印象里,父亲和母亲之间好像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是相敬如宾还是心存芥蒂。当然这是红长大以后才觉察出来的。小时候她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那样的。
红回到自己的塆子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如果不是母亲莫名其妙的电话,红的心情一定是久违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