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正在跟金昌盛商量纺织机械厂建设的事,突然接到了春满打来的电话,她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了,有些紧张地问道:“爹,您现在在哪里?半夜了还给我打电话。”
“我现在正在华西村的宾馆里,睡不着觉就给你打电话咧!”春满说。
“看过天下第一村了吗?”雅兰问。
“看过了。”春满答。
“看过以后,感受怎么样?”
“感慨万千,一言难尽呀!”
雅兰捂着电话,向金昌盛挤挤眼:“老爷子感动了。”然后,又接着问:“下一站准备去哪里?”
“去婺源。”
“那什么时候回来?”
春满:“至少还得一个星期吧!”
雅兰说:“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呗!您是不是不放心家里的工作。”
“工作上的事情,我知道你们会安排好的,只是今天我接到了夷陵香荷公司白总和你二哥的电话,他们对到我们村办厂的事催得紧,我这心里有些急。”
“您急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工业园已经接纳不了啦!向周边扩展大家又不同意。”雅兰故意激将道。
“看来我们要不断发展,还得按你的想法,把环莲花湖的几个村联合起来。”
听了春满的话,雅兰心里一阵高兴,口里却不冷不热地说:“您现在想通了,可村委会一班人,还有全村的村民他们想不通也不行呀!”
“所以,我想得做好大家的工作。”
“那就等您回家后做工作呗!”
春满:“那迟了,白玫和金虎等我一个星期内回话,不然的话他们就要另做打算。”
“您什么意思?”雅兰。
“我想把村、组干部和部分村民代表也组织到华西来看看,这样便于统一思想认识。”
雅兰说:“行,只要您这样想,那我马上组织大家去华西参观,保管您回来的时候,大家也就回到了金银滩。”
接过春满的电话,雅兰笑着对金昌盛说:“看来这次外出参观学习对他触动很大。”
金昌盛建议雅兰趁热打铁,立即组织村民代表去华西参观学习。于是,他们又就如何在参观学习后,统一思想认识的问题进行了深入地研究,直到第二天拂晓,雅兰才准备就在金昌盛的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一会儿。金昌盛怕她着了凉,说:“到床上去睡。”
雅兰问道:“你呢?”
“我到车间去转一转。”
雅兰一把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心疼地说:“你也不是铁打钢铸的,也得休息一会儿。”
听了雅兰这句温柔体贴的话语,金昌盛捧起她那张美丽动人的脸,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给了她一个热烈而长久的吻。
过了一天,雅兰就带着金银滩农民参观团启程去了华西村,村、组干部和部分村民代表坐了满满的一大客车。很多没有出过远门的村民,高兴地向那些来给他们送行的人打着招呼。车子经过春生开的“天下念”酒楼前,祁老三一眼看见了群英正在酒楼门前,便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喊道:“亲家母,我到天下第一村去参观哩!想要什么东西给我说,回头我给你捎。”
群英笑道:“我什么也不要,你就跟宝珠捎回一颗良心吧!”
车里的人听了,一阵大笑,有人说:“嗯!祁老三想拍亲家母的马屁,拍到蹄子上了吧?”
也有人说:“谁叫你臭美,人家亲家母不买你的账啵!”
祁老三那张麻脸涨得通红,他自我解嘲道:“谁臭美?我们不是代表金银滩一千多人出去见世面嘛!”
“对,老三叔说得没错,我们代表金银滩人出去见了世面,回来还得好好地向村民们宣传咧!”雅兰说。
祁老三头一扬:“那是自然的,谁叫我们是代表呢!”
见祁老三那个滑稽的样子,大家又笑了起来,那笑声飘出车外,飘向了那正悄悄发生着巨变的田野。
这次去华西参观学习,立夏没有去。他跟雅兰说今年是他爹八十大寿,他得在家里给他爹祝寿。实际上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换届选举的事。自打那次从镇里见过孙副书记回来,他就在开始谋划竞选村主任的事,他把章姓本家的一些人邀到家中。跟自己走得近的继荣、继华两弟兄,说了自己想在换届选举时竞选村主任的想法,并把要大家帮助拉选票的话跟大家挑明了。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当那些坐在立夏家中正推杯换盏的人们,听说立夏要竞选村主任,没有谁说半个不字的。即使有人有想法,此时也不会说出来,只会随声附和,要不然的话,他就是个憨头。见大家都没有意见,继荣当即分工:凡是到了的人每人至少要负责联系一些人,到时候投立夏赞成票。继华第一个站出来说,我住的那个组做工作由我包了。于是,继荣又进一步跟大家作了明确的分工。见一切都顺着自己的意思安排妥当,立夏给那些人每人发了一个信封,说是让大家费心劳神,但是不能让大家贴钱贴米,这是一点小意思,大家拿着约人吃个饭什么的好开销。开始,大家还你看我我看你不肯接。还是继荣主动地说,立夏兄弟的这片心意我们领了。说过之后,第一个将那信封揣入了怀中。见继荣带了头,其他人只好跟着拿起了那个信封。
自打那以后,立夏每天都在注意大家做工作的进展。从反馈的情况看,虽然大家都说到时候一定投他的票,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于是,他决定利用自己父亲八十大寿这个机会,再进一步做做工作。恰好就在这时,春满由镇里组织出去考察去了,雅兰又要带着全体村、组干部和部分村民代表去华西村参观,他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便借口要给父亲祝寿而留在了家中。
就在雅兰他们走后的当天下午,立夏又去了趟镇里,他是去找孙副书记汇报去的。当他推开孙副书记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孙副书记正在跟李干事说事。见立夏进来,孙副书记跟他打了声招呼:“来啦!”
“到棉花加工厂来办事,顺便来跟书记汇报汇报思想。”立夏说。
李干事连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就仍然坐到办到桌前去埋头写东西去了。
孙副书记给立夏丢过一支烟,问道:“什么事说吧!”
立夏看了看正在埋头写东西的李干事,没有吱声。孙副书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把李干事支开。就对李干事说:“你到办公室那边看看文件印出来没有。”
李干事抬起头说:“我马上打电话问。”
孙副书记:“还是你去看看放心一些。”
李干事是个灵光人,见孙副书记硬是要他去看看,知道是立夏要跟他说事需要回避,就起身去了办公室。
见李干事离去,孙副书记问道:“什么事这么神秘?”
“就想跟你汇报一下村里换届选举的事。”
“哦,是什么情况?”
“现在情况很好,进展很顺利。”
“什么叫进展顺利?”
于是,立夏就将他从镇里回去以后是如何运作和做工作的,一一说给孙副书记听了。
孙副书记听后,不无担心地说:“这个事千万不能有人说出去呀!说出去以后那就是贿选,不仅选举结果无效,还会受到严厉的处分。”
立夏:“不会有人说出去,参与做工作的都是我的一些本家。”
“反正你得注意,不要弄得抓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孙副书记说。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知道就好,要是万一出了事,你也要一个人顶着,不要牵扯到别人。”
立夏知道孙副书记话里的意思,是要不把他扯了进去。立即拍着胸脯说:“我立夏为人做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孙副书记嗯了一声,说:“现在的人们都很敏感,没有事就不要经常往我这里跑了。”
立夏点点头:“我知道,不过这次我爹八十大寿,还得请你赏个脸到一下场。”
“什么时间?”
“后天。”
孙副书记想了想说:“我去,不过那纯粹是我们个人之间的关系,与工作上的事情不沾边。”
立夏说:“谢谢你呀!你这一去就是给我长脸。”
孙副书记:“不说了,谁让我们是这个关系呢!”
立夏立即从包里掏出两条烟,塞进了孙副书记的文件柜里边。
孙副书记见了也没推辞,说道;“行啦!你赶快回去吧!村里干部都出了门,你得把金银滩的门看好,不要出了什么事影响竞选。”
“我马上就回去。”立夏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
这时,伫立在门外的李干事见了连忙缩了回去。原来,当李干事从办公室回到纪检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听见了立夏跟孙副书记说起竞选拉票的事,便留心听了他们谈话的过程,不听则已,一听李干事心里“咯登”一下,他没想到立夏为了竞选村主任,竞敢暗中贿选。他更没想到身为纪委书记的孙副书记,平常在人前口口声声说要严肃党纪,而在人后却又是一副嘴脸,脸上不禁现出了一丝不屑的鄙夷神色。
立夏从镇里回来以后,又对继荣、继华两弟兄吹了一番自己跟孙副书记的关系是如何之好,孙副书记对他竞选村主任是如何之重视,直吹得继荣、继华云山雾海的。立夏还对他俩说:“后天,孙副书记将在百忙之中,亲自前来为我父亲祝寿,他除了祝寿以外,还要来检查我们的换届选举工作。”
继荣知道立夏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人们,便心领神会地说:“大伯八十大寿,你得热闹热闹呀!”
“我只跟几个亲戚说了一下,没有通知外人。”
“我们来通知”继华在一旁说。
立夏拍了拍脑袋,故意说道:“这有些不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谁没有人情往来,再说,平时人家有事你也是去过的。”继荣说。
继华:“给大伯祝寿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孙副书记来了,得让他看看你立夏在金银滩的群众基础。”
继荣接着说:“也让那些参加寿宴的人看看你跟孙书记的关系,这样有利于选举。”
立夏笑了笑:“行,那就随你们的便。”
当日,继荣、继华就活动开了。
由于有继荣、继华兄弟的领头,章家族人的参与,立夏给父亲的八十大寿办得非常热闹、体面,他从镇上请来了管弦乐队,还拉回了一麻木车鞭炮、礼花,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大宴宾客,管弦乐声、鞭炮声在章家屋场上空不绝于耳。孙副书记也如约开着小车前来为立夏的父亲祝寿,这让立夏觉得非常风光,心里满意极了。特别是翻看着那厚厚的一本来宾名册,他就仿佛稳操了竞选村主任的胜券,他在等着这一刻的来临。
离村级换届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了保证村级换届选举的顺利进行,郭知真专门将镇里负责换届选举的一班人,召集起来听了一次汇报。孙副书记由于出差去了省城,纪检监察这块就由李干事参加。在会上,郭知真详细询问了各村的筹备情况,最后转向李干事:“小李,我怎么听说有些村有些异常情况,据说有人搞小动作,拉票贿选,你们纪委知不知道?”
李干事看看郭知真,又看看在座的其他人,有些犹豫地说:“孙书记不在,有些情况我也不清楚。”
“你们纪委可得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切忌再次出现像上次村级换届时出现那种违纪违法行为。如果这次再出现了那种情况的话,我可首先得拿你们是问。”郭知真严肃地说。
李干事答道:“是,会后我们立即有针对性地进行一次检查。”
散会以后,李干事看看参加会议的人都离去了,又折转身来到郭知真的办公室。郭知真见了问:“怎么又回来啦!你有事吗?”
李干事朝门外张望了一下,郭知真明白他的想法,说了声:“把门关上。”
李干事把门关上后,对郭知真说:“您在会上问我这方面的情况,当着那么多的人,有些话我不好说,确实有人搞小动作。”
郭知真:“说,哪个村的,谁在搞小动作?”
“金银滩的章立夏。”李干事答。
“你说具体一点。”郭知真说。
于是,李干事就将上次听到的立夏在孙副书记办公室说的那番话,和盘托出告诉了郭知真。郭知真听后拍着桌子愤怒地说:“太不像话了,人家程家父女在谋事,在谋发展,他却在谋人,这种人即使当上了村主任,也是不会干什么好事的。”
“我看这个人动机不纯。”李干事在一旁说。
“那老孙为什么不制止呢?”郭知真问。
李干事嗫嚅道:“孙书记不跟他是同学嘛!面子上抹不开呗!”
“这个老孙也太没有原则性了,是同学关系就任凭他违纪违法吗?”郭知真有些怒不可遏地说。
见郭知真的情绪稍稍平静后,李干事问道:“您看这个事怎么处理?”
“立即找章立夏进行诫勉谈话,让他终止搞小动作,并明确告诉他,由于他动机不纯,有严重的违纪违法行为,本次换届选举他不得参与竞选村主任一职。”
“可是目前我们没有过硬的证据呀!”
“你听见他跟老孙说的这些话就是证据呗!”
李干事连忙说:“那可千万使不得呀郭书记,要是让孙书记知道是我说的,那不恨死了我,今后我在他手下还怎么工作呢?”
“这个你不要担心,就凭这件事,老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纪委书记。”郭知真余怒未息。
李干事:“再说,我也是在门外听见的,又没录音,他不承认的话,那倒把我们搞得很被动。”
“嗯,你说的这倒是应该考虑考虑。”郭知真说着,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忽然,郭知真停下脚步说:“有了。你立即去金银滩找程春生,是他跟我说前天有一个叫章继华的人在他的酒店里喝酒时说章立夏拉票贿选的事,据说当时旁边还有其他的人,都听见了他说这个话,你立即去找这个叫章继华的人核实后,再找章立夏谈话。”
“行,我马上就去,可我一个人去不行呀!最好是去一个镇委领导。”李干事要求道。
“好,叫组织委员宋一哲跟你一起去。”
“根据郭知真的要求,宋委员和李干事立即去了金银滩,他们先去“天下念”酒家找到了春生,听春生把章继华当时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又找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取了旁证。然后,他们将章继华带到了镇里。起初,章继华并不承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只到李干事向他出示了证人证言,他才承认自己参与了立夏的拉票贿选活动,并将立夏和他们兄弟俩怎样策划活动的情况一一说出。
掌握这些一手材料后,郭知真把孙副书记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把那些材料往他面前一推,说:“你看看。”
“这是什么?”孙副书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
“看过以后就知道了。”郭知真说。
于是,孙副书记埋下头认真地读起了那些材料。读着读着脸色发生了急剧地变化,开始由红变白,然后由白变紫,看着他那满脸通红的样子,郭知真问了句:“怎么样?”
“哎!真没想到这个章立夏是这样一个人,竟会干出这样一些违法违纪的事情。”孙副书记的话似是埋怨,实则是在表明他不知道此事。
郭知真:“听说他爹八十大寿,你去祝了寿。”
“那是因为我们是同学关系,人家邀请了不去的话,恐怕人家说你当了官没有了人情世故,不得已而为之呗!”
“去倒是没关系,人情往来嘛!我们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不过,人家是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呢!那些帮他拉票的人到处宣传,说你孙副书记对他章立夏非常支持,所以,他爹祝寿的场面才搞得那么大。”郭知真说。
孙副书记连忙表白道:“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看来我是被人利用了。”
郭知真:“嗯,你看这个事怎么处理?”
“严肃处理,然后要求章立夏退出竞选。同时,我们也要举一反三地对全镇的换届选举工作进行一次检查,及时纠正一些错误倾向,保证村级换届工作顺利进行。”
郭知真就知道他会这样说,连忙说道:“好,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对章立夏拉票贿选一事,应予以党内警告处分,并由你找他进行诫勉谈话,明确告诉他不得参与本届竞选金银滩村村主任。同时,以镇纪委的名义,就此事发个通报,要求各地在本次村级换届选举中,严肃纪律,严格按照《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的要求进行。如有违反者,严肃处理。”
孙副书记还想说什么,郭知真挥了挥手:“别说了就这么办。”
孙副书记只得告退,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骂起了立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心里对他恨得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