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起了个大早。
梁山伯一夜思来想去,睡得不踏实,早上与众人见面时有些无精打采。他家小厮倒是精神抖擞,好像他家少爷英俊了他也跟着威风了几分。
韩穿想了想问梁山伯,“梁公子,容城县你最熟悉,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接触方姑娘的机会。”
梁山伯皱着眉苦思半晌,还是旁边的青衣小厮提醒道,“少爷,春香居的东家孔老爷好像这几日要举办一个诗会。孔老爷的诗会这容城县谁敢不去捧场,我猜方姑娘八成要去看热闹。”
“诗会?!”一听到这两个字,王元姬的目光猛然毒辣起来,双目顾盼间更是炯炯有神!
韩穿一头雾水的看着陡然精神焕发的王元姬,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打什么鬼主意。就见王元姬一会儿低头思索,一会儿满脸不屑,一会儿得意忘形。看着小姑娘傻呵呵的模样,那些手段凶残的锦衣卫们都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韩穿扭过头继续看那主仆二人,纳闷道,“这个孔老爷是何许人也,一个酒楼的东家怎么会在容城县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大明朝士农工商的四民划分还是很清晰的,一个商人要想得到士子们的认同非常困难。
这个梁山伯倒清楚,很不自然的解释道,“大师有所不知,这孔员外虽然是个草包,但他的父亲却是卸任的府学教喻,在我们容城读书人心中地位很高。这孔员外从小顽劣,不爱读书,孔教喻也无可奈何。”
崔伯候点头附和道,“任他什么样的好汉,遇上顽儿劣子都是难办!”
梁山伯道,“好在孔员外也并非一无是处,很有些钻钱眼的本事,渐渐打理,置办下了巨富的家业。满县人都以为孔员外就这样富贵终生也就罢了。谁想他人到中年忽然开了窍,喜欢起了文事。这人虽然是个草包,却极好附庸风雅,时常接济穷书生,也时常组织诗会文会。”
王守仁抚掌笑道,“妙。有这兴盛文教心思,可顶一篇锦绣文章。”
梁山伯见众人对孔员外不再那么轻视,微微松了口气,“我们这些读书人中虽然有家资丰厚的,但也不少贫穷的学子。有孔家出资让学子们会文会诗相互砥砺,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而且孔员外每次都会亲至,若在士子集会时看到那家贫的高才,都会出钱五贯当场买下那士子所做的诗文。”
这下众人都抚掌称妙。
那青衣小厮却在一旁打趣道,“远来的客人不知,孔家父子在我们容城县被称作一门两教喻。那孔老大人正直端方,说的都是圣人的话,百姓们都叫他孔子曰,孔小老爷每每爱用五贯钱买人诗文,因此被人叫做孔五贯。”
众人听得有趣,都说道,“既然到这容城县了,非得见见这位孔老爷才算无憾!”
就连原本有些奔波劳苦患了足疾的王守仁也改了在驿站修养的主意,一心要去看看。这下聂豹和王艮都暗暗窃喜。
聂豹和王艮都是年轻气盛的学子,他们跟随王守仁学了一身本领早就想和别处士子切磋切磋。可是若留王守仁在驿站中,两人势必得留下照顾。
一行人用了早饭,早早的向容城县里赶。梁山伯满心的忐忑不安,一步一步跟着。
聂豹和王艮都在心中默默的温习过往所学,这两人都是有文集流芳后世的大学问家,此时虽然稚嫩些但已经文理自成方圆。韩穿看着摇头晃脑吟哦不断地聂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习惯。这样的跋扈猛汉还是拿刀劫道更本色一些。
奇的是就连王元姬这个小姑娘都是低着头念念有词,不知道默诵着什么。只有偶尔烦闷的时候,小姑娘才会以一种高屋建瓴居高临下的目光很不屑的看一眼王艮和聂豹。
以众人的脚程,十里地并不算远,再加上队伍中最拖油瓶的王元姬都是一副劲头高昂的样子,没多会儿功夫就见前面城楼高耸。韩穿远远一望,城头上写的正是容城县三个大字。
韩穿看了半晌,见城门下警备森严,行人都来去匆匆,心中顿时起了疑惑,这可不像帅道人所描述的自明美丑,自辨善恶的世外桃源。
崔伯候最是警惕,小心的和众人商量道,“不会是刘瑾那狗贼派了爪牙在那里等着我们吧。”
这些日子的神经紧绷,已经让他有些杯弓蛇影了。
他手下小旗纷纷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总归是领的圣旨押送王守仁去龙场,如今圣旨在身,王守仁又有吏部的委任文状,难道那些人还敢造反当众截杀朝廷命官?”
崔伯候这才微松了一口气,王守仁得罪权宦虽说贬了职但毕竟是官身,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动他。再说,以王守仁忠直不阿的名声,哪个地方官敢脸都不要的来打王守仁的主意?
众人慢慢到了城门前,城门洞子下面正有两队差丁把守,时不时的就把人叫来问话。梁山伯是容城县人自然没什么顾忌,坦坦荡荡的就带着帅道人和韩穿等人往城里去。
崔伯候等人锦衣卫官服在身,整个大明朝除了天子的皇城,还没有他们不敢进去的地方。
这一行人眼看要顺顺当当的过了关卡,谁知聂豹刚要进城,就被一帮劲卒拦住,“你,说你呢!为何佩剑行走?你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身上可有路引?!”聂豹暗叫倒霉,却也不敢无视官差的查问。
他一拱手朗声道,“学生聂豹,吉安永丰人,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我朝太祖鼓励士人,许我等可以佩剑游学四方,学生这么做没什么不妥吧。”
那些官差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聂豹这么个豹头燕颔的强人竟是个读书人。忙不迭的取了聂豹的路引查看,所言果然无差。那些官差仔细把聂豹打量了,却不肯放行。
聂豹登时不耐起来,“真是岂有此理,满天下府县,哪处我去不得?!”
那差役中这才站出一个人来慢条斯理的看着路引道,“聂豹,这天下任你去得,只是不能进我这容城县!”
聂豹不怒反笑,硬邦邦道,“为何?”
那官差慢慢道,“你却不知,昨夜春香居无故遭遇雷击燃起大火,又有暴徒趁机行凶作乱,如今我容城县上下惶惶不安。纵你是读书人,但这般凶恶貌丑,若放你进城岂不有骇物听,混乱了街市。”
聂豹简直要被气炸了肺,他的相貌也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好男子!纵说不上俊美,但人见了也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好汉子。谁成想这容城县男子都以白皙柔美为上佳,聂豹这般相貌自然成了反面的极端。
聂豹也不去和他理论伸手就去拔剑,白亮的剑身在阳光下显耀着刺目的光芒。
那差役变了脸色,连忙大叫,“来人!快将这恶贼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