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肖……”他言语深刻,“我哪里,得罪你了?!”
尚肖眼眶通红更通红,她咬着唇,望着他,紧紧皱着眉头,一双手,失了力道的握着Crane的小手。
Crane唇紧紧抿着,忍着,仰着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面前好好看的叔叔……
尚肖蓦然笑了,红唇轻扬:“哪里得罪我,你不知道么?那我告诉你吧……”
何若水的脸色愈发寒冷。
尚肖松开Crane的手,抬臂,双手贴在男人的胸膛上,骤然推开了他,她带着宝宝,直起腰,望着他说:“你就是得罪我了,你哪里都得罪我了!”
她说着,便要走。
“得罪……”何若水唇角轻撩,“我真不介意把这罪坐实了!”
他将她扼住,重新将她抵在了墙上,可是目的却不是她。而是,垂头幽幽看了一直跟着她的男宝宝,他薄唇冷抿,望了兀自挣扎的尚肖一眼,轻笑,蹲身,在尚肖行动之前,将Crane抱了起来。
然后,转身便走。
“妈妈……”孩子哭声。
一个能在大人面前拐走孩子的坏人,一定是一个大坏蛋!什么好奇不好奇的,什么淡定不淡定的,Crane慌了!
“你……站住!!!”女人不可置信,亦咬牙切齿,不知怎么的,竟僵立当场。
何若水却将所有的声音都抛掉,一向不爱与人亲近的他,抱着怀里的孩子只觉得浑身难受,清冷的走到门口,将怀里的孩子一把丢给了夜安,冷声倾吐:“走!”
等到尚肖追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已是车尾。
她瞬间瘫在了地上。
……
“你你你……何若水你居然在我面前抢人家孩子?!我是警察啊要不要我告诉你这个事实?!”被那句“走”吓得魂飞魄散,夜安开车简直飞速。
透过后视镜,望见后坐里,扯领带,一脸冷戾的男人,夜安眯了眯眸,“她真是她啊?”
男人没说话,只是用特别寒冷的眼神看着窗外英国的街景。
三年来,她一直都在这里吗?
不,她不在这里。
他差点忘了,他是汤圆先生,她是余生,旅游界新秀,拍的每次照片都能震撼到的余生……她的工作性质注定她不能只停留在一个地方。
所以,她到处飞,到处拍,却唯独不到他的地盘是么?不来看看他的样子是么?
他失去她的样子……
尚肖,你好狠!
前座开车的男人,以为何若水不会说话了,却骤然传来一抹低低沉沉的嗓音:“她知道去哪儿找我。”
“妈咪——”
副驾驶上Crane趴着窗户上,听到这句话就喊了出口。
“妈咪?”何若水按下车窗,点上雪茄,那声寒的Crane早已紧紧闭上了嘴巴。
“很好、”
何若水狠狠的抽了一口,吐出烟圈的时候,蓦然轻笑。
……
机场。
尚肖什么都没带,便快速的赶到了习翰的身边,一路上她的眼睛失神,习翰屡屡遭到无视,不禁郁闷:“你怎么了?”
“没事。”尚肖摇着头,“我要回B市!”
“这次酒会在B市办,其实这也是我们回去的一个理由……”习翰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尚肖有没有什么反感的表情,可是,没想到,尚肖只是呆愣的哦了一声,然后便飞快的上了飞机。
习翰无语了,她不是一向对酒会这种事避之不及的么?而且,每次去B市也是极快的撤离。这一次,怎么那么积极,那么不反感了?!
……
尚肖寻到自己的座位上,蓦然顿住。
她望着坐在身边的俊美男人,浑身发寒,明明她回B市是要去找他,可是她没有想到,在飞机上便会遇到。
他在给她找到他的机会么?
所以,猜到了她会立刻飞B市,刚好今天就有这班,所以他也来了么?在飞机上便遇到了么!
“……”被一直盯着看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望见她,陌生的目光。
尚肖一下坐在他的身边。
习翰瞪了眸,平时他可都和她坐在一起的。
他嬉笑着和尚肖身边这位一看就非凡的男士开了口:“你好,我能和你换个位置么?”
尚肖僵硬着身体,听见身边男人含有兴味的声音,“像不像你第一次坐飞机的情景?”
尚肖咬唇。
“你招惹了一个外国男人,他也是和他一样,来跟我要求坐在你身边。”
尚肖低下了头,鼻子忽然很酸。
如果她抬起头,便可能看见何若水眸底的苍凉:“现在,你要我换么?”
尚肖闭了闭眼,一手捂着脸望着窗外不说话。
习翰听的……完全听不懂!
他古怪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什么意思啊?她是和我一起的!”
“OK!”何若水站起身,尚肖感觉到了,她的心忽然被揪的紧紧的。多么像她第一次坐飞机的情景啊,他也是大大方方的说了句OK便要走。
所以,现在还是要走么?!
动作比思想快一步。尚肖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低着头不说话。
何若水凉凉的看着习翰,习翰满心郁结,这尚肖怎么回事啊?他只能干巴巴的扯了扯唇,“那我坐回原位!”
看来,他们认识,还关系匪浅!
这就是,她那么着急上飞机的原因?
当一切平静下来,尚肖沙哑的出口:“Crane在哪儿?”
何若水却一把攥住她揪着他衣角的这只手,黑眸犀利地盯着她,三个字轻轻从薄唇里溢出:“戒指呢?”
“摘了。”尚肖面无颜色。
“摘了?”何若水似问似自语般,音调很低,“你居然……摘了……”
“是。”
尚肖的目光定格在了他依然带着戒指的无名指上,心中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不知道是发什么狠,她一把扯过他的手,便要将戒指从他的无名指上褪下,既然不爱,为什么要装的那么深情?!
何若水一把蜷起手指,另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阴森森的瞪着她:“你干什么?”
尚肖倔强的对视着他,“把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清除。”
“不应该存在?”他冷漠的逼视着她,一把抬起她的左手,“这呢,这也是不应该的存在的么?为什么不清除掉?嗯?!”
“看它值钱……”尚肖望着暴/露在两人眼底的左腕手表,没心没肺的笑道,“我就戴着,装大款!”
“值钱……”是第几次重述她伤人的话?众目睽睽之下,何若水一把将她压在了座椅上,他覆之上,在她惊愣的目光下,低低的说,“那我告诉你,戒指,比这块表更值钱,你是戴还是不戴?!”
尚肖一把别过脸,清清冷冷的丢下三个字:“丢掉了。”
“是么?”
何若水面色平静,“没关系,回去重买一对。正好,这枚戒指,我也戴腻了……”
话毕,他便决然的将戒指从无名指上褪下,作势就要丢出,这时,却听到了轻到忽略,又重到让人心痛的两个字眼:“不要……”
“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摘下,还是不要丢掉?!!”
何若水步步紧逼,也冷冷嘲讽。
见尚肖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却泪流满面着。他深呼吸一口,缓解那久违的心疼……
他的指腹轻抚过她苍白的脸蛋,然后叹了口气,低头,轻轻吻去她的泪,一点一点的,仔仔细细的,毫不嫌弃的,吮/吸/着她晶莹剔透的眼泪……
习翰一直关注着这个方位,这一看,直接暴跳如雷了。
上前就要将那欺负尚肖的人拉开,半途却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拦住,他说让开,他说不让。
两人双双看着对方,习翰就要打人了,夜安才淡淡的说了一句:“人家两夫妻的事儿,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欺负?你欺负个试试,那场面,能像现在那么缠/绵/动人?!”
他竟无言以对。
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他吻尚肖时的样子……
尚肖,会将他捏死吧?!
怎么着,也会把他拍下黑白照无数……
咳咳,想起尚肖愤怒起来简直不像人,习翰呆呆的坐了回去,顿了顿,问身边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夫妻?那女的和我是同行,她是单身,虽然……带着一个宝宝,她是未婚先育,你造么?!”
哪来的老公,还那么帅……额,习翰忽然皱眉,伸手掏出自己的随身相册,翻开两页,便找到了那张他在B市采到的双影照片。
那侧脸……
习翰想去确认一遍,但强自忍住了。
他想,他知道了。
“未婚先育?”育?为谁育?!
夜安摇了摇头,这是要把何少气死的节奏啊!!
……
“尚肖,我是不是疯了?疯了才这样对你?对你念念不忘。”
久违的亲吻,三年的相思,最后汇聚成了这句话。
尚肖低着头,何若水也不再看她,黑眸冷冷的凝视着窗外,两人却都心痛的几近窒息。
再看对方一眼,好像就会窒息而亡,爱到极点是不爱,念到极点是淡漠。
何若水放开她,坐在她身边,似难以忍受的闭上了黑眸。
尚肖这时才敢抬起头,望着他……
而这一幕,被习翰和夜安尽收眸底。
“这下,我彻底相信,他们是夫妻了。”习翰说,也许,这个男人就是尚肖心尖上那枚神秘的戒指,那块眷念的名表。
此时尚肖的右手也紧紧的覆盖在那块“余生生效”上,她莫名的叹了口气,张着口都觉得呼吸痛,原来在这座深不可测的城里,她依然保持着他的光,她在他的光下,笑着受着伤,然后又哭着作茧自缚,始终,不曾远走,不曾忘记。
但你告诉我何若水,当我哭着,承受着你给的伤害又继续爱着你,作茧自缚的时候,这份茧能不能破?能不能破茧而出,给我一个美好的结果?!
不能,
你三年前将我放逐,你要我死,怎么能。
爱情就像是蝴蝶,死在了这份作茧自缚里。
……
下了飞机,尚肖跟着何若水,习翰想带尚肖走,但是奈何啊,他也只能巴巴地跟在后面。
机场门口,何若水打开车门,似乎才想起后面还有一个她,他淡漠的转回头,目光平静到麻木,他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尚肖含着泪破涕而笑,“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她狠狠咬了唇一下,对上他幽深的黑眸,“我不过是来要回我的孩子。”
他当日掠夺的姿态,吓到她了。
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如果他知道真相的结果。
“孩子?什么孩子?”何若水单手揣着裤兜,极尽冷漠的问,“我见过么?!”
他云淡风轻,她瞪大眼睛,习翰眨巴眼,夜安道无耻。
这是个真无耻的男人……不要怀疑这一点,永远也不要!!!
说完,何若水打开车门便坐了进去。
夜安跟着也坐了进去,不过,在坐进去之前,有些好奇的看了尚肖一眼,便见到尚肖望着他,忽然有了某种希望似得拽住了他:“汤圆先生,你和他是一起的对不对?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帮帮我,让他把孩子还给我……”
“……”夜安嘴角抽搐了一下,在开口问汤圆先生是谁之前,被一道寒气逼人的嗓音打断,“一秒钟时间。”
“……”
夜安挣掉膀子上尚肖的手,对她分外抱歉的笑了一下,弯腰坐了进去。
尚肖忍住眼泪,别过了脸,可那辆车飞速离去的呼啸声还是一阵又一阵的敲打着耳廊……
他不承认!他居然不承认!!!
……
“尚肖,他是不是把你孩子抢走了?赫赫,是他的孩子对不对?!”
看着她这样,习翰心里也不好受,有些小心翼翼的关心问着,却被尚肖一下子吼断,含着泪低吼:“什么是他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带着他要死的时候,他在哪儿?我拼命的为孩子寻求一切生机的时候,我怀着孕流浪的时候,他在哪儿?是他要我死,是他,都是他……凭什么Crane是他的孩子……”
她抽泣的弯腰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说:“我已经在尽力躲着他了,我已经尽可能的如他所愿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甚至我都避见了父母,完美的人生就留给他……为什么一出现就要对我赶尽杀绝?为什么?!”
她知道女人的枕边风,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抵抗,她知道,他和沈亚已经是一对。
让她怎么能不怀疑,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亚呢?!
“为什么他要那样对我……”尚肖几近崩溃,到底是承受不住,皱着眉头昏厥倒在了地上。
……
“汤圆先生是谁?”
回到何家,听了夜安说的话后,江墨离、勒卫、夜安宁他们在惊叹尚肖还活着这个事实之后,都不约而同抓住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因为也许就是这个问题,才让那对天南地北的人遇见。
“一路上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夜安指指露台上的那抹清漠背影,“就是他!!!”
而尚肖,一定是认错了人。
因为,他是晚到的。
换言之:他是听说何若水在那家咖啡馆喝咖啡,他才去的。
此次去英国,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难得一个休假,大家到处走走。如果不是提前回来,接着去的便是勒卫江墨离夜安宁了。
“哇塞,那现在尚肖还不知道汤圆先生是他?”
“显然。”
江墨离兴味,夜安淡然点头。
“真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有个汤圆先生的美称了……还和尚肖约好见面?他什么时候对女人这样了,果然这个女人还是尚肖。怎样的猿粪啊!!!”
江墨离摇头,余光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夜安宁。
……
露台上。
何若水拨通一个电话——
他淡淡饮着酒,耳边一抹恭敬声音:“余生的真实姓名就是尚肖。习翰只是尚肖的同事。何少,你,你还要知道一些什么吗?”
“Crane呢?”
“哦,那是她儿子啊,三岁了,不过这孩子可聪明了。余生还带着他来公司溜达过的呢!”
三岁……何若水面如止水,三年前,她是一尸两命,三年后,她是单亲妈妈。
尚肖,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对你?
他一饮而尽:“三年来,她过的好么?”
“余生的性子略有些孤僻,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她过的好不好,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表现出来的,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上班下班接孩子。”
“孤僻?”何若水眯了黑眸,努力去寻找三年前她的印象……她孤僻么?不。
“是啊。也只有那么一个性格古怪的女人,才会拍出那样令人震撼的照片。她拍出了自己的感觉,只是可惜了……”
“可惜?”
“对啊,不管她拍的多好,她只能看到黑白色。”
“什么叫做,只能看到黑白色?”一字一字的问,嗓音从喉咙深处发出。
“何少,这也是我把她带到公司来,她才对我坦白的。她只能看到黑白色,我也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当然是后天的!
攥着手机的骨节青白,何若水剑眉蹙的愈发紧,闭了闭眼,听见那边的人语锋一转:“何少,我们公司明天会在安拉酒店举行酒会,当天余生也在的……”
下半句没再说,那边等着回答的总经理有些紧张。
他没想到,他培养的独特新秀居然和何少认识?!能让何少亲自打电话过来询问的机会又能有多少……明日若何少能到场,那才是真的震撼!
所以,他把握着机会问了出口。
“你不是说她孤僻么?孤僻也会去参加酒会?!孤僻,还会有男人随身相伴?!”
连问三个,何若水眸色深邃的按断了通话。
他看着不远处的风景,再次重重的闭上了眼,脸上的表情,晦暗的让人不敢再看。
这时,熟悉的音乐声传来,是她最爱的泰语歌。
“一心一意爱你,遇到那么好的你,我要报答你,报答你,一心一意爱你……”
一心一意?!
他猛地睁开黑眸,血丝如蜘蛛网似的网住了他幽深的黑眸,一心一意像匕首刺在了他的心上。
铃声不断响着,他最终接通电话,麻木的动作放在了耳边。
“何少,我带着这个孩子刚下飞机,要把他送到哪儿去呢?”
“先到我这里,拿一些东西,然后,你带他去医院,查一下DNA。”
命令的口吻,不等那边回答,男人便再次挂断了电话。
尚肖,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
苍白的病房里。
尚肖慢慢的睁开眼睛,她望着窗外,抿着唇神色忧伤。
习翰坐在椅子上,犹豫了一下开口:“你别想的太消极,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虐/待孩子的那种人,放心吧,我和你一起找回赫赫。”
尚肖没有说话。
习翰咳了两声,问:“你……还爱他么?”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为什么还是感到那么冷?尚肖笑了一下:“爱不爱重要么?”
爱情,从来不是人生的全部,就像没有他,她也能过的很好。
习翰却仿佛看出了她心里所想:“你真的觉得你这些年过的好么?要不要我告诉你,三年来,我没有见到你的脸上有过一丝忘了一切的开朗的笑容,永远都是淡淡的样子,仿佛真的活成了岁月静好,悲喜不惊的模样。”
尚肖抿着唇,淡淡勾勒弧度,红着眼眶不说话。
习翰笑道,从未有过的透彻:“其实爱情真的不是人生里的全部,你始终无法相信他会有没有你的日子,你认为他不爱你是不是?所以你说,爱情不是全部,是因为,你已经没了爱情,你只能去抓住别的。”
“不——爱不爱真的不重要!”尚肖一字一句的说,“爱能够背/叛,不爱也能够。我不想谈什么爱情,都是骗人的。”
她说:“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和Crane。我们不用担心有一天会失去彼此,如果没有他的话。”
她说:“习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失去比拥有,踏实的太多太多了……我只是选择了一份不会失去的血缘之情,至于爱情,它的天性就是患得患失,它适合足够自信的人,适合没受过伤的人。我不行。”
她说,我不行。
她认输的说,我不行!
习翰不知为什么,听到这番话忽然有点鼻酸,一个大男人,竟被这么个女人的情绪给感染了。
呵。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看着已经坐起身的尚肖,他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