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话刚出口,满座寂然。
墨鸩笑了笑,手在玄灵背上轻抚着,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人,才不紧不慢地答道:
“我冥族自是隐逸已近百年,但眼看现在的情形,总不能坐视不理。还是你们眼里都没有了冥族?”
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方才说话的人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答话,静默了半晌,才冷笑了一声:
“冥族从前在各种族之间的地位无可比拟,但那已是近百年前的事情。”
那人再没有多说,意思却明了了,就是说冥族的威仪已是过去,现在这里,轮不到他们冥族发号施令。如此一句,明明白白的不给她墨鸩面子,也是不给冥族的面子。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看着这墨鸩,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
说话的人亦是,毕竟,虽然他说的在理,但冥族曾经毕竟是拥有极高的地位,如今已然消散,但是余威犹在,他,包括所有人都想看看墨鸩和她背后的冥族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墨鸩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胸前的那一缕青丝,抬起头看着众人,出乎意外的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
“你们想知道冥族是否还和从前一样,那为什么不肯自己试探?”
这句话,便是邀战了。
这些人到这里的目的可没有人忘,墨鸩的邀战也刚好应时。于是紫幽先转身朝桐秋的母亲微微鞠躬道:
“夫人认为如何?”
原本看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墨鸩的身上,桐秋还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当听到紫幽的问话,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忽然就扯到母亲这儿了!奈何,他四肢皆不能动,连声音也发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奋力的做着徒劳的挣扎。
“既然躲不过,那就开始吧。”
这是他母亲的原话。
接下来的一切,桐秋都无声的看着,不是他不想出声,而是不能,而只能够睁大眼睛,任由眼泪充斥自己的眼眶……
桐秋生长了十三年,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
他就这样躺在饭店后的草地上,像之前一样瞪大双眼注目着眼前的一切,其实并不是想看天空,也没有真的想着什么,只是想让眼泪回到眼眶里,仅此而已。
掌柜看他这样,便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说:
“桐秋啊,我们知道你难过,但在这儿凤泽城,这事儿也是常有,那一会不是如此?就是比你惨的,那也大有人在……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你也不想想,刚才那一战多凶险?要不是你母亲设了咒术护你,又将你交给城主保护,再加上卸了你的四肢让他们觉得你不是威胁,谎称你是养子,这一劫你还真逃不了。你母亲的一片苦心,可不是让你在这儿颓废着的!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振作着点儿!我今天说这些,也是为的你母亲平时待人和善,也算仁至义尽!你想通了,我在前厅里,你来吧。”
掌柜说了这一席话,便转身离开了。
桐秋听着这些话,一言不发,脑子里全是母亲去世时的情景。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回想那样化作一缕飞灰,桐秋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掌柜说的没错,他是该振作的,但是,那是他的母亲,却连尸体都没有了,这让他怎么放得下?别说放下,他甚至不能放开……
桐秋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回想着母亲去世的场景,想着想着,他似乎看到母亲就站在他的面前,不觉,脸庞就湿润了,眼前也模糊了,但母亲的身影依然清晰在一片模糊之中。
其实这个身影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就是当时与那墨鸩说过话的人,他的额角有着浅紫色的纹路,就像是那紫幽脸上的纹路一般,从当时桐秋所在的角度,从始到终就只能看到那抹奇异的紫纹,那个人,就是杀了母亲的人。
是他杀了母亲……
他杀了母亲……
杀了母亲……
母亲……
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桐秋回到了前厅。掌柜正低头清理着战后的残局,看到桐秋过来了,便走上前,在桐秋看到他后有所反应之前,先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这东西触手温润却冰凉,桐秋低头看去却是一块黑色的石头,水滴型的,尖上穿着孔,有一根红色的细绳系起来。
“这个是城主刚才交给我,你母亲留下的,你收着吧,想通了?”
不等桐秋有什么反应,掌柜先撂下了这话,便等着桐秋回答。桐秋没有马上回答,却是先站直了身子,朝着掌柜深深鞠了一躬。
“掌柜,谢谢……但是,我不想在你这里工作了。”
“嗯?”
听桐秋这样说,掌柜倒是懵了,这孩子难不成还没有想通?他正想再开口,却听桐秋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想去为我妈妈报仇!”
掌柜确实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刚才那一战你也看到了,没一个是你惹得起的。先不说别的,你母亲一片苦心救下的你,可不是让你就这么送死的,你这样可对不起她!再说,你被弄成那样躺在地上,就是想报仇,你知道仇人是谁?”
掌柜看得清楚,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凤九与桐秋的母亲都选择把他扔在地上,从那个角度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谈何报仇?
“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我看到了他和那名叫紫幽的女孩子一样脸上有着紫纹,说不定是一起的!”桐秋回答到。
听到桐秋的回答,掌柜本能的反驳道:
“你怎么知道就是一起的?都有紫纹就是一起的了?”
“那他们也总认识吧?我总能找到他的。”
“你……”
桐秋这样说,掌柜倒是能够反驳,但他不想。一是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铁了心要去,二来,他也不忍心去泼他冷水,毕竟桐秋能这样说,连他都有些欣慰。
掌柜最终叹了口气,拍拍桐秋的小肩膀,说:
“你既然决定了,我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