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连着下了三天。
乌兰泉韵在这儿也呆了三天。
他们并不是不能冒雨前行,来自沙漠的公主不是大家闺秀那般娇弱。但那春雨越下越密,竟在不知不觉中泥泞了道路,行走起来实在困难。
事实证明,即使再机警的从者,这不会料想到这路上会发生的许多意外。比如在大漠能抵挡暴晒和风沙的杨麻帆布,被春雨淋了一天便渗了个透底;再比如那些带来的锦裘被褥,两天的潮湿便开始散发怪味;而最不能忍受的,则是那几个汉子闷在这湿气里散发出的酸臭汗味。。。
如果说一开始众人还对这雨有些许的期待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只期待这场雨能早些的停下了。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在大元,这油倒是有些过了啊。。。”少年的木楼屋门口,独孤砾坐在小石凳上品了口茶,呲着牙体味着茶水里的古怪味道。
“烟草真的能当茶喝么?”徐怀竹手里拿着用房间的自由使用权从老人那里换来的书籍,有些担心老人乱吃东西再出个什么好歹。
“那你又不让老夫点着抽!不泡茶我拿着炒菜啊?”见徐怀竹捡起话茬,独孤砾立刻吹胡子瞪眼的叫到“说好给你书就让我在这儿随意休息,不让点火不让抽烟,这能叫随意么?能不能尊重下老人家的爱好!”
“但那东西烧起来真的太刺鼻了。”徐怀竹皱起眉头“真不明白那东西有什么好的地方。”
“你们还都太年轻~”独孤砾哼了一声,老气横秋的咧了一眼这边,就不再多做解释,继续喝茶赏雨。
另一边,泉韵公主颇感兴趣的轻轻捏着徐涟的鼻子,在沙漠是生不出这般粉雕玉砌的人来,于是公主大人对于这般的一个瓷娃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若不是徐怀竹在这儿紧紧盯着,某公主甚至可能将某人直接抱走。
来自遮天谷的一个通感期小书生带着一个怎么也睡不醒的小孩子,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但独孤砾也不是喜欢惹麻烦的人,自然不会多问,双方心照不宣一般的和平共处了。
“喂,徐怀竹,要不这孩子让我养吧,你那么穷还那么弱一定保护不好她的,我的话一定会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可爱的东西对于女孩子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当然也包括此时的徐涟。“而且你一个大男生照顾一个女孩也不合适对吧!”
“公主,我说了真的不能把她给你的。。”徐怀竹求助的看了一眼独孤砾。
老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又干净又能休息的地方,自然不愿意撩拨公主的雅致,于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品着那壶烟草。
“嘁,小气鬼。”泉韵对于熟络点儿的人面前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两天时间徐怀竹也明白了端庄大气只是公主在生人面前的一点儿伪装,两人说话间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尤其是有些刻薄的泉韵公主更是如此。“这孩子这么小,难道你还准备把她当成童养媳养活?我告诉你有我泉韵公主在,我一定不会让这令人羡慕。。咳咳,令人愤怒的事情发生的!”
“能把贩卖儿童说的这般正义凛然也是难为公主大人了。”徐怀竹白了一眼耍无赖的泉韵,没好气的调侃道。
“你就不怕我硬抢?要知道我可是早就感应巅峰了,想你这种小家伙我用一个小~指头都能把你打趴下。”乌兰泉韵伸出小拇指比了比,盯着徐怀竹坏笑。
“我们差了很多么?不就差了一个字罢了,一个通感一个感应,你是感应巅峰,我还是通感巅峰呢!不过差了两个境界罢了你就肯定自己一定能赢我?”徐怀竹认真的数落着,让独孤砾都为之侧目。
“你真的这么想的?”乌兰泉韵看着徐怀竹不含一丝谎意的眼神惊愕,心想世上怎么还有这般白痴的人物。
但既然眼前这少年这般单纯甚至白痴,泉韵公主也生出几分戏弄的想法。
“要不要我们打一场?”
“不打。”徐怀竹的回答很肯定。
“你不是说我们差不了多少么?”
“差不多是差不多,差不多就一定要比一场么,那我在世上和那么多人差不多,一个一个的比岂不是要累死了。”徐怀竹的回答一板一眼,独孤砾正一口茶含在嘴里,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整个人狼狈的从板凳上坐起来,“这世上怎么有这般奇葩的人物!”
“。。。”徐怀竹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什么堂堂国卿会对自己的话这般失态。
“来来来,出来一下。”泉韵公主坏笑的推着徐怀竹往门外走,沥沥春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然后在徐怀竹疑惑的目光中,将他带到了湖边。
“我在这儿画个圈,你能走出来就算你厉害。”找了一块约摸这有一米见方的石块,泉韵玉足在地上顿了顿,然后用脚尖围着徐怀竹的周围划出一个不是很标准的圆来。
泉韵说着这话,把油伞递给了徐怀竹,她画圈的动作很奇特,脚尖拖动像是跳舞一般回转一下,便在巨大的石块上留下一圈仿佛涟漪一般的痕迹,
“能出来,就算你厉害。”泉韵做完这些,也不顾徐怀竹怎么回答,扭身避着雨跑进了少年的小木楼。
“。。。”这有什么难的?见公主大人发神经一样的做出这般不知所谓的行为,徐怀竹很是不解,迈步便准备踏出圈外。
然后他还在圈内。
他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这世界也跟着他走了一步,于是他等于没有动。徐怀竹露出有些错愕的表情,然后往前疾走。
片刻后,那圈还在自己脚下,自己还在那块石头上,原地踏步。少年这才发现特别之处,于是深吸了口气,闭眼,往前迈步,他觉得这是种幻法,有什么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但当他睁开眼睛,那圈还在,涟漪般浅浅的痕迹就在脚下,在雨点的冲击下逐渐掩盖了形状,但依旧存在着。
少年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他多少有点感觉到了两个境界的差距下那碾压一般的差距。于是他认真起来,仔细的感觉到那条痕迹,然后伸手向外探,在天地元气之中,他感觉到了一片云海,圈外是一片浩瀚诡秘的云海。出不去,这圈便成了一个囚笼。
“这样做有些欺负那孩子了。”熟悉公主手段的独孤砾看着微沉了的夜色,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知道那少年没有脱出囚笼的能力。
“只是教训一下那个不知道深浅的笨蛋,明天早上我就把他拎出来。”泉韵笑嘻嘻的看着湖边那有些迷茫的身影,“早就看上这件小房子了,每天都要在那帐篷住着真的受够了,又潮又难受,今晚我要和那孩子在这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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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公主殿下的一个圈,徐怀竹被困在了湖边。泉韵是修行的天才,能在十四岁的年龄便即将淬魂,自然有她独特之处,比如她的“诡环”。看得到,摸不到,这便是云。泉韵以云入道,看的就是那似幻非幻的诡变之术,当她用自己的方法将云表现出来,便是“诡环”。如果泉韵是个造化境或是不争圣人,那诡环便是她的一种神通,但即使泉韵现在还没有那般强盛,徐怀竹也无法应付。
圈外的湖面不时发出雨点坠落的轻灵声,但已经是零零点点,天空的乌云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面皎洁的弯月和被雨水冲刷干净了的天幕,无数颗星星闪耀的格外璀璨。
他想看湖面倒影星月的美景,托泉韵的福,他今天终于看到了这份美景,然后还要陪着这份美景一起迎接漫长的黑夜与那朝阳。
然后他想起独孤砾告诉自己的那句话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深夜,星光浩瀚,少年隔着无尽云海站在湖边,有些茫然迷惑的向外伸出手,想要脱开束缚。而他心中某样禁锢在深处的事物也愈发的挣扎着想要逃出,就好像在他当年那次一般,但这一次,他想把那种情感释放出来。
于是他静坐在了地上,湿漉漉的石面有些寒冷,再加上那初春的寒风和细雨,凄美的仿佛一张画作,少年像是画中的人物一般,一动不动。他看着远处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想拥有望向世界的力量,时隔七年,当他第二次用修行的目光去注视这个世界,才发现那里比书中描述的色彩还要斑斓,于是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世界那么大,值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