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颜看着他的侧面,见得火光在他面上跳动,她不禁走下床来,缓缓走到他身边。
“萧姑娘?”张羽见她不在床上待着却是走了下来,不由道:“地面寒气重,你还是回床上的好。”
哪知萧月颜并未理他,只是缓缓坐到他身侧道:“我……误会你了……”
“嗯?”张羽偏过头正看向她低垂的眼眸,微感疑惑。“什么事?”
萧月颜道:“你忘记京都极乐宫上的事情了吗?”
她说的语气虽是平淡,但身子却在轻轻颤抖,直到如今,她还在为昔日因一时义愤出手差点杀了张羽而耿耿于怀。
张羽一怔,他自然记得,那****去刺杀李旬,半路杀出个萧月颜,他受萧月颜与李旬合攻,险些性命不保。但他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是以当下摇首道:“那时若我站在萧姑娘你的立场,我也会出手的。”
“什么?”萧月颜有些不可置信,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似乎在惊讶他怎么会说出这话来。
张羽移开目光,拨动着火堆道:“我是刺杀朝廷的大将军,在萧姑娘你们看来,我此等做法无疑是叛国逆徒,自然该杀。”
萧月颜尚未开口,又听他缓缓道:“况且我确实参加了江南的义军,琼霞派门规,凡门中弟子不得掺和人间纷争,我却是违反了门规。”
他自承有错,倒是让萧月颜一时不知再说什么,过的半晌,方才缓缓开口。“但无论如何,青冥师兄说得对,我不该持剑指向自己的同门……”
她仿若想到了天刑台下的场景,多少同门死在自己的月魄剑气之下……张羽心中微动,心中亦是不约而同的想到那日的场景,只淡淡道:“清微掌门总是教导弟子们克己复礼,心存仁念,自他而下的弟子们都严于律己,勤奋刻苦,可惜与妖界一战,不但使得琼霞派名声低落,更是白白牺牲了那么多的出色弟子……”
说到这儿,他再说不下去了,最为可恶的是,他们还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普鲁村一村的村民……林巧儿……
萧月颜知道他对于那段往事平日是不会开口提起的,如今突然提起,更觉他话中有话,当下道:“掌门也是为了斩妖除魔的大义……”
张羽眼中闪过一道莫名光芒,他看着跳跃的火苗道:“萧姑娘,在下有一言,还望姑娘能够听进去。”
萧月颜道:“但说无妨。”
张羽拨弄了下火堆,缓缓道:“萧姑娘身负琼霞派上乘神通,又是镇派之宝月魄的宿主,往后在派中定然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萧月颜没有接话,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
张羽继续道:“张羽本非琼霞中人,按理不该多说什么,萧姑娘为人虽是外表冷漠,但其实内心总是怀着一副济世救人的热忱。我只希望往后萧姑娘位居琼霞派高位的时候,能始终保持这份热忱,多帮助一些百姓,莫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修仙而迷失了自己……”
萧月颜沉默半晌,心道自己修道琼霞,济世救人本就是份内的事情,又哪里会忘记呢?当下道:“我记在心中了。”
张羽颔首道:“如此,也是百姓之福了。”
他顿了顿,忽又道:“萧姑娘嫉恶如仇是好的,只是下手杀伐之气太重,这样恐怕不利于自己的修行。”
萧月颜知他是在说自己在炼魂殿杀了鸢音一事,当下冷然道:“魔教妖人,死不足惜。”
张羽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心道:“也并非每个魔教的人都是坏人……也并非每个名门正派的人都是好人,好与坏,又哪里是那么好区分的。只是仗着自己的认知而妄自取人性命,此等做法,未免有悖琼霞派的祖训……”
这话他却是没说出,有些事情,你想通了便是通了,若是想不通透,旁人多劝也只是枉然。
萧月颜见他忽然不说话,也只是静静坐在他身旁,看着火焰中映出的模糊人影,竟是出了神。
这二人都是寡言之人,如今均是一语不发,只这么各怀心思的坐了一宿……夜尽天明,东方才露出一抹鱼肚白,张羽缓缓睁开眼眸,看了眼身旁的萧月颜,她却是挨着自己的肩膀,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张羽微微动了下身子,惊醒了萧月颜,二人相视一眼,萧月颜伤势并未痊愈,身子虚弱,昨晚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昏昏的睡了过去,只是却是挨着张羽的身子……二人都感到有些尴尬,沉默得半晌,张羽方才当先开口道:“萧姑娘……你体内的月魄寒气被我以炎煞之气暂时压了下去……应是已无大碍,只是你之前所受的内伤还需要好生调养才是。”
他看向萧月颜清冷的眼眸,缓缓道:“这月魄上的寒气对人有害无益,萧姑娘若是能远离此剑……”
萧月颜打断道:“你会远离你身后的那柄剑吗?”
张羽一怔,继而心中轻叹一声,他亦知劝是无用,萧月颜若是执意持有月魄,便是他有煞气助她,也无法完全驱逐掉那股阴寒剑气……但言尽于此,他再不好说什么,当下将碧霄剑以束缚羲炎之法负在身后,一拱手道:“萧姑娘身子虚弱,在下便送你出雪林吧。”
萧月颜目光在他身后的另外一柄剑上多看了两眼,听得他的话语,不禁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张羽道:“与我同行的雪柔姑娘被冥绝宗的人杀害,我恐怕还要回去找他们讨个公道才是。”
“我陪你去!”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这句话自然的脱口而出,但萧月颜顿觉失言,是以说完此话,便低垂眼眸,再不说话。
张羽知她一番好意,生怕自己只身一人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一来这是他私人恩怨,他不愿牵累别人,二来萧月颜身子虚弱,需得尽快寻个地方静养才是,当下道:“萧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行太过危险,萧姑娘还是快些回昆仑养伤的好……”
萧月颜被他委婉拒绝,心中微觉失望,但他既然不愿自己陪同,自己又何必强求?当下微微颔首,随着张羽走出屋去。
雪林清晨的空气中依旧带着一股彻骨寒意,萧月颜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想到二人在那废屋中共度一宿,芳心微动,但随即想到师父的告诫,复又一阵怅惘,终是收敛心神,随着张羽向雪林外走去。
“张师弟,萧师妹!”没走得几步,便听见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欣喜,从不远处飘来。
“青冥师兄?”萧月颜看着从空中御剑而落的青冥,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他。
张羽见得青冥,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之前青冥为了掩护他们而只身留在那炼魂殿上,他一直很担心,只是碍于萧月颜的伤势不便回去查看。如今见得他并无大碍,也是终于放下心来。
“我可找到你们了!”青冥快步走上前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我一直御剑徘徊在空中,找了你们一夜,终是不见你们的身影,以为你们又被冥绝宗的人抓去了,正要回去找你们呢!”
张羽道:“青冥师兄,你怎么从炼魂殿上出来的?”
那时整个场间只剩下青冥一人,他的本事自然了得,可要他从怜月,龙敖两人手中逃出,那是绝不可能的。
青冥笑道:“说起来这还要感谢那位凌姑娘。”
张羽见他神情,心下了然。“你是说凌灵凌姑娘?”
青冥道:“除了那位凌姑娘,莫非还有别的凌姑娘?”
他继而道:“我以掌风送走你们之后,本已打算与冥绝宗拼个鱼死网破,哪晓得那凌姑娘竟是为我向她爹求情,也不知那凌霄在想什么,竟然真的放过了我。”
张羽听他说因为凌灵他方才逃脱,心中略感欣慰,只道那凌姑娘虽是性子任性了点儿,但毕竟还是心善的。
他哪里知道,凌灵出言为青冥求情,一来自是因为不忍见青冥死在那儿,但更为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与张羽交情匪浅,凌灵只是不希望让张羽难过而已。但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张羽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明白的。
青冥见得萧月颜略带倦容,不由道:“萧师妹,你挨了那龙敖的一击,伤势怎么样?”
萧月颜摇首道:“无妨,多谢师兄挂心。”
张羽此时骤然遇上青冥,想来护送萧月颜的事情也不劳自己操心了,当下道:“师兄,你不妨先将萧姑娘送回昆仑,我尚有要事,要寻冥绝宗讨个公道。”
青冥见他神色冷漠,话语中却是隐隐透出杀意,心中一动,想到怜月在他临走前的话,微微笑道:“张师弟可是为了雪柔姑娘一事?”
张羽颔首道:“正是。”
青冥道:“张师弟你放心吧,那凤羽与我说,她并没杀雪柔姑娘,只是令她离开此地。”
张羽皱眉道:“青冥师兄此话当真?”他并非不相信青冥,只是若是那怜月有意欺骗他,自己也是分辨不出的,毕竟此刻雪柔不知所踪。
青冥如何没想到这层?但想来对方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拿这种事欺骗自己。“她断没必要欺骗我。若是她怕你前去寻仇而说了这个话欺骗你,那么她一开始也不必自承杀人了啊。”
张羽暗自思量了一下,也觉他说的在理,又听萧月颜道:“也许那位雪柔姑娘已然出了这雪林。”
二人听得她的话,相视一眼,这雪林间的道路极其难走,她一个弱女子……张羽不再想下去,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寻得雪柔。“若那怜月没有骗我,我自当会把雪柔找到,但若她是有意欺骗……”
他回头看了眼炼魂殿的方向。“她便是逃到天边亦是无用!”
青冥微一沉吟道:“此番前来,玉佩虽是没拿着,但那贺罗生临死前的一击似乎也重伤了凌霄,如今算来,冥绝宗即便吞并了炼魂教,也至少需要个一年半载的休养生息,倒也不算不能接受。”
他看了二人一眼。“如今当务之急是将此间的事情禀告代掌门,冥绝宗野心勃勃,此番下这么大功夫吞并炼魂教,恐怕志向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