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一别,在外征战三年。王族北线失地逐渐收复,夺皇族城池三座,和北线带兵的莣然公主进入僵持状态。
紫溪自从夺回失地之后,刻意将自己决断中掺入细微失误,创造意外来阻断进攻夺取城池的进度。若持续不夺回失地,王族最重要的北线势必陷入混乱,王族心急说不定按耐不住就将紫南派上来,因此他首先要以傲然姿态迅夺失地,表明前线胜利在望,紫南不必大材小用;之后夺取城池进度则用意外来拖住,不能将皇族战线撕开豁口创造出来最大化的利益,不然王族野心大起跃跃欲试,也会将紫南派上来。无论是进是退,紫溪都得小心翼翼,不能外露,精细隐藏端倪,一件事一个部署甚至一个命令都再三盘横,远看三步定下一步。但这些安排,不过是小心揣测罢了,王族说不定又不按常理出牌,哪天心情一不好就将紫南扔上来,这都是可能的。他只是以最完全的方式,努力将这种可能性降低,将时间线往后拉。将紫南脱离权利中心,几乎不可能,王族费万年的心血,怎可能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但就算希望渺茫,也要争取。
紫溪作为军领,他创造的意外,造成的或许是族人之血血溅当场。他不愿因一己之私用族人之血做阶梯,将意外控制在可逃避范围内,如突然出现的迷宫之阵,意外冒出的悬崖阻路。但是战场风云变幻莫测,皇族诡计多端毒辣,抗外又要阻内,紫溪征战三年,为进退,费尽心力,疲惫不堪。
三年战于前线,心力已然憔悴,但知紫南还在中心苑,就觉心安。两年前紫南的小兵生涯终于结束,回归紫氏公爵之位,带军镇守王族中心,两年来辗转重要关卡,所去地方越发血腥难耐。紫溪也很清楚,王族已经尝试着锻炼紫南的心力,减少他敌我不认失控的可能性,为最后的征战做准备。
一人影从营外窜进来,“怎么独自喝酒。”
紫溪未理,问罪:“私闯勋爵营帐,去取刀罚。”
“我是来说军事部署的。公事。”
紫溪径自喝了口烈酒,暂缓自己憔悴的心力,示意他说下去。
“上月一战,一队取道东南夺皇族悬桥,诱攻关卡,另一队游走西南,就势斩草除根,正队由勋爵您在前镬取众人眼线,本该一举拿下关卡守卫,瓦解防卫,后续部队鱼贯而入与内部探子一股作气取下这座关卡,但东南方向的部队突然在半路上被迷宫之阵困住,西南方突降大水,兵未败,但大势已去。”
“上上月一战,皇族设瓮中捉鳖,勋爵将计就计取空道反将对方一军,但本应趁机在翁中攻击的部队突然被降天火,无伤,却将阵型打乱,兵虽未败却两方均不得利,不得已退兵。”
“上上上月一战,皇族突袭,勋爵治兵严明击败对方,本应乘胜追击,自方营帐突倒燃起大火,不得以留守处理军中之事,错失良机。”
……
面前这个副将,一件一件,一丝一丝像唠家常一样将战事条理分明的讲出来。
紫溪原本还认真听着,后来便漫不经心喝酒,再后面对方还在絮叨大有将这三年之事全部说完的趋势,不得以打断:“说重点。”
副将露齿一笑,“上月战事东南部队和西南部队被困延误,勋爵料事如神迅速减少己方损失,退的有条不紊;上上月天降大火敌军也未料到,勋爵您胆识过人迅速将部队带入安全区;上上上月营帐起火,却因勋爵每日严明的随时变化的军营部署和迅速反应并未造成伤亡。这样突发意外的事情三年中太多,零散无规律,勋爵你倒出现的恰到时候,部署精确得当无披露。”
“带兵将领本就担着这担子。”
“纵然隐藏无痕,但细纠三年事端征战进度和安排,却也有有意思的地方。”
紫溪慢慢抿去一口酒,碧眸轻眯,“说说看。”
副将一笑,“勋爵觉得哪里有趣?”
“战场厮杀风云变化,事端本就无常,妄自揣测,自身命运也会随风飘摇,变幻无常,生死无测。这造出的因果,才是最有趣的地方了。”
“那得看那风云飘摇,是人为,还是天力。”
“你觉哪个更好?”
“我盼己命如溪水,底沉上清,外人不知底沉,熟人不搅上清,清净流过修罗场。”
“若想上清,就不要碰那排兵布阵的修罗煞,徒惹一身腥。”
副将一愣,拍手笑道:“有意思!你们双生子果然都有趣的紧!王族有你们这样的人真有意思。”
紫溪站起身,俯视着他,碧眸沉凉。紫南,我若杀了你救命恩人,你可会怨我。
此人留不得。
方心文也站起身,反笑道:“自我父死,王族薄凉将我氏族所有人做踏脚石时起,重视族氏荣耀,为王族血脉自傲,各种利益加身的方心文就死在那裂缝之中了。如今的我孑然一身,承了那图卷的恩情当了个将领,不过是为寻有趣之事,并不是你们道路的绊脚石。你行事缜密细致,无声无息手段老道,纵然我有心注意也只是猜测,你很了不得,有趣的很!”
他又理了理袖子,折了折衣服,坦然笑道:“你那么谨慎定是有极重要的原因,不会留我活口,我今天特来拜访就确定我心中的猜测,确定王族还真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心愿已了。”
匕首在指,紫溪没有犹豫,迅速抵在方心文的心口上。方心文悠然微笑着闭上眼。
寂静。
半晌,紫溪碧眸微眯,收回碧匕尖,笑道:“你可欠了紫南大恩情。既然自由随意,不如慢慢还他些才有趣。”
对于王族来说,这场战争打的其实很是没头没脑。先是疆土边缘王军莫名惨死挂在对方城门上,一时家恨变国仇,不久自族王阶又死于王权中心,响亮的给了王族一个巴掌,战争迅速蔓延,接着皇族以刺杀他们皇官的罪名更加激烈的反扑,战火再无法熄灭,甚至比千年战争还要残酷,两方抗衡僵持四年,难解难分。被派上战场的紫溪甚至做好在外抗战千年的准备,只求王族不会放弃紫南。
就在这时,“为修共好,免战火之苦,皇族愿以阳帝唯一的女儿莣然公主嫁于王族爵司紫魇的儿子。”这个消息传的人人共知。
但这并不是皇族和王族谈判所达成协议,而是从皇族内部突然传出,从皇族传到征战边界,再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天下皆知。方心文笑紫溪是个夺心男,和皇族征战与莣然公主对敌还能将其芳心取回,只有紫溪心知,这女人果然盯上紫南了。
爵司们不动声色。其他各个王阶也默不作声。皇族和王族史上从无通婚的前例,两族一直对立,均以自己血脉纯正为荣,绝不通婚,如有打破禁忌者,杀无赦。私底下各个王阶讨论起来,均认为莣然公主要嫁的是与她征战的容颜绝色紫溪,对于这通婚姻赞成反对各一半。赞同的认为如今战争已经彻底进入两败俱伤的状态,征战四年收获甚微,再这样下去又会是第二个千年战争,又得再需个万年休养生息,这样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战争的损耗和伤亡,已经让王族族人逐渐不满,且如今皇族首先低头已经证明王族将皇族折服,取得战争的胜利,不如见好就收,减免王族征战之苦,王族一石二鸟何乐不为。反对者据理力争,认为紫溪乃王族尊贵爵司之子,血脉纯正,力量强大,这般容颜姿色和力量世间再无第二个人,怎可因政治原因就舍了这无双的血脉,且那皇族怎甘将唯一珍爱的公主远嫁敌族,定是含着阴谋诡计,看上紫溪血统和力量使的诈,将力量很是强大的公主嫁到王族来,或许是想从内部攻击,怎可莽撞。两方人各执己理互不相让。
紫南得知心惊,莣然那么强大的力量才不会是个自甘炮灰的主,怕是紫溪有难。
姬祗念要的就是这种起争执的局面,待时机成熟,写和解书一封加上求亲信一同送到王族中心,且让皇族大肆宣扬皇族为表达诚意不让王族为难有芥蒂,不嫁王族无双之人紫溪,以免牵扯利益无法达成天下和平之愿,但考虑皇族莣然公主的尊贵身份,不宜嫁爵司之子之外的人,故求嫁爵司之子紫南,以求天下共好。
顿时天下哗然,觉得皇族诚心修好,两族之怨可暂平。
紫溪怒:“果然!”
方心文叹:“没意思。”
舞琰呼:“幸好我逃的早……”
相之鸢喜:“太好了。”
紫南吼:“我到底哪里得罪那个女人了?!”
于是局面瞬间变成了三大爵司联手反对,众王阶纷纷赞成:“紫氏一族最重要的血脉得以保留,又解了天下大怨,可行啊!”
紫南是实验品没错,却是天下唯一完美的一个。他是由祭司潋鲤精血养成的地狱红莲所化成连灼颜的魂魄,又封着潋鲤自己剥出用来保护连灼颜的两成的神力,纵然连灼颜的魂魄被撕成三份,另外两个躯体也有魂魄,但这两成力量却完全在这个躯体里。紫南太珍贵,珍贵到爵司们在他心神还不够坚定时,根本不敢让他见到任何血腥。远离刺激,更别提参加晋司考试这史上最变态艰险的考试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记忆混乱,力量失衡爆发敌我不分,只想将他好好看护用于利益最大化之时。他就是地狱王族惊天秘密之所在,是王族虽锋利的一颗棋子。
但其它王阶并不知道,所有知道真相的王阶早已坟头青青草。他们只看到同为双生子的紫南容貌无紫溪般绝艳,力量不如紫溪般强大,性子不如紫溪般成事,且还担着爵司之子的觉悟性和责任感,用来拯救整个王族刚刚好;
天下人均觉皇族实在是太诚心,永修和平之心令人感动,且四年战争所带来足够的死亡和哀怨不满,两族族人均无法再忍受这骨肉至亲的剥离和苍凉,纷纷转投和平,强烈支持联姻;
紫氏最优等的血脉得以保全,又解决天下纷争,地狱王族又赢得荣耀,没有比这再完美的收场了!
心知真相的三大爵司,纵然想拒绝,也无法和天下人抗衡,更不可能让已无心征战的全族人继续征战沙场徒留怨恨,人心剥离,内部出现阵营,爵司们无法说不。这门亲,结定了。
姬祗念笑看天下人争成一团,轻轻磨砂着手中的一颗白子,暂时将它放进棋龛里。
男人回来一下子看到等在殿中摆弄棋子的姬祗念,未有惊讶。
“这步局是你下的吧。”
“是我下的,也是为你下的。”她扶了扶额间白纱,笑道,“折磨潋鲤不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么?”
“方法?”
“永世不能得偿所愿,”嫣然莺语,幺幺冉冉,“这世间最痛不欲生的莫过于此。舞邪你,应该再了解不过的了吧。”
“近在咫尺而护不得,倾尽天下而无果,”舞邪冷笑,“永世不能得偿所愿,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那这门姻,必须得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