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委会议结束以后,徐光远叫住了正要向外走的辜有为,辜有为便退回到座位上,徐光远将会议室的门推上,然后问他:“你怎样看今天的会议?”
“我认为虽然开过了会,但是,问题不见得都解决了。因此,不要寄希望于一两次会议,就能将全区的农村改革任务顺利完成。”辜有为说。
徐光远抽出一支烟边在桌子上弹边说:“你说得很对,目前我们必须得保持清醒的头脑,丝毫不能有松懈情绪。特别是你包的红旗公社,我估计不仅斗争会明朗化,而且会变得复杂化,尖锐化。”
“对此,我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不过,我不怕,有您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我甘当一只过了河的卒子。”辜有为答。
“好,小卒过河威力无比。红旗公社既是全区改革的发源地,又是反对派拼命扼杀的重灾区。只要你在红旗公社能够突破重围的话,全区改革的大局即可胜券在握。”徐光远鼓励他说。
与徐光远谈话结束以后,辜有为连夜赶往金银滩。他找到了支部书记郭靖宇,郭靖宇刚从大队部回家,正打了盆水准备洗澡。见辜有为推着自行车来了,便起身让座:“辜书记,公社不是明天要开各大队支部书记会吗?你怎么又连夜下来啦!”
“是吗?”辜有为问。
“我刚从大队部回来,刘秘书通知我明天一定要去参加,说是传达县、区两级会议精神,研究部署全公社农村改革问题。”郭靖宇说。
听了郭靖宇的话,辜有为心里想,公社研究农村改革怎么不通知区委工作组参加?褚红卫虽然霸道、有点目空一切,可平时诸如召开支部书记会这样的活动,他还是请工作组参加的。今天不仅在区委会议上没听他说,之后也没有听到通知,他越想越觉得褚红卫是在有意想不让工作组知道。既然是传达县、区会议精神,研究农村改革问题,为什么又要避开工作组呢?区委会上徐光远明确说过,区委派下去的工作组要全面加强对各公社工作的领导,组长必须参加各公社的党委会,各公社党委会的重大决策一定要事先和工作组通气。这么一想,辜有为觉得褚红卫又要做什么手脚。便装着不经意地说:“这个会我听他们跟我说过,你明天去参加会议,有什么想法。”
“这是我们盼望已久的,过去典型就在我们身边,可公社党委不让学,我们就学不成。现在公社党委开了禁,我负责全大队八个生产小队一夜之间都要跟着干起来。”郭靖宇大声说道。
辜有为说:“不见得吧?”
“你不相信,我们就试试看。你是不晓得,今天就有几个队长找过我,他们说转眼又要搞秋播了,大队应该明确表态让我们着手准备包产到户。我说不是大队不表态,是公社党委卡得紧,大队支部不能表态。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你再这样的话,我们只得学赵道善先偷偷地干起来,将生米做成熟饭以后再说。”郭靖宇边倒洗脚水边告诉辜有为。
“他们要偷偷干,你敢不敢让他们干呢?”辜有为问。
“如果公社不开禁的话,也只有这种办法了。”郭靖宇说。
“我分析,明天公社的会议,可能仍然不会开这个禁,”辜有为若有所思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郭靖宇问。
“办法你们不是都想好了吗?”辜有为说。
这一夜,辜有为就住在郭靖宇家中。他们俩几乎谈了一个通宵,辜有为不仅对公社如果开禁的话,金银滩大队怎样全面展开工作作了周密的部署,还对公社如果不开禁的话,怎样面对的问题,也向郭靖宇面授了机宜。听了辜有为的话,郭靖宇翻来覆去地思考了大半夜,直到鸡子打过一遍鸣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当他早晨醒来时听他老婆说辜有为已经走了。
不出辜有为所料,公社的会不是什么开禁的会,讲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褚红卫比过去口气更硬。他用手指点着各大队支书们说,谁敢在红旗公社再动这根弦,我就要拿谁开刀,希望你们不要成为我杀给猴看的第一只鸡。
从公社开会回来,郭靖宇人还没有进屋,就有几个队长在他家里等消息。听了他说的会议精神,大家便傻了眼望着郭靖宇问怎么办?郭靖宇一拍脑门子说:“你们不是要学赵道善吗?还用得着我教你们嘛!”听了郭靖宇的回答,大家便心领神会地走了。
待各个生产队行动起来后,郭靖宇便也按照辜有为的交待,向公社递了个请假条,说是要出一趟远门,褚红卫看请假理由很充分,便准了他一个星期的假。
没有让褚红卫料到的是,正是这个星期,金银滩大队八个生产队全部分田到了户,原来的星星之火,现在已成燎原之势。当然,这是后话。
为了跟踪报道和及时总结推广金银滩实行大包干的经验,《古城日报》派高晗到月牙河区调查采访。
高晗是辜有为的未婚妻,他们是早在读大学时就确定了恋爱关系的。那时辜有为是华中农学院的学生会主席,高晗是武汉大学的学生会干部,在一次武汉地区高校学生联谊会上认识,后来就逐渐开始了恋爱。大学毕业时,辜有为按照“社来社去”的政策。回到了月牙河区。高晗本来可以留在省城的新闻单位,但考虑到两人隔得太远,就放弃了留在省城的机会,回到古城当了一名记者。
为了给辜有为一个惊喜,这次高晗来月牙河时没有告诉他。
当高晗乘坐古城到荆南的班车在月牙河镇下车后,她提着行李径直来到了月牙河区委大院,正迎面碰上了徐光远推着自行车准备下乡去。高晗远远叫了声:“徐书记。”
听见有人喊,徐光远定神一看,然后惊讶地说:“高晗,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高晗有些调皮地问。
徐光远连忙说:“哪里哪里,我是感到意外,怎么说也得事先通知一下我们呀!”
“上次电话中我不是说要来给你助威呗!”高晗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电话上的话,我以为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就真来了。哎!我看哪!你恐怕还另有所图。”徐光远诡谲地说。
高晗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问道:“我除了工作还图个什么?”
徐光远则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跟有为这场爱情持久战哪!应该结束了。”
“是啊!你看我都快等成老太婆了,可你那位部下他总也放不下工作。所以,我这次就是来个主动进攻呗!”高晗故意说道。
“好你个高晗,你也学会这套了,公私兼顾呀!既来调查采访,又会一会恋人。”徐光远一席话,说得高晗脸上再次泛起了一抹红晕。
“人家就那点秘密,全让你给说穿了。”高晗大方的笑着说。
徐光远连忙说:“说真格的,我们非常欢迎你来,不知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想到底下去蹲一段时间,亲自了解一下底下的情况,你看怎么样?”高晗说。
“好,有为现在在红旗公社蹲点,就住在金银滩,那里是我们农村改革的发源地,你就去那里。”徐光远征询她的意见。
“我是客随主便,到了月牙河,一切听你安排。”高晗答。
于是,徐光远叫通讯员通知食堂准备中餐。高晗告诉他说不要准备了,她已经在镇上吃了一碗面条,她想尽快到底下去。徐光远只得叫通讯员给她准备了一辆自行车,并吩咐他将高晗送到金银滩去。
郭靖宇请假后,并没有离开金银滩大队,只是按照辜有为的吩咐,对褚红卫施了个障眼法,让他觉得郭靖宇不在家,金银滩大队是块安分之地,从此放松对金银滩大队的警觉。在这种假象的迷惑下,红旗公社的确放松了对金银滩大队的警惕。他们对各大队都派了人下去监督,惟独没给金银滩大队派人来。乘着这个机会,郭靖宇安排各个生产队,将土地承包到户,并迅速实地指挥,为秋播做好准备。由于大家早有思想准备,加上有金银滩的实践经验,操作起来少走了许多弯路,一个星期内,八个生产队都暗中将土地承包到了户。见目的已经达到,郭靖宇便按期到公社销假。褚红卫问他:“你出去这段时间,家里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郭靖宇答:“好像没听说有什么问题。”
“我告诉你,你回来以后,要认真了解一下,有情况要及时汇报。对你那个地方说老实话,我是不太放心的。一是赵道善他们蹚的有路,后面的人都想效仿。二是那个区委工作组长期以来跟我们公社党委不合拍。所以,我们也不要受他们任意摆布。”褚红卫边吐着烟圈边说。
“工作组最近好像就只有小孟和小黄在这里,辜书记上次跟我说了要回区里工作一段时间,已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人了。”郭靖宇说。
“行。你得注意,出了问题唯你是问。你回来后,最近一段时间要集中精力抓一下棉花的后期管理。”褚红卫交待郭靖宇说。
“这个不用交待,工作组抓得很紧,小孟是农技站的站长,是学植保专业的,指导非常及时,今天我就看见他跟小黄两个人在各个生产队转。他们还跟我说按照目前的长势情况看,金银滩的棉花产量有可能超双百,其他生产队的也比去年强。”郭靖宇有意在褚红卫的面前提到金银滩。
一听到郭靖宇提到金银滩,褚红卫就马上变了脸:“我给你说,金银滩好到天上去,它也是个复辟资本主义的样板。不是高原公开支持,我早就将它砸烂了。你要把其他生产队的粮棉产量给我搞上去,要和它比一比,究竟谁更有优越性。”
“我也是这样跟那八个生产队交代的,可就是比不过唦!”郭靖宇说。
“你这样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褚红卫说着狠狠地将抽剩的烟蒂扔到地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刘秘书要褚红卫接电话的喊声,郭靖宇这才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郭靖宇连忙起身离去,当快要迈出公社大门的时候,后边传来褚红卫的吼声:“郭靖宇,金银滩大队出了问题我饶不了你。”
就在金银滩大队全面行动起来,将土地承包到户的时候,春满找到了大队小学工作组的驻地。辜有为问他有么子事,他却吞吞吐吐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见他这个样子,辜有为烦了,说:“既然你不愿跟我说清楚么子事,你来找我干什么?”
春满见他发烦的样子,忙笑着说:“是这样子的,我打算在今年秋收后,把住房改造一下。”
辜有为一听马上说:“这是好事呀!你那住房也确实破烂不堪了。再说金龙金虎也都快要成人啦!不改造一下也住不下了。”
“自打实行大包干后,日子开始好起来,今年夏收一季,我们就攒了五百元钱。按照目前的棉花长势,我估计可以卖个三千元左右,将公粮水费和提留交清后,我怎么算也可以落个二千元左右。加上手头的这些钱,建几间房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春满说。
辜有为问:“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春满见他如此直爽,便说:“我想再建房就建一栋砖瓦房,砖坯我已抽闲功夫都做好了。我想乘秋播前的好天气,拖两车煤回来把砖烧制好以后,待棉花一卖我就把房子建起来。”
“你是想要我替你买煤是不是?”辜有为问。
“是的,现在煤不好买,我想请你帮个忙。”春满说。
“行,什么时候要?”辜有为进一步问。
“最好是现在就拉回来,眼下天气好,田里活路也不是很忙,我想趁这个机会把砖窑围起来。”春满答。
辜有为想了想说:“那我马上去给你办。”
听了辜有为的话,春满便从身上取出用手绢包裹着的钱交给他说:“这是五百元钱,估计买一车煤问题是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