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平威和白云,就在尚恒肖岚的隔壁,住下。
前些年是不忍亲家难过,前来陪伴,后些年是因为何家出的事,两老还是感觉不问世事,就住在这里最好。
何家,乃至何家背后的整个家族,都让何若水撑去。
也是很久没见到儿子了。
四个老人见到这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还在一起,都不禁湿了眼眶。
何若水握着尚肖的手,跟着长辈们进门。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一家人团团而坐,小何回甚得欢喜,四个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一个上了,倒把那两个给忽略了。
何若水和尚肖对视一眼,尚肖笑倒在何若水的怀里。
黑夜凝下。
尚肖半夜起来倒水喝的时候,望见了站在阳台上的母亲,她不由感到困惑,走过去,笑着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做鬼脸:“妈妈,干嘛呢?”
“尚肖……”肖岚回头,望见是自己的女儿,不由再次湿了眼眶,“你回来了,真好。”
尚肖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她抿唇点头:“妈,是我错了。”
“不是……”肖岚飘忽着目光,听到错这个字,不由摇头,“你没错,你和若水都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最后那句,声音小的被风吹散了开来。
尚肖自然没听到,她抬起妈妈的手,将热乎的水杯放在妈妈的掌心,“妈,不早了,回去睡吧。”
“嗯。”肖岚欲言又止。
尚肖还以为她还处在不敢相信中或怕失去里,她说,一字一深:“妈,我真的没事了,你要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走了!!”
“我相信你。”肖岚忍着眼泪点了点头,“你是我的女儿,我不相信你相信谁……那我先去睡了,你也赶快回房间……”
“好。”
目送母亲的背影,尚肖望了望外面的星空,才回身去了房间。
昏暗的灯光下,何若水靠在床头,目光深邃,如深思。
尚肖回来就缩在他怀里,喃喃道:“想什么呢?”
何若水:“没什么。”他抚了抚她的黑发,努力去想,白天是不是有看错,为什么客厅里的角落,他的母亲在逗完何回,安静得让他感到陌生。
尚肖:“你就是有在想。”
她抬起头,任性的亲吻何若水坚毅的下巴,想将他的神思拉回来。
“闹什么,嗯?”何若水握住她乱动的手,黑眸锁住了她。
“闹你。”
尚肖抬起头,是一脸被宠坏。
何若水将她压在身下,顺着她秀丽的眉,一点一点吻下来,用低磁的声线问:“满意了?”
不知不觉,尚肖脸色通红。
她想退缩了,天知道,她只是想他不在她面前,出神而已,那不就是变相的把她一个人丢下……
一层薄被下,毫无抵抗的女人,不管是出因为何,依然被男人一点一点的吃进入骨。
“何若水……”
“嗯?”
“你不仅欠了我一个婚礼。”
“嗯,还欠了你一句:我爱你。”
“……”
那天晚上,尚肖快被耳边不断的“我爱你”溺毙。
那天晚上,何若水深深将尚肖抱紧,如同和好之后的每一个晚上。
尚肖就在这样炽紧的怀抱里,带着满满的安全感,沉沉闭上了眼睛……睡着之前,她呢喃道,“余生还很长,你要慢慢还我,我不着急,你也不要……不要着急……”
“嗯。”
何若水在她的耳边,留下了答应。
……
一个夜里,有人眠,有人不眠。
比如:何平威站在阳台抽了一夜的烟。
比如:尚恒窝在房间的沙发睡了一夜。
比如:白云和肖岚,两个人,躺在床上,却带着心思,一夜睁眼。
第二个清晨,合家团圆。
清晨后的下午,何平威和肖岚在房间里拥抱,被何若水发现。
三个人,僵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直到,白云的加入。
白云似乎不是才知道,她冷漠的瞥了眼自己的丈夫和,那个眼睛通红哭过的女人,笑了笑:“我就说,你们这种不堪的事情,能隐瞒多久?!以为人家尚肖死了,以为我家儿子不和尚肖在一起了,事情就没有那么尴尬了,我也以为上天都成全你们,可是,尚肖回来了,你们看看,这叫什么?!”
“……”肖岚禁不住这些,捂着脸就想跑出去。
何平威却及时拽住了她,深呼吸一口,声调冷硬:“我从来没觉得什么能瞒得了一辈子。”
白云脸色微微一变。
何若水眯了眯黑眸,何平威和肖岚两个人,忽然让他的心燃起了火焰。
他握紧身边母亲冰凉凉的手,对何平威说:“既然没指望,那就出来聊聊。”
言毕,这个挺拔高大的男人,便拉着自己的母亲去了客厅,将父亲,直接丢在身后。
大概五分钟后。
何平威带着一身的烟味,走了过来,坐在了沙发上,说:“我打算和你妈离婚。”
何若水站在窗边,点了根烟,闻言,薄唇讽勾,“之后和谁结婚?”
“肖岚。”何平威吐出两个字,何若水指尖的烟,就断成两段。
“肖岚……”何若水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丝毫没觉得指名道姓喊自己妻子的母亲,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转过了身,望向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仿佛最大的受害者,只淡淡说了一句:“肖岚,你这样,让你女儿情何以堪?!”
肖岚一直忍着,被何若水乍然这么一激,直接就滚了眼泪:“我是疯了……”
“以为你女儿死了,很悲伤,然后我爸安慰你,在这个日日相处的过程里,你们旧情复燃了,对么?你的确是疯了,疯了才以为你女儿死了就能和我爸有什么!”
听了儿子的指责,白云感动的哽咽出声,“算了,算了……”
她说。
是她傻,才会把一个狐狸精当作亲家,关心她,歉疚她,最后,她却将她的丈夫抢走。
“感情的事情,是不受控制的。”何平威站起身,对那边逆光的儿子说,“你不也输在这事上了!”
何若水脸色冷煞,咬牙切齿:“你们的感情,不负责任。”
说完,何若水如一个魔鬼一般,他的每一步靠近,都让肖岚惧怕。
直到,肖岚的手腕被何若水一把扣住,她对上何若水几乎喷火的眼眸,吓住了。
“肖岚,我不会让你继续存在。”
“……”
何平威愣住,上前就拉着肖岚另一只胳膊,防止她被他那可怕的儿子带走,“你干什么?”他对何若水叱喝。
“爸,我一直尊你敬你,但是对不起,我要做一件爷爷当年做过的事,比如:拆散你们?!再比如……”何若水意味深长的望着肖岚苍白的面容,“毁掉她?!”
“你疯了——尚肖不会原谅你的!!!”何平威说。
“如果她不原谅,那就让一切回到原点。”这一刻,何若水已经丧失了理智,他被心头的火重重烧疼,脑子里全是白云隐忍受伤故作讽刺的表情,和隐而不发的哽咽。
“砰——”
尚肖推开门,望着他们,如一抹格格不入的苍白。
她对着何若水笑了笑,问:“原点是哪里?”
为什么一切偏离轨道,他并不是第一个告诉她,让两个人一起面对,而是自己选择,自己背负……连累她也受伤。
今天父亲和她去爬山,在山顶上,父亲什么都说了。
她震惊、受伤、难过,她带着父亲急忙的往回赶,她是在怕,害怕何若水知道后的反应。
她在门外听了很久,听到他的愤怒,听到他的寒意,听到他的断言,推开门,他一脸冷漠。
到现在也还是没有缓和过来。
面对尚肖的泪眼,何若水第一次没有了怜惜,她的眼泪,让他想到肖岚的眼泪,然后,是他母亲的眼泪。
他重重的握住拳头,从喉咙深处发出抛却忍耐的低吼:“够了。”
够了……
够了!
客厅的行李箱,证明着长辈们都已经互知这不堪的真相。
所以打算一起去B市,办理离婚是么?!
可他们没有料到,他们回来了。
但是,这恶心的真相,还是被他有所察觉,发现。
他有过怀疑,却万万没想到,推开门,真的会是那一幕。
何若水闭了闭眼。
身为一个儿子,让他不维护母亲,简直是天理不容。
尚肖沉默,她的爸爸知道这丑陋无法瞒住,这丑陋终要有个结束,所以她一早就被爸爸喊去爬山。
山顶上,明白一切。
谁能知道那一刻,她的崩溃?!
那是她最敬爱的妈妈啊,还有公公……
她望着何若水危险的面容,心中狠狠一沉。
她一想知道,这个男人狠。
时间走过,何若水面目寒霜地望向尚肖身后的男人,声音流泻,平平无情,“你的意见?”
“……”尚恒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咳了两声,看都没有看别的人一眼,就对何若水说,“那就回到原点吧。”
声音,很疲惫。
他的老婆和何平威有一段旧情,是他始料未及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旧情复燃,他笑了,他知道,和他同龄,何平威却比他有魅力的多,何况,他老婆和这位先生还是青梅竹马。
他累了,如今,女儿回来了,他什么都不要了,他就想身边有女儿,就够了。
这些人,这些事,滚吧,离他远点,再远点。
……
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听到尚恒说:“肖岚,我们离婚。孩子跟我。”
女人没脸再面对他,包括女儿,低着头点点头。
“好。”尚恒沧桑的笑笑,“以后我和我女儿就住在这里,你们都走,都走……”他嘶哑的咆哮出口。
何若水黑眸凛冽。
白云望了何平威一眼,开口:“儿子,我们也走吧——回B市,去办理离婚……”
“对,办理离婚。”尚恒冷看着何平威,“我和她离婚,你和你妻子离婚,我女儿和你儿子离婚!你们的爱情,该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无疑是他不再准许尚肖和何若水来往。
他终究是恨。
“不要,爸……”尚肖拉住尚恒的肩膀,乞求的泪眸,她没想到父亲真的会这样做。
“闺女,被戴绿帽子,我真的没办法面对给我戴绿帽子那人的儿子!”尚恒痛彻心扉一句,便让尚肖失了所有的语言,只能模糊着视线,一点一点放开他,任他走。
她望向何若水。
用眼神问:明明昨天还合家团圆,今天他们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呢……?!
“那就这样吧。”在她尚有期待的时候,白云给这一切打上句号。
显然,白云对他们离婚的事,也表示赞同。
至少在有生之年,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尚肖、尚恒、何平威和肖岚……
其实在见到尚肖后,四个长辈都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只是没忍心立刻说出口,可终究心结早已无法摒除,无法忽视。
一切在极致圆满后,以着一种无法预备的速度,支离破碎。
“我也无法面对肖岚的女儿,再站在你身边,做我的儿媳妇。”
白云对面无表情的何若水说了一句,也跟着上楼去了。
回到原点,那就让一切回到原点。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何若水没看尚肖,没看任何人,他低垂着眸,不知看向了哪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推开门望见那一幕后的决定是:让何平威和肖岚分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在白云来到之后,用一副毫不惊讶的神情讽刺他们的时候,客厅里的行李箱让他明白了一切,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疲惫。
向来冷硬的心,好像被这四个长辈,用千百刀剑集体刺了进去,有血出来,可是他不表达,没人看得到。
时间分秒走动。
事面比海面汹涌厉害,再无法挽回,再无法遏制。
何平威犹豫着,终究走到何若水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情不能自控,是他这次迷失了,迷失的代价惩罚到了儿子。
而他,依旧不想回去。
“我这辈子,为你爷爷而活,为家族而活,为你们而活,这一次,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为属于我的爱情活一次。”
“再遇到她,不容易……”
何平威低下了头,这样一个在政界商场睥睨众人的强大男人,这一次对爱情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对不起,何若水……”
何若水讥讽的勾了勾唇,胸膛有千言万语,但他好像失去了诉语的功能,什么也说不出来。
肖岚踟蹰的走到尚肖面前,红着眼看她,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抱歉、愧疚。
尚肖张了张口,捂住了胸口,然后蹲下了身,抱着自己,隐忍着碎声,整个人已经像是失了魂魄……
她就像被命运操控,她的命运一直不在自己手里。
唯一能扭转她的命运的男人,好像也被命运戏耍了一回。
面对她的母亲,她真的已经失言。
她逃避似得,把头埋在了一双环起的臂弯里,你们走吧,走吧……
何平威揽着肖岚离开,以一种不准她退缩的姿态。
肖岚三步一回头,眼泪划过脸庞,久违的痛不欲生。
……
客厅里,只剩下了何若水和尚肖。
他们谁都没开口,也谁都没离开。
何回在楼上不知烦忧的笑声,和他们周遭的死气沉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散了吗?”
尚肖声音无力到任一阵风都可以刮散。
“这一次,真的要散了吗?”
明明,他们没犯任何错。
明明,这一切再乱,都不关他们的事。
远离,可不可以?
“你认为你能抛弃掉哪个?”何若水看透她的世界。
——如果要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只有幸福的地方,你能抛弃掉现在人生里的哪一个?父亲?母亲?儿子?哪一个?!
——我能抛我的母亲,可是没用,她先我之前把我抛掉了。我的父亲这一次受了很大的打击,我不能任由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儿子还小,我不能自私地丢掉他,我也舍不得丢掉他。
——那就带着他一起走吧。
——我爸爸怎么办?
——所以,你能抛得下谁?!
就算一个幸福和乐的天堂摆在你面前,你拖着一身的尘世负担,你怎么进去呢?!
尚肖嚎啕大哭。
她抱着自己一寸一寸冷下来的身体,取暖,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我们……孩子归谁?”
何若水走过她身边,带起一阵寒风:“我。”
“凭什么?”
尚肖站起身,转过头看他的背影,她没忍住,上前从背后深深地抱住了这个男人。
“你确定吗?”她问,“确定……”
她的话,未及说完便被打断,“尚肖,我短时间内不想见到你,因为一见到你……”何若水淡漠的将腰上的手扯开,谁也不知道他淡漠背后的殇。“我就想起了你母亲。”
“你别哭,你的眼泪,也会让我想起她……然后,我会忍不住伤害你。”
动作是一种伤害,语言是一种伤害,他只能远离她。
远离她,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这是他最后一丝理智。
何若水薄唇紧抿,深沉的眉宇间第一次显现出不能掩饰的痛苦,但是他走的很冷漠。
把尚肖,彻底甩在了身后。
……
他终究是讨厌她了。
尚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含着泪笑了。
离婚。
这两个字眼,她想都不敢想。
他却已经云淡风轻的同意……
他终究是,和他们一样,心中打了结。
她的孩子,他也不会留给她。
“何若水,你要一刀两断吗?!!!”
尚肖对着何若水离开的方向,闭着眼嘶问出口。
楼上的四人,被这抹悲怆破碎,感染,久久沉默。
……
午夜十二点。
何若水从酒吧回来,但是他没有开门进屋,而是倚在旁边的墙上,大半个身体隐藏在了黑暗里。
白衬衫黑西裤,在深夜里显得过分清凉了。
而他冷漠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天上的夜空。
门内,尚肖一直坐在亮着灯的客厅,等那个晚归的男人。
一点……
两点……
她等的好几次都垂下眼皮要睡着,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她只知道等,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她只知道一直等下去。
“你是在报复我……”尚肖自言自语,“是么?”
报复她让他等三年。
“我知道你活着,所以我去找。”
尚肖苍白的扯扯唇,给自己打气,起身就打开了门,那一刻,她看见了他。
他靠在旁边的墙檐,似乎是头疼,不间歇地按着太阳穴,在月光底下,俊脸被夜掩住,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的动作。
他顷长的身材,落下了一地黑影。
尚肖慢慢靠近,站在他面前。
他终于看向她。
她扬唇一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他说:“回B市后,我要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他声音淡然无波,不受动容:“能不能离我远点?!”
尚肖面容一僵,却硬是扬起笑:“不能,我爱你。”
我爱你……
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个晚上,他也是在她耳边不断的说,像没有明天的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尚肖一下子热了眼眶,同时,她的下巴被酒味围绕的男人捏住。
他靠近她,看着她的脸,眸底不自觉溢出浓浓的反感,他不受控制的想,失控的说:“你妈是不是也是这么缠着我爸?用她的眼泪,用她的甜言蜜语,让我爸失去了控制?!”
“……”
“同样的姿态,让我觉得恶心。”
“……”
“为什么我让你离我远一点,你就是不肯听?!你看着我压抑自己,压抑自己不去伤害你,看着我这么难受,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你和你妈一样……让人恶心!!!”
顿似发泄一般的说完,何若水一把推开尚肖,他退后两步,朝那道黑暗的巷子走去。
“我现在的靠近,对你来说是折磨了吗?”尚肖在背后喊。
“对!!!!”
前方背影的方向,传来冷硬毋庸置疑的回答。
万箭穿心,那些话,连着这个果断的字眼,早已让尚肖疼的不能再疼。万箭穿心?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她握住拳头,在疼中寻出坚毅,如一棵野草,在夹缝中努力站起、生存。
她朝他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