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得一声呼喊,从梦中醒来。
“少渊,你醒啦——”
韩少渊睁开眼睛时,发现柳川云正坐在床边,床头灯的开着,暖色的光晕里一杯普洱茶腾着淡淡热气。
韩少渊从床上疲累地起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在这里做什么——”冷冷的声音,像是在质问。
柳川云笑着,面若桃花,“看你又做噩梦了——给你泡了杯茶——”
她拿起茶杯,微微热手,茶叶在清明的水中上下翻飞,她递给韩少渊,“喝吧,可能会好一点——”
“不用——”韩少渊的脸侧在一边,并不看她。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柳川云把茶杯放回了床头柜上。
“你出去——”声音冷的刺骨,韩少渊黑色的眼眸中尽是疏离,没有其他。
柳川云的笑容僵了僵,但随即又在脸上漾了开来,“少渊,让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吧——”,纤长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轻轻柔抚着,“我就静静呆在这里,不说话——”
“出去——”韩少渊一把甩开柳川云的手,像掸灰尘一样,表情冷淡疏漠,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没有一点人情味。
柳川云的心被刺了一下,眼中划过一抹挫伤的神色,“那——那我出去了——”她不好再说什么,站起身来,缓步走出了房间。妾有意郎无情,活人竟还是比不上死人的一根头发。整整十年的时光,韩少渊的心一点都没有被融化过。北岛川家族与韩氏家族颇有渊源,她自幼认识韩少渊。十年来,她一直守在韩少渊的身边,她以为她可以得到他的心,骄傲如她北岛川云,韩少渊是她此生唯一一个会让自己心甘情愿交出一切的男人。
她以为她可以顺利得到韩少渊的爱,可是,她最终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十年前的一夜,她在韩少渊的咖啡里下了药。
“少渊——”
她身着一件几乎透明的粉色睡衣出现在他的房间里。香腮带赤,肌骨莹润,窈窕丰满的身材,呼之欲出的春色,她以为她可以瓮中捉鳖,探囊取物。
“你干什么——”
喝下咖啡的韩少渊两眼充斥着血丝,有些站不稳,“怎么回事,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他一手揉着眉心,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颤抖的声音里交杂着如炙的呼吸。
“没什么,少渊,我只是想把自己交给你——”她一步一步逼近他,莹白如玉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胸前的柔软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摩擦起让人心惊的热度,娇艳的面容,樱唇微启,香浓的吻落在他的脸庞。
强烈的药效让韩少渊的大脑一阵晕眩,柳川云的吻像助火器,在他的体内点燃了熊熊烈火,他在火中炙烤,神经和思绪都要短路一般沦陷下去,“走开——”他压下喷薄的欲望,猛然一把推开她,从烈火中挣逃,额头青筋暴起,涨红的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药力,“柳川云,我不可能爱你!”他一句话说完,愤然拉开房间的门,跌跌撞撞,带着冲天的大火离去。
“少渊——少渊——”
她在背后喊他,他头也不回,楼下车灯刺眼,他开着轿车驶离了别墅,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灯光闪烁,忽明忽暗的‘妖窟’舞厅,妖治的女子有如蛇舞,他随手拉过一个风尘的舞女,和她纠缠在一起,蔓延了即将滔天的火焰——那个叫何秀丽的舞女最后竟然靠着他的权势改头换面上位走红,成了光芒四射的影视明星莱斯莉——
十年来,他的身边走过无数女人,唯独和她柳川云保持着距离。她看透了他的风花雪月,不过是对一个死人入骨的思念。有多少女人为他心碎,到头来却连一点怜悯都换不得。她没有得到他的心,其他女人更是得不到。自十年前他推门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一定要得到他,哪怕只是守在他身边,她也甘愿,她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她坚信总有一天韩少渊会动摇。
走出韩少渊的房间,关门的那一刻,柳川云深深的望着里面暖色灯光里倨傲的脸,‘韩少渊,你以为冷漠就可以吓跑我么,你太小瞧我了——’
门卡擦一声被关上,空荡的房间变得死寂。韩少渊关掉了床头的壁灯,暗夜的黑色袭笼来,他闭上双眸,往事历历在目,漆黑里不断浮现樱雪的音容笑貌。
二十五岁那年,日本樱花节,他与樱雪约好在樱花树下祭花神。皓月当空的夜,他在树下等她,他定制了求婚戒指,并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说辞,‘雪儿,让我守护你’——然后樱雪如果问多久,他就会像樱雪八岁那年一样,用坚定的目光望着她,‘就像你守护的彼岸樱,万年不灭,千年不倒——’他一直想这么说。
可是——
樱雪没有来,他等了整整一晚上,她都没有出现——
她失踪了——
他发了疯的寻找,那种痛彻心扉,那种刻骨铭心——
一个星期后,他得到了一个噩耗,樱雪死了——在镜溪湖溺水身亡了——尸体在湖里漂浮时被发现,已经被泡的不堪入目——
她去见韩少渊的那个晚上夜太黑,她在来时的路上失足落水——
自责,愧疚,遗憾,还有满腹的狐疑,这样的死因让韩少渊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他永生永世也忘不了尸体被捞起来的那一刻,他不敢相信他深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就这样死了,老天爷就是这样对他的吗?
这真的是意外——还是——
他回顾身边所有的人,母亲藤原淑墨成了他最大的怀疑对像——
藤原淑墨一直极力反对他和樱雪在一起,“少渊,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就不要认我这个母亲——”她收养了樱雪,却厌弃她是个孤儿,厌弃她没有高贵的出身,所以她用强硬的态度和手段杜绝他和樱雪的往来,杀掉樱雪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多年来的痛苦的折磨让他更愿意相信樱雪是被谋杀的。
樱雪死后,他和母亲产生了极大的隔阂,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是藤原淑墨杀了樱雪,可是满腹无法消除的狐疑让他对母亲越来越冷淡。他怕触景生情,离开了日本那块伤心地,只身回到了中国,漫漫十年的时光,他都没有回日本看望过藤原淑墨,原本还会有偶尔的电话联络,三年前父亲韩震海去世以后,他和藤原淑墨的关系变得更淡,连基本的联络都没有了,只有跟他一起来中国的柳川云会随时向藤原淑墨汇报他的近况。
“少渊他最近很好,在中国的企业发展很顺利,伯父在集团的位置他已经完全顶替了——伯母,你放心吧,还有我呢——”走廊里,柳川云的声音温和低柔。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电话那头,一个妇人的声音,仿佛在一阵叹息。
“我当然记得,伯母,今年你要我代你送给他什么?”
“不了,你帮我照顾好他就行——咳咳——”
“伯母,你怎么了——”柳川云听到电话那头的咳嗽声急忙问道。
“没事——时间不早了,川云,你早点睡吧,我要先挂了——”藤原淑墨在另一边挂断了电话,一缕清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十年的时光,遥远的空间,隔绝了母子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怪怨的永远只能是她自己,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罢。
第二天清晨,韩少渊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感觉有些不一样。仔细环视四周,发现墙上多了一副油画,画中大面积的白色堆雪,是彼岸樱花!他的眼神怔住了,“柳川云——”他冷冷朝办公室外面喊了一声。
柳川云走了进来,窗外射入的阳光洒在她如花的笑靥上,“少渊,生日快乐——”她说道,“这是送给你的,是著名画家往古凝的作品——”
韩少渊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凛,他都忘了自己的生日了。可是这樱花——太眼熟太眼熟,这画中分明是镜溪湖的风光,这樱花分明就是镜溪湖畔的樱花,他的心开始作痛。
柳川云见韩少渊没有任何喜色,微微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少渊,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让人把它取下来——”
“不用了——”
柳川云心里一喜,这么多年来,她送他的礼物,这是他唯一一次说要留下。
韩少渊有些神伤,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坐在了皮椅上,垂眸时,望见办公桌上有一张红色的帖子,随手拿了起来。
“这是LK集团的慈善晚会请帖——”柳川云漾着笑容告诉韩少渊。
“慈善晚会?”韩少渊的唇角勾了勾,将帖子甩回了办公桌上。
“就在后天晚上,我已经帮你安排在行程里面了。只是——少渊,不知道你决定捐什么呢?”
“捐那个——”韩少渊斜睨着柳川云,一只手指了指墙。
柳川云看着韩少渊随意的一指,笑容凝固,方才喜悦的一颗心坠入了深渊。她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冷酷一点都不会改变。
但是,她不甘心,她努力倒抽着鼻息中的寒意,装作毫不在意一样,有条不紊的回答了一个字,“好——”
“出去吧——”他朝柳川云摆了摆手。
柳川云隐住心中的挫伤,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