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的姚依有点烦躁。
如果结婚第二天就去上班,她害怕同事们会议论她“不正常,过于积极。”,但憋在家里和陌生人似的焦昆面面相觑又实在无聊也觉尴尬。早早地,她就支派焦昆自己出去随便找家饭店宴请那些随了礼的同事朋友,她则找了个理由拒绝出席。她知道,新婚答谢宴,新娘不出席人家会诧异,但是,她不顾忌这些“小意思”。因为,在她心里,焦昆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值得她出面。
焦昆嘟噜着不满走了,她独自在家开始浏览她的婚礼“红帐”,说实话,她倒不是重视这些礼物的价值,她只是要从礼品的“厚重”与否上来揣测送礼人对她的态度如何;从礼物的价值高低上来判断她自己在送礼人心目中的分量。
甄家廉的自然不必说,他是慷慨解囊:送一块瑞士金表给新郎焦大,附庸风雅送姚依文化的——一套装帧豪华的《资治通鉴》和一套精致的绘画本《中国通史》。姚依接受礼物时诚惶诚恐,其实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另一位重要人物是红媒刘姥姥。整日眨巴着两只笑眯眯的小眼睛的刘姥姥虽然是一个伙夫,但现在在D镇已不是纯粹的伙夫了,是“贴身御用膳官”——级别虽然不高,却是能经常接近领导的并能介入政治施加影响的人物。再说了,他还是这场婚姻的红媒兼导演,不过这位红媒兼导演是幕后的且不要报酬的,不仅不要报酬,有时他还觉得有点愧对姚依。每每姚依甜甜地喊他二哥时,他心里就忐忑不安。他送给姚依的喜礼就是婚礼当天的五桌酒菜。当然,姚依也明白,这五桌酒菜不菲的费用肯定是不用刘姥姥自己掏腰包的。
还有就是裘世安了。裘世安当然明白姚依是非同寻常的“战友”,加上他本来就性情豪爽,一出手就是新娘新郎每人两身高档西装。尽管他长得貌相粗壮,可是心并不粗,专门嘱咐手下,新娘的西装一定要做的高档精致、时尚华贵。
刘姥姥和裘世安在D镇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从这两个人对自己的重视上姚依觉出了自己的分量。
新婚蜜夜的苦闷并没有让姚依压抑太久,不几天,兴奋和自信的表情重又显现在她的脸上。许多人还认为她这是新婚蜜月幸福的陶醉呢。只是她自己心里最明白,结婚不过就是一个“程序”,绝不至于让她兴奋和幸福,真正让她幸福高兴的是另外的事。
对于姚依来说,本年度是她一生中极重要的一年。一是仕途有了一个极大起色而且还是“两连跳”;二是告别了单身时光步入了婚姻岁月,该走的程序顺利进行完毕。
几乎就在贺书简被“贬”的同时她又被委以重任,成为D镇党委副书记兼副镇长。这其实是甄家廉为她量身定制的职位——既能名正言顺地协助甄家廉书记分管全镇的经济工作,还能在党委内部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以副书记的角色支持他。
而且,这样的量身定制,还不仅仅是甄家廉对她的“回报”,这里面还有甄家廉自己“深远”的考量。因为,在乡镇的机构人事设置上,一般情况下这个副书记兼着政府职务的只有镇长一人,再有可能的就是常务副镇长才能兼职个党委委员。但现在在D镇,姚依成了一般情况之下的例外,一位排名在后的副镇长突然兼任党委副书记,这一下子就把她的位置提前了许多。这不仅足以可以和区里任命的三把手但只是专职副书记的贾余风相抗衡了,而且,还摆出了一个足以替代贾余风“接jie班ban人”位置的“预备”架势。这样的一个特殊安排,不经意间就大大的削弱了贾余风的权威,“稀释”了他在D镇的权利比重。
当然,这深层次的“政治”姚依并没有得以深刻领会,她关心的只是副书记兼职副镇长,成了在“文”的接jie班ban人,她距离一镇之长甚至是一县的“封疆大吏”仅有一步之遥了。而且,从政的人都知道,科级是仕途之路上一个极其重要的台阶,这么年轻就登上了这个台阶,就预示着她与“县处级”甚至“厅局级”已如隔河相望,仅有几步之遥。辉煌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她认为,在C区,甚至是在A市,像她这样年轻而且还是以“火箭速度”被委以重任的,都不能用“寥若晨星”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现在可以肯定的说,自己已经成为A市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了。想到这里,她喜不自禁忍不住小声地哼起歌来。“哼!本人还是一位美女政治新星呢!”姚依弯了弯自己的杨柳细腰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挤挤眼,笑着自言自语道。
姚依兴奋地在房间内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一夜之间,她已从一个普通的乡镇干部成为领导,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尽管没让她独当一面,独立分管某一项或某几项工作,让她还不是十分地满意。当然,人贵有自知之明,姚依私底下也明白,甄价廉真要是让她独挡一面的话,她还真独挡不了。独立抓工业?项目论证、财务审计、质量管理、市场分析、营销策划,她什么也是只知字面大概意思,不懂真正的含义;就是那些对她不服气的镇办企业的头儿,她也管不了!独立抓农业?有机农业、土壤肥料、绿色蔬菜、基因改良甚至气象、水利、旱涝还真说不上子丑寅卯;抓计划生育?群众工作着实太难……想想看,真是么也不好干。仔细回顾她参加工作以来的经历,除去贾余风当家时,她曾风里雨里走村下庄下通知、送送信吃过一点苦外,她还真没有担负过什么重要的责任。
可是,不管你服不服,她虽没什么能说上来的业绩,可官当大了。她要的就是这些,上面来了领导出面接待接待,开个会台上讲讲话。出门有小车坐着,讲话有人写稿,前呼后拥,鲜花掌声,好不荣耀。
就在姚依度蜜月的时候,贺书简正办理着调离手续。他的经济学研究生身份和几篇获奖论文使他得以调进市委党校。当他走进A市委党校报到时,也差不多正是姚依的婚礼进行时。
他选择这时逃离D镇,悲伤到了极点。为了逃离D镇的一切,他放弃了公务员身份、舍弃了本想能奋斗一生的美好理想、斩断了本认为只要扎扎实实就能干好的的事业、离开了朝夕相处的同事、伙伴和父老乡亲、背离了那片熟悉并热爱着的土地……
提着行李的贺书简孤独的站在A市市委党校的门口,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想到自己下半生可能就只是一个蹲在屋里的教书匠了。参加工作只是几年自己就折戟沉沙、落荒而逃来从事陌生的工作。不仅事业丢了,连爱情也丢了。人生如梦,醒来痛断心肠啊。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引来了很多不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