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委书记高原关于妥善处理春满问题的指示精神,很快传到了金银滩,人们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为了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春满,让他放心,荷花决定到公安局去探视春满。赵二爹听说后,对荷花说:“我陪你去。”
荷花激动地说:“反正他很快就要出来了,就不麻烦您啦!”
“你这是说什么话,他是为我们金银滩几百口人去坐牢的,我肯定要代乡亲们去看看他。我去就是要给他打打气,不能就这么出来,一定要讨个说法。”赵二爹说。
金银滩的乡亲们听说荷花和赵二爹要去探视春满,家家户户便自发地送来了好多东西。荷花见乡亲们这样热情,便推辞道:“感谢大家一番盛情,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大家都晓得,监狱里面是不会让送东西进去的。”
“那这样,东西送不进去,我们就每户凑点钱,钱交给看守所以后,可以买东西。”谷雨见荷花不接受大家送来的东西,便站出来说。
“钱也不能要。”荷花说着连连摆手推辞。
见荷花态度这样坚决,谷雨有些烦了,大声说道:“我们是盟了誓的,一家有难大家帮。况且,他还是为了我们大家的事情哩!”
“对,我们虽然人不能去,但是,心意总要表达!”
“没有春满提头,我们就没有今天的好日子,做人要晓得好歹。”
“这点钱虽然不多,但是,这至少表明我们金银滩人心是贴在一起的,金银滩人也是不怕事的。”
见大家是一片真心,赵二爹说:“大家都不要说了,荷花也不要再推辞了,我来做个主,大家把钱收了交给我,我来把大家的心意转达给春满。”
听了赵二爹的话,谷雨负责把钱收了交给赵二爹,赵二爹点了点票子说:“总共是三百一十五块钱,我负责转达到,绝不贪污。”赵二爹的话引起了大家一片笑声。
荷花和赵二爹来到看守所,办完探视手续,看守人员便把春满带到了会见室。
看见春满由于没有修剪而长得长长的头发和胡须,荷花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低声说道:“你在里面受苦啦!”
“到了看守所还比较规矩,就是在送往看守所的路上,张青云叫民兵打了我一顿,到现在,我这肋下还觉得有些疼。”春满为了不让荷花替他担心,说话时,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在里面饭吃不吃得饱肚子?”荷花问。
春满说:“饭菜质量很差,但是,我能对付,因为我是二进宫呗!”
见春满满不在乎的样子,荷花知道他是装出来的,便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见状,春满马上安慰道:“别这样,我不会有事的。”
荷花擦了擦眼泪说:“我晓得不会有事的,今天我们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地委高书记已经过问了你的事,估计他们马上就会放了你。”
听了荷花的话,春满惊诧地问:“地委高书记怎么晓得我的事呢?”
“具体情况让赵二爹来跟你说。”荷花答道。荷花说完便挪了挪身子,让赵二爹来到跟前。赵二爹看见春满胡子拉碴的样子,对春满说:“乡亲们要我做代表来看你。”
“谢谢您,也谢谢乡亲们。”春满朝赵二爹拱了拱手。
“你不要心焦,地委高书记晓得了你的事,现在,正追着要县里放人哩!”赵二爹告诉春满说。
“我刚才听荷花告诉我了,地委高书记怎么晓得了我们的事呢?”春满疑惑地问道。
赵二爹告诉他说:“你被抓走的第二天,高书记到我们月牙河检查工作,有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谷雨他们,他们组织大家拦了高书记的驾,哪里晓得这个高书记是个清官,他了解情况以后,明确指示县委要放人,据说现在正派人督办哩!”
“哦!原来是这样。”春满若有所悟地说。
赵二爹看了看左右,见看守人员没有注意他们,便低声说道:“你不能不明不白地出去,一定要讨个说法。不要怕,你的身后是金银滩的乡亲们和支持改革的人们。家里的事情,乡亲们会帮助荷花料理的,你不要操心。就是在这看守所里还要吃几天苦。乡亲们晓得东西不好送进来,托我捎了点钱,待会我们把钱交给看守所,想吃什么你就要他们给你买。”
“太感谢大家啦!钱你就帮忙带回去,我在这里不需要钱。”春满推辞道。
“你不要推辞,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赵二爹说。
说话间,看守人员来到跟前,告诉赵二爹说,会见时间已到。赵二爹把钱交给看守人员:“请你们帮忙为他改善一下伙食。”
看守人员接过钱,数了数说道:“行,我们会按照他的要求,替他办理的。”
赵二爹又转过头对春满说道:“我的话你要记住,你出来的时候,我们全湾子的人会来接你的。”
公安局接到县委办公室立即释放春满的通知,即派政保科长去看守所找春满谈话。
政保科长来到监号前喊了声:“程春满。”
正躺在监号里闭目养神的春满慢慢睁开眼睛应声:“到。”
“你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办手续。”政保科长说。
“要转监?”春满问。
政保科长答:“你的案子结了,可以出去了。”
听了政保科长的话,春满的喉咙里像堵了一团东西似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没有罪,释放只是迟早的事。但是,自己没有罪,却被抓进来关了半个月,今天一句话案子就算结了,那不是草菅人命吗?共产党的专政机关怎能这样对待人民群众呢?想到这里,春满在心里说,不能就这样出去,一定要让公安部门给自己一个说法。便对政保科长说:“那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我不能被你们糊里糊涂地抓进来,又糊里糊涂地放出去。”
“你要说法是吧?那你就别想出去。”政保科长板起面孔厉声说。
春满毫不示弱地答:“随你们的便,我相信在共产党领导下,总有我们老百姓说话的地方的。”
政保科长哼了一声:“那你就等着呗!”然后,扬长而去。
政保科长从看守所出来后,迅速向公安局长秦国正作了汇报。秦国正听了汇报,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便拨通了县委书记别志旺办公室的电话。在电话里,秦国正问别书记究竟怎么办?别书记听过情况后,沉吟片刻,在电话中说了八个字:掌握分寸,息事宁人。听了别书记八个字的指示,秦国正愣了神。因为这八个字太过于原则,很难让人得要领。于是,对政保科长说:“你先下去吧!让我想想应该怎么办?”
政保科长走后,秦国正打电话叫预审科把春满的材料送了过来,然后,认真地阅起卷来。他不看则已,越看越觉得这个案子有些荒唐。批准逮捕春满的原因是因为红旗公社反映他蛊惑人心,唆使村民分田到户,破坏了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并根据县委书记别志旺“为了防微杜渐,专政机关应对此类案件从快从严处理。”的批示办理的。办理案件时,不仅缺乏一般案件所要求的要素,而且也没有法律依据。于是,他从内心里有了一种自责。因为签字批捕时,他只听说这是别书记亲自过问的案件,没有认真审查材料就签了字。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案件漏洞百出,确实应该予以纠正。但是,一想到要纠正这个案件,要牵涉到许多人,下面要牵涉到区里和公社的相关人员,县里直接牵涉到别志旺,就又犯起难来。就在此时,县政法委书记朱秋云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框:“怎么愁眉苦脸,什么事又犯难了。”
秦国正从案卷后面抬起头来看了看朱秋云说:“朱书记,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汇报哩!”
“汇什么报?”朱秋云问。
“就是关于金银滩那个程春满的问题。”秦国正答。
“关于这个问题,县委的态度不是很明朗嘛!立即无罪释放呗!”朱秋云说。
秦国正向朱秋云摊了摊手:“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要放人人家不走哇!”
“程春满有什么要求?”朱秋云进一步问道。
“他要求公安部门给他个说法。”秦国正说。
朱秋云又问:“你是什么想法?”
秦国正看了看朱秋云说:“我把这个案子的材料又调出来看了一遍,确实有些问题。”
“实事求是呗!有错就纠。”朱秋云说。
“可是……”秦国正的话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
“可是什么?”朱秋云问道。
秦国正说:“可是这个案子别书记有批示呀!”
听了秦国正的话,朱秋云在地上踱了一圈,然后站住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精髓就是恢复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我们国家也将逐步走上依法治国的道路,任何人也不能以言代法,以权代法呀!”
“那你的意思是……?”秦国正呆呆地看着朱秋云问。
“我就是专门为这个事来的,地委督办室对这个案子催得很紧,要求我们本周一定要报处理结果。刚才,县委办公室江主任也向我转达了别志旺同志的意见,他也没说不让纠正哪!”朱秋云有些激动地说。
秦国正说:“我们是怕处理不当的话,会影响县委领导的威信。”
“恐怕还有公安部门的面子吧!”朱秋云严肃地说。
朱秋云的一语中的,让秦国正有了几分尴尬。他看看朱秋云,不好意思地说:“那你说怎么办?”
“立即无罪释放程春满,并由公安部门向人家致歉。我们如果要了面子,就会失去民心。”朱秋云斩钉截铁地说。
三天后,县公安局对春满实行无罪释放,并由公安局长向他当面道歉。为了配合公安局做好工作,政法委书记朱秋云亲自跑了一趟月牙河,请区里派人将春满从看守所接出来。徐光远考虑再三,决定派辜有为去,理由是他是金银滩工作组组长。同时,徐光远还要求红旗公社和聚宝大队也要派人去。无奈之下,褚红卫极为不满地安排刘秘书去,刘秘书借故请了假,没有去。所以,最后只有辜有为和聚宝大队支部书记郭靖宇去了公安局。
当春满走出看守所大门时,早已等候多时的金银滩乡亲们,立即打起“热烈庆祝程春满同志获得无罪释放”的巨幅标语,并将春满拥上一辆手扶拖拉机,手扶拖拉机一开动,人们便燃放起早已准备好的鞭炮。霎时间,迎接春满的拖拉机经过之处,人们便会争相围观。荆南县城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壮丽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