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正不欲其联比凑泊也。天高地下。万物散殊。散殊之中。必欲联比凑泊。是雕刻之化矣。只流而不息。合同而化是谓大同。圣人千言万语。天地千变万化。异者必不尽同。只要知同归一致之处。
圣贤地位。非可想像。只圣贤事。合下做得洒扫应对。可精义入神。
文章功名。闻见知解。皆足羁縻豪杰。故销市井富贵之习心易。销文章功名之习心难。销文章功名之习心易。销闻见知解之习心难。圣人精进。凡物不能羁绊。只是能放下一切好地位。都住不得也。
老氏以物为外。故有刍狗之喻。圣人合内外以成仁。本无憧憧之心。实有肫肫之仁。何尝如此。
庄子将感应为托不得已以养自然。岂若将感应为自不能已而任自然。故老庄以为自然者。圣人谓之矫强。
方今人良知天理之学。似说得太易。故人往往作口耳知解。全无实得。圣人发蒙在亨行时中。要之良知天理。可亨之道也。必须童蒙求我。初筮方告。谓之时中。
不然。非惟无益于人。抑且有乖于道。
程子曰。坐忘便是坐驰。所以坐驰者。因庄生不知学问。其言本出于老子杳冥忽之意。所谓心斋。乃斋其荡然无主之心。非明善之诚。知止之定。坐而入忘。盖茫然而不自知耳。
五福六极。气之不齐也。阴阳变化。其机莫测。圣人之心。真知阴阳消长之故。谓之知命。命不离乎气也。
胡五峰曰。居敬所以精义。朱子晚年。深取其言。
可见朱子居敬穷理之说。未尝分为二也。孔门以主敬为求仁。五峰又以居敬为精义。要之一敬立而四德备矣。
象山先生。每令学者戒胜心。最切病痛。鹅湖之辨。胜心又不知不觉发见出来。后乃每叹鹅湖之失。因思天下学者。种种病痛。各各自明。只从知见得及工夫未恳到处。监缝中不知不觉而发。平居既自知发。后又能悔。
何故正当其时。忽然发露。若用功恳到。虽未浑化念头动处。自如红炉点雪。象山胜心之戒。及发而后悔。学者俱宜细看。庶有得力工夫。盖象山当时。想亦如此用功也。
古人声律。非止发之咏歌。被之管弦。虚明之体。
合乎元声。凡言皆中律言也。六经之言。雍雍锵锵。诸子百家。则沾滞散。乱之音作矣。故孟子知言。非知言也。
知心声也。
问乐者心之本体。恐惧悲哀相妨累否。曰。乐者。
非踊跃欢喜之谓。无不乐之谓也。肫肫皓皓。为惧为哀。
皆真机也。初非一朝之患。加得分毫。何妨累之。有若以物欲之忧为忧。威武之惧为惧。及当惧当忧凝滞留着。则不特哀惧妨累。而肆乐沉湎。流而不节。亦甚悖驰君子之乐矣。
安土敦仁。中心安仁也。故感发处无非爱人。退之博爱谓仁。止道其用。
古人举先民询于刍荛。盖天下只有一个是。更不可增有一个是。便有一个非。消灭不得刍荛之言。是圣人从而是之。圣人之言非。蒙瞽庶人得而非之。若一有胜心。
则不特刍荛必增圣人已是之言。一有丰心。则不特圣人必丰偏智一隅之见。自此本然是非之度。几于凌夷。而学问家因之多事矣。
谢上蔡以觉言仁。未为不是。朱子病其说。又言敬则自能觉。愚意敬即觉也。但敬觉工夫最精。上蔡言儒之仁佛之觉则非。
人性全而物性偏。人心智无涯。故反危殆。物心智有限。故反近自然。人要持危而入于自然。只在存之而已。本体常存。私智无自而生。私智不生。便不害性。不害性。是养性也。神发智。智之凿处。为知诱人生而静。
不容说正感发时。常觉得便是主静路上工夫。
天德王道。王道无期必。期必便是计功谋利。尹和靖曰。如潦则止。如霁则行。何期必之有。
侍郎许敬庵先生孚远
许孚远字孟仲。号敬庵。湖之德清人。嘉靖壬戌进士。授南工部主事。转吏部。寻调北大计。与冢宰杨襄毅溥不合。移病归。起考功主事。高文襄不说。出为广东佥事。降海盗李茂许俊美。移闽臬。考功王篆修怨。复中计典。谪监运史判官。万历二年。擢南太仆寺丞。迁南文选郎中。请告补车驾郎中。谒江陵。问及马政。先生仓卒置对甚详明。江陵深契之。欲加大用。而王篆自以为功。使亲己。先生不应。出知建昌府。给事中邹南蒊荐之。迁陕西提学副使。擢应天府丞。以申救李见罗镌级归。起广东佥事。转广西副使。入为右通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日本封贡事起。先生疏言发兵。击之为上策。御之为中策。封贡非策也。其后朝廷卒用其中策。召为南大理寺卿。晋南兵部右侍郎而罢。二十二年十月卒。赠南工部尚书。先生自少为诸生时。窃慕古圣贤之为人。羞与乡党之士相争逐。年二十四。荐于乡。退而学于唐一庵之门。年二十八。释褐为进士。与四方知学者游。始以反身寻究为功。居家三载。困穷艰厄。恍忽略有所悟。南粤用兵。拼舍身命。毕尽心力。怠堕躁妄之气。煎销庶几。及过兰溪。徐鲁源谓其言动尚有繁处。这里少凝重。便与道不相应。先生顶门受针。指水自誓。故先生之学。以克己为要。其订正格物。谓人有血气心知。便有声色。种种交害。虽未至目前。而病根尚在。是物也。故必常在根上。
着到方寸地。洒洒不挂一尘。方是格物。夫子江汉以濯。
秋阳以暴。此乃格物榜样。先生信良知。而恶夫援良知以入佛者。尝规近溪公为后生标准。令二三轻浮之徒。恣为荒唐无忌惮之说。以惑乱人听闻。使守正好修之士。摇首闭目。拒此学而不之信。可不思其故耶。南都讲学。先生与杨复所周海门为主盟。周杨皆近溪之门人。持论不同。
海门以无善无恶为宗。先生作九谛以难之。言文成宗旨。
元与圣门不异。故云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是未发之中。此其立论至为明析。无善无恶心之体一语。盖指其未发廓然寂然者而言之。只形容得一静字。合下三言。
始为无病。今以心意知物俱无善恶可言者。非文成之正传也。时在万历二十年前后。名公毕集。讲会甚盛。两家门下。互有口语。先生亦以是解官矣。先生与见罗最善。见罗下狱。拯之无所不至。及见罗戍闽。道上仍用督抚威仪。先生时为闽抚。出城迓之。相见劳苦涕泣。已而正色曰。公蒙恩得出。犹是罪人。当贬损思过。而鼓吹出耀。
此岂待罪之体。见罗艴然曰。迂阔。先生颜色愈和。其交友真至如此。
原学
天然自有之谓性。效性而动之谓学。性者万物之一原。学者惟人之能事。故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为其能学也。学然后可以尽性。尽己性以尽人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而为三才。故学之系于人者大也。
天聪天明。非学不固。威仪动止。非学不端。刚柔善恶之质。非学不化。仁义礼智信之德。非学不完。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伦。非学不尽。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之遇。非学不达。学则智。不学则愚。学则治。不学则乱。自古圣贤盛德大业。未有不由学而成者也。故先师孔子特揭学之一言以诏来世。而其自名。惟曰学而不厌而已。性之理无穷。故学之道无尽。学而不厌。孔子之所以为孔子也。然而三代以上。道明而学醇。三代以下。道丧而学杂。高之沦于空虚。卑之局于器数。浸淫于声利。靡滥于词章。呜呼。学其所学。于非孔子之所谓学也。其卓然志于孔子之学。不为他道所惑者。寥寥数千载之间。几人而已。乃其见有偏全。言有离合。行有至不至。择而取之。则又存其乎人焉。故学以尽性为极。以孔子为宗。若射之有的。发而必中。若川之归海。不至不已矣。夫然后可以语学。学之义大矣哉。(原学篇一。
学者既有志于孔子之学。则必知夫求端用力之地。
孔子之学。自虞廷精一执中而来。其大旨在为仁。其告颜子以克己复礼。最为深切着明者也。人心本来具此生理。
名之曰仁。此理不属血气。不落形骸。故直云克己。己私一克。天理具存。视听言动。各有当然之则。故云复礼。
一曰克己复礼。则无我无人。平平荡荡。万物一体。故曰天下归仁。己最难克。仁最难言。因循牵系。终身陷溺。
刚毅深潜。一日可至。故曰为仁由己。而不由人。出此入彼。即在身心之闲。其机至严。其用至博。故曰非礼勿视听言动。此孔门学派也。他如言敬言恕。言忠信。言闲邪存诚。言洗心藏密。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无非此理。无非此学。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焉耳矣。是故舍仁而不求者。昧其本心。不可立人道于天地之闲。不由克己复礼而言仁者。道不胜欲。公不胜私。而徒以闻见凑泊气魄承当。无强至于仁之理。知克己者。一私不容。气质浑化。
故功利权谋之说。非所可入。知复礼者。体用俱全。万理森着。故虚无寂灭之教。非所可同。修此之谓天德。达此之谓王道。此孔子之学。自精一执中而来。为万世立人极者也。学者于斯。笃信不惑。而行之不惰。其庶几乎可以语学也夫。(原学篇二。
学不贵谈说。而贵躬行。不尚知解。而尚体验。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孟子曰。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然见于面。盎于背。
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此其说也。是故性定者其言安以舒。养深者其容静以肃。内直者其动简。盛德者其心下。反之。而躁妄轻浮繁扰骄汰生焉。盖理欲消长之机。
志气清浊之辩。见于动静。徵于应感。如影随形。不可掩也。昔者虞舜鵩鵩齐栗。以格其亲。而好问好察。善与人同。乃见其精一之学。文王在宫在庙。雍雍肃肃。而无然畔援。无然歆羡。乃见其进止之功。孔之温良恭俭让。萃至德于其躬。而意必固我。至于尽忘。乃其学而不厌之实。凡古今圣贤所为师表人伦信今传后者。必以躬修道德而致之。断非声音笑貌之所能为也。故学者之学。务实修而已矣。珠藏而渊媚。玉韫而山辉。德聚于其中。而发见于其外。有不修。修之未有无其验者也。不修而伪为于外,与夫修之未至。而欲速助长操上人之心者。皆孟子所谓无源之水。易盈易涸。不可长久矣。故曰。君子之道。
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言忠信。行笃敬。
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
诚伪虚实。判若霄壤。其理甚明。内辨诸身心。外证诸家国。学之终身。不至不已。斯学之道也。
论学书
中庸所谓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只在性体上觉照存养而已。但人心道心。元不相离。善与不善。礼与非礼。其闲不能以发。故闲邪一着。乃是圣学吃紧所在。学者苟知得善处亲切。方知得不善处分明。譬诸人有至实。于此爱而藏之。所以妨其损害者。是将无所不至。又譬诸种植嘉禾。无所容其助长之力。惟有时加耘耔。不为荑稗所伤而已。(答孟我疆)
白沙静中养出端倪。敬斋只说存养。曷尝有看见察见而说窰牾。盖中庸首章言不睹不闻。末章言无声无臭。
分明天命之性。不可睹闻。不涉声臭。而夫子告子张曰。
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颜渊自叙。如有所立。卓尔。又却是有所见有所立。此两者要须默识而神明之。道之在人。非优游散漫者所可入。必是凝精聚神。念念不忘。若有参前倚衡之见。及其与道契会处。原来声臭俱无。若存知见。便非道体。(答陆以建)
声色臭味安佚。自是天性之所不能无。不离乎气质者也。第是数者为性之欲。必其顺乎天理之当然。性通极于命。而后性不蔽于欲。故曰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等事。而谓之命者。何言君臣父子宾主贤否之际。遭遇不齐。天道之升降否泰。消息盈虚。虽圣人有所不能。必是以谓之命也。然仁义礼智。其性在我。随其时势所值。而皆有可以自尽之道。命责成于性。而后命不达乎天。故曰君子不谓命也。究而言之。命无二。性亦无二。但人于声色臭味之欲。恒谓之性生。于君臣父子所处难易顺逆之闲。多诿之天命。故孟子特伸此抑彼。使学者知所重轻云尔。(答朱用韬)
所谓天则超绝声臭。不涉思虑安排。然只在日用动静之间默识。可见此心一达天则。便有不安。加之于人。
便有不合。惟其当作而作。当止而止。当语而语。当默而默。一不达于天则。而后协乎人心之同然。知此。则性之面目可得而言矣。(答沈实卿)
所谓透性与未透性云者。不知从何处分别。为是见解虚实耶。为是躬行离合耶。为是身心枯润耶。为是论说高卑耶。易言美在其中。而畅于四肢。发于事业。孟子言根心生色。面盎背。四体不言而喻者。此真透性之学。
若以知解怜俐谈说高妙为透性。某方耻之而不敢。翁更何以教之。(简罗近溪)
老丈以毋意为宗。使人人皆由。毋意之学。得无所谓欲速则不达者耶。大学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所谓诚其意者。只在毋自欺而求自慊。此下学之功也。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亦诚吾意而已。吾侪之学。
焉可以躐等乎。此理才有悟处。便觉鸢飞鱼跃。触处流行。而不须一毫安排强索之力。然到得与自己身心凑泊尚远。孟子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程子曰。识得此理。
以诚敬存之而已。识者默而识之也。识得便须存得。方为己有。时时默识。时时存养。真令血气之私。销铄殆尽。
而此理盎然而流行。乃是反身而诚。与鸢飞鱼跃同意。不然。饶说得活泼泼地。亦无益也。学者认得容易。翻令心中浮泛不得贴实。此即诚与不诚之介。不可不察也。凡吾侪平日。觉有胸次洒落时。感应顺适时。正是诚意端倪。
要须存养扩充得去。若作毋意见解。则精神便都散漫矣。(与李同野)
吾侪学问。见处俱不相远。只是实有诸己为难。能于日用工夫。更不疏放。真真切切。实实平平。不容意见盘桓。则此理渐有诸己矣。此学无内外相人己相。打得过处。方是德性流行。打不过时。终属私己。犹为气质用事。吾辈进修得失。涵养浅深。亦只验诸此而已。(与万思嘿)
入事自为简省。未尝不可。若不得省处。即顺以应之。洗涤精神。洒洒落落。无择相。更觉平铺实在。操舍存亡。昏明迷觉。总在心而不在事。(与邓定宇)
自心妙用。即是涓涓之流。亦即是汪洋浩大之海。
鄙意则谓须有凿山浚川。掘井九仞而必及泉之功。涓流浩海。乃其自然。不容人力也。
昔人学问。失之广远。故儒者反而约之于此心。其实要反约。又须博学详说而得之。非谓直信此心。便可了当是事也。(与王东崖)
知止致知。俱出大学。首尾血脉。原是相因。致得良知彻透时。即知是止。讨得至善分明处。即止是知。初非有本体工夫。亦非有偏全先后之别。古今儒者悟入门路。容有不同。随时立教。因病制方。各有攸当。政不必以此病彼也。(答胡礼仲)
格物之说。彼谓待有物而后格。恐未格时。便已离根者。此其论似高而实非也。若得常在根上着到方寸地。
洒洒不挂一尘。乃是格物真际。人有血气心知。便有声色。种种交害。虽未至目前。而病根常在。所以诚意工夫透底。是一格物。孔子江汉以濯。秋阳以暴。胸中一毫渣滓无存。阴邪俱尽。故能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非圣人不足以当格物之至。(与蔡见麓)
鄙意格物以为神明之地。必不累于一物。而后可以合道。格致诚正。与戒惧慎独克复敬恕。断无殊旨。(与邓定宇)
博文约礼。道之散见于人伦庶物之闲者。文也。其本于吾心天然之则者。礼也。随事而学习之谓博。随学而反己之谓约。礼即在于文之内。约即在于博之时。博而约之。所以为精也。精则一。一则中。
与胡庐山先生论心性书
闲中披诵明公与李见罗所论心性两书。见我公诚心直道。无少迂曲。而见罗丈雄才卓见。确有主张。此皆斯文之所倚赖。书中大意。公则谓灵觉即是恒性。不可殄灭。
见罗则谓灵觉是心。性非灵觉。从古以来。知性者少。识性者多。二公论旨不合。只在于此。夫心性之难言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