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农村,在那条横穿D镇两旁长满了挺拔大杨树的公路上,两个潇洒英俊的年轻男女并排骑车飞驰。只见,男的仰头微笑,女的围巾飘飘,两人不时地扭头相视而笑,爽朗的笑语声断断续续地飞扬着。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一道惹眼的风景。这道风景就像一幅线条精细立意精美的素描。说来也巧,当时恰遇了一位来农村采风的画家,他见到了这生动的画面,真就作了速写,后作成木版画刊登在了《人民文学》的封面上,名曰《一路同行》。这件事成为了当时的佳话,流传在D镇,也流传在了年轻人中间。
当然,这幅画也烙刻在了贺书简的心灵里,永远都没法抹掉。
说有缘,其实也无缘。不过是命运把他们拉到一起,捉弄了一番。
相互爱慕,现又朝夕相处的贺书简、姚依迅速走在了一起。相约一起上班、相约一块下村、相约一块来回,乡间小路、田间地头、河边沙滩到处都留下了他俩欢快的笑声和耳鬓厮磨的身影。
半年后。
初秋的小麦已露出淡绿尖尖,和丘岭地区特有的黄色的麦垄相间。站在岭顶,放眼四望,视野开阔、清风拂面。蔚蓝的天空中有一群雁阵,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队列发出有规律的叫声向南飞去。天高云淡,空气也清爽宜人。D镇团委书记的贺书简推车走在丘陵的田间小路上,他是在从D镇最偏远的窝寨村返回镇政府路过孙村岭的。
窝寨村穷,地处偏僻,已经几年没有团组织了。这个团工作的盲点,每年都让团县委对D镇团委的考评中扣分。贺书简经过半年联系,各项条件终于成熟了。五天前,他就来到窝寨住了下来。按照各项组织程序,筹建团支部。现在是班师回朝。可是,由于喝水少和对窝寨的水土不服使他突发了痔疮。在村里尚轻一点,一骑车摩擦简直就是钻心的疼,他只好推着车往回走。痔疮的痛苦让贺书简没有心情欣赏美丽的大自然风景,只是强忍着向岭下走。
通红的夕阳慢慢下垂,绮丽的晚霞映红了西半个天际。岭下的孙村已有零星的炊烟慢慢地升起。这儿距离镇政府所在地尚有十几华里,看来,今天很难回到镇上了。他想好了就上老孙头家里住一宿,明早在慢慢赶回去。老孙头原是镇食堂的炊事员,后因“刘姥姥”托一位副镇长的关系硬把他给挤了下来。
“刘姥姥”真名刘蒿蒿,因他娘上坡干活把他生在蒿蒿丛里而得名。刘蒿蒿个子矮胖,脸上窄下宽,滴流滴流转着一对小却亮的眼睛,时常笑眯眯的。此人见风使舵,虽是一个伙夫,但却和每一任的主要领导关系都特好,经常掺和镇上的事,人送外号“刘姥姥”。老孙头为人正直,干了一辈子镇食堂炊事员,说下就下来了。他两个儿子都在城里,老伴又去世早,现家里就剩下他一人。
贺书简简单地给老孙头买了点礼物,就径直来到他的家。推开小大门,提起自行车进了院子。老孙头正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抽烟,旁边小桌上放着茶壶茶碗。“哎呀,老孙叔,你的日子很舒服啊。”贺书简大声地打招呼。
“吆、吆、吆,你小子怎么来了?”老孙头忽的站起来,接贺书简的自行车。
“不来不行啊,腚疼的走不动了。”
“怎么了?硌了?”
“长痔疮了。”
“嗷。我知道,知道的。痔疮一犯疼起来不要命的。快躺我的躺椅上。”老孙头恨不得过来抱贺书简。贺书简忙答“孙叔,没这么严重。我坐着的就行。”说坐,其实贺书简是用后屁股撑着。
老孙头过来推了一下贺书简,让他实在在的躺在椅子上,说:“你小子,娇生惯养的,别硬撑着了。我让医生来,外敷点药,打点消炎针,就能轻一点,要除根还是需要手术的。”说着,老孙头拿起茶壶倒上一碗茶放到贺书简跟前,“快喝点水,不缺水,得不了这病。”说完,回头走了。
医生来了,给贺书简敷了药、打上了点滴,收拾了近一小时。医生走了,老孙头也做好了几个小菜,和贺书简边吃边聊起来。老孙头喝着酒,贺书简喝着水。
老孙头在镇上时就和贺书简很搁缘,无话不啦。
“小贺,我看出来你和小姚快成了。”老孙头说的快成就是指快成结婚对象是准夫妻的意思。
“孙叔,也不是这么快,忽冷忽热。”
“怎的?”
“我觉得她和我的一个同学还藕断丝连的。”
“也许,我就见过那个人,好像什么镇的副镇长吧。”
“是,他上面有关系提的快。孙叔,您觉得姚依这人怎么样?”
“爷们,要叫我说——模样是不赖,就是有点飘。工作飘,生性好像也飘。是吧?”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孙叔,不怕你笑话,高中时她就和这个、那个有这样那样的传言。哎——要不,我读师专时就找她了。”贺书简想到烦心处不由得愁眉苦脸。
“爷们,叫我说也罢!这样的人你伙不起。再说了,你们都很受领导喜欢,我看就她不受待见了,只有她了。要不,叔给你介绍个中学老师?有学问模样也不赖。明儿见见?”
“不慌,不慌。”贺书简连忙拒绝说。显然,贺书简对姚依还是很留恋。“孙叔,她工作上提不起来这不光怨她,这里面有个事,她家里和贾书记处的不好。”
“这,我比你小子知道。”老孙头放下酒杯打断他的话“当年贾还在村部里时托人说她大姐,她大姐嫌他家里穷不跟他。这种恨贾余风是一辈子也忘不下的。”
“孙叔,只要贾余风在,恐怕姚依在镇上一辈子也没希望了。”
“难说啊,爷们。你也知道,王喜丰原是一合同制工人,一沾上他突突几年就提起来了,农办主任,管着好几个有油水的站呢。她凭什么?要文化没文化,要水平没水平,飞扬跋扈的。”
“王喜丰是王喜丰,她是她。”贺书简辩解。“再说,尤三杰不也和他走的很近吗?不也是多年了没动窝?”
“尤三杰,嗨,您不了解,没法和你们年轻人说….”老孙头言犹未尽,“小尤很直,很死啊,歪点子一点也没有啊。正宗的干部身份,学问有、能力也有,又肯干。一把手和贾余风也很看得起她,下面也都说好,嗨!不管用啊。再说了,王喜丰那脾气,贾余风沾了她的骚就不好哆嗦。有她两眼盯着,她能让小尤起来?”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嘴。
“别看我没文化,官场啊,我看多了。一些事难说啊,爷们。”老孙头酒有点多,“怎么我就感觉小姚和小尤不一样呢,……我跟你说实话……”
老孙头正要往下吐他的真言的时候,大门突然被“哐当”一声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