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万方说得不过瘾，换了一口气继续说：“地方上对于中央的政策，如果对自己有利就会坚决贯彻执行，假如损害了自己的利益，不是将政策扩大化就是将政策形式化，利用扩大化牵扯毫不相关的百姓，通过形式化消解兴利除弊的锋芒，挑拨中央与群众的关系，绑架底层民众对抗中央，最终使改革停滞不前。”
陆青云听完，试探着说：“您的意思是说，政令不出中南海，这句话也不全对，政令还是出了中南海的，只是到了县处一级，完全走了样。”
肖万方微笑着，觉得陆青云很有悟性，于是接着说：“我最近在研究中国的政体变迁，中国的行政体制一直存在两个平行的制度，一个是中央制度，另一个是县域制度，中央制度历经朝代更迭，总是伴随着历史的潮流，而县域制度则不同，它相对稳定，只有在不得不做出变化的时候，适当的调整运行的模式。”
肖万方又指了指“吏”字说：“千百年来，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是吏而非官，甚至许多时候，官还要迁就与吏，官只是制定宏观政策，具体的执行靠得都是吏，吏做的事情和官的意愿完全背道而驰也时有发生，但大多数聪明的吏都会与官保持一定的默契，在官能容忍的范围内获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那您认为，我现在是官还是吏？”
“你当然是官了，只不过是官的尾巴，最小的官。”
“首长，我刚才要请教的问题，看来您已经给我预备好了答案！”
肖万方郑重其事地对陆青云说道：“能治一县者亦能治一国，县太爷级别虽低，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好的，里面的学问不亚于治理一个国家，我一直认为能管理好一个县的人同样能管理好一个国家。”
陆青云十分赞同肖万方的话，只是有些担心，问道：“可是县委书记的任命权在省委，现在孙书记为了吴安平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考虑我的问题。”
“是啊，吴安平失踪了，秋实同志压力很大，毕竟在自己省内出现这样的丑闻，最应该担责的就是他这个省委书记。”
“不应该是刘书记吗？”
“中央要问责先找的肯定是秋实，至于秋实追不追究刘昊的责任，那是后话。”
“那孙书记，不是……”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不是市委书记出逃，秋实顶多在中央领导同志中减点印象分，秋实在另外地方能找补回来的。”
“孙书记，在我回北京之前，约我谈过一次话，在他的家。”
“在他的家，青云，你的待遇不低啊，在家谈的是私事还是公事。”
“私事起得头，公事结得尾，孙书记话中的意识，大概是和江东县委书记这个职位有关。”
“那你的意思呢？”
“刚才来您这儿之前，我还想不透彻，经您这么一分析官与吏的区别，我觉得能在吏的圈子里历练一下，对我今后为官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青云，我没看错你，你能沉下身子去鱼龙混杂的地方历练一番，对你今后的仕途会有极大的帮助。”
过完年，吴安平的事情到了解决的时候，鉴于案情基本清楚，翻案几无可能。在已经免去吴安平江东县县委书记的前提下，市委低调的发了一个免职文件，文件上写得很简单。
市委决定：免去吴安平的****江东县委常委、委员职务。
之前免去吴安平的****江东县委书记职务时，还称呼吴安平为同志，这次连“同志”两字都省了，完全可以断定，吴安平在湘州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样一来，一下子空出了湘州第一经济大县一把手的位置，各路势力开始了明争暗斗，角逐这个关键职位。湘州作为全国15个副省级城市之一，其经济发展近年来受到环境要素的制约，渐显疲态，发展后劲严重不足，转型升级的压力巨大。
而作为湘州第一大县的江东县又遭此变故，在全国都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经济增速在第一季度竟然出现了回落，可见投资者对江东的政务环境提出了质疑。
综合各方因素，省委书记孙秋实的意见是，为了加快湘州市的发展，尤其是江东县作为湘州市今后经济发展的重要一极，可以考虑由市委常委兼任县委书记，加强江东的工作。
对于由市委常委兼任县委书记是长期的安排，还是权宜之计，孙秋实没有明说，这个想法在省委常委会上抛出来后，常委们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大家都觉得，吴安平是刘昊的人，而刘昊是孙秋实的人，那么江东一屁股的屎肯定也要孙秋实自己去擦。常委们认为，这种兼任的安排更多的是“派工作组”的意思，只是为了收拾烂摊子，而不是长远之计，所以对于这一职务的人事安排，并无太多的想法，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以现在江东的情况，谁当这个县委书记都是吃力不讨好。
这任江东县委书记更多的是“过渡”性质，真正能捞到政治资本的是下任，现在谁去江东，都免不了为他人作嫁衣裳，为后任铺路搭桥，自己吃力可能都讨不到好，要是扭转不了江东的局面，真是会输的一败涂地。
湘州市市委书记本就是省委常委，那么市委常委兼任江东县委书记的人选必须是正厅级，而且根据惯例，这个常委的排名还比较靠前，也就是对资历的要求也不低。
这么算来能进入省委选人视野的干部就不多了，整个海津省官场符合这些硬杠杠的不会超过30人。省委组织部根据要求，在符合条件的干部中甄选了一遍，最后发现只有3人比较合适，其中之一便是陆青云。
另外的人不是年龄即将撞线，就是刚提了正厅，资历尚浅，或者是没有地方上的从政经验，怕压不住阵脚。毕竟，局内人都知道，江东县的官场好似铁板一块，外人是难以插足的，老书记吴安平虽然之前是省政府机关干部，但却是土生土长的江东人，不然早就被周鸿渐这股势力挤出了江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