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鱼肚白,白日之前最为凉薄的浅浅月色仍旧不舍地纠缠在湖面,屋顶。
晏云承翻身而起。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襟,眉头一皱。苏暮在那边床上翻了个身,呼吸沉沉。
昨夜的池水大约是把他的脑子给泡懵了。他盯着苏暮的背影,有些出神。乱七八糟给这女人说那么一大堆做什么?他什么时候这么善良,善良到可以给相识不过数日的女人讲睡前小故事了?
果然人脆弱的时候即便是机智如他也会犯浑,一不小心被勾引啊……
被冠上“勾引南王”罪名的苏暮不安生地又翻了个身,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一个又一个翻身……晏云承饶有兴趣地看着床上那人越来越烦躁的高频率翻身。
忽然苏暮一骨碌翻坐在床上,抄起枕头向晏云承砸过去!
“不睡觉看什么看!作死啊!”晏云承一偏头,刚好躲过夺命玉枕。
“你不醒怎么知道本王在看?”抛去脆弱的南王殿下还是那个外界盛传的冷冰冰的模样。
“有杀气!”苏暮瞪眼。狗屁杀气,天还没亮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姑娘跟这种奸王同处一室难道不应该警惕一点吗?好吧,其实她只是有点择床而已…
晏云承淡淡地瞟她一眼,起身道,“昨晚的故事,就当是感谢你没有杀本王。”他修长的指搭在竹门边缘,坚毅而笔挺的背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姿态对着屋内。“从现在开始,你还是本王的爱妾,但也只是爱妾而已。一如本王昨夜所言,在本王这里,但愿你能为谢洹做些什么。”
苏暮支着脑袋瞧着那人背影,璀然一笑。果然所有的好一点的印象都是假的。南王还是那个南王,那个浴血换得一身刀枪不入的铁皮筋骨的握刀人。
“好。答应帮殿下的妾身会不留余力地去解决,只望殿下不要哪日突然觉得妾身很碍事把妾身暗中解决了就好。”
晏云承停在门口,一拂衣袖。“该回去了。”
说罢,他率先大步走了出去。尚未干透的衣服也不愿再用真力将它烘干,就像一不小心绽出缝隙的心防想尽办法去堵上也没必要。我且信你懂我,且信你能将这隐秘的地方藏在心底。
若非此般,我定亲手斩绝后患。
回到婚房,房内已经空了,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空气中弥散的浅淡的靡丽的气息似有似无地提醒着,昨夜这里发生过一场谁都不由衷的一夜风流。
晏云承绕到屋内绘有山河图样的屏风之后。苏暮坐在梳妆台前,神情慵懒而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屏风后的那人。
衣物褪下,搭在屏风之上。那人的身影倒在屏风上,像是压过了这一片山河而独占风光的绝世之景。
艳景一闪而过。
“唤人进来,沐浴更衣。”晏云承只着一身白色丝质亵衣,乌黑的发散垂在身后,妖孽一般自屏风后面走出来。
“让妾身来伺候您吧!”苏暮往上捋了捋衣袖,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的牙淬了毒一般寒光闪现。
“哦?那爱妾你看与本王共浴如何?”王爷上前一步,食指指尖隔着空虚指向苏暮腰上紧束的腰带。
“妾身人笨手笨,还是唤婢女来吧。”苏暮冷汗一冒。
论打架,他未必输她。分场合,这也是人家的地盘。得,夹好尾巴做人吧。要不是自己对他还有些用,她怕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换好衣服娇娇弱弱一副昨夜大战三百回合模样的苏暮缩在被子里,碧云红着耳根从晏云承身前经过。
南王府中有一处温泉,当然,仅供王爷专用。
晏云承正抬脚欲向温泉处去,身后那人却又喊住他。“王爷!您的东西丢了。”
要说苏暮果然还是眼疾手快,也就不经意那么一瞟就瞧见了桌子上的那号称“用后再也不用担心夫妻生活和谐”的被忽视许久“神药”。
晏云承回过身看她,那女人装着一副娇弱的模样,眼睛里的戏谑却一点也不少。他都快能读出一幅画出来了。
什么东西?要说丢东西,一个王府都是他的。
“先放你那里。”隐隐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不去接。
“那……”
“小云云~看见我给你量身定制的金枪不倒神药了嘛?”一人撒着蹄子扑到门前,大嗓门在整个院子里跟断线风筝一样飘荡,回响……
晏云承眉头一跳。那人站定,将他那清秀甚至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凑到晏云承面前。
苏暮饶有趣味地趴在床沿上,说实话她真的很期待晏云承的反应呢。想来也有趣,明明王爷走的高冷路线,认识的人却没有一个是靠谱的。这叫什么?互补吗?还是本性使然?
身边的碧云比苏暮要小上一些,况且她也不懂什么人事,对于刚刚那人的话也只是摸不着头脑。只是这人突然这样对她家殿下……简直颠覆到不忍直视。
王爷面无表情极其淡定地伸手,双指并拢抵在那人眉心。“来,我们去别处慢慢谈。”
那人心里一惊,没想到不过几年不见他竟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倒也没多想,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南王殿下出了院子。
苏暮摇头。这人脑子怕是不行,此行显然凶多吉少且定然速战速决。王爷还只披着外袍呢。
…………
同样是帝京,同样是深不可测的官邸。
朱红色的雕花门紧紧闭着,似是要将这天地与它隔离开。
连慕站在门外,第七次叩门。
“沄儿,听师父的话,开门。”
屋内光线暗沉,细小的灰尘绕着日光在窗前门前飞舞。谢沄握着一只瓷盏目光呆滞地坐在小圆桌边。
“谢漓的话你也信?我认识你大哥这么久,他从来都是最疼你,你却因为谢漓的几句话这般模样,不怕寒了你大哥的心?”
连慕的话断断续续传到她耳中。她眼睫一颤。不是不信,也不是轻信,而是不得不信,现实就是如此,由不得逃避。
或许大哥纵横朝堂安家保身需要这么做——她也能理解。只是这种心中神祗忽然蒙尘的那种近乎灰败的被现实戳破的感觉……她想静一静。
“师父,我饿了。”她低声道。眼泪好似滚落的珍珠,夺眶而出。
连慕伸手抵着门,指腹轻轻抚摸。
“好,你开门让我进去。我给你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