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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或许对于罗曼斯特大陆上的居民们来说,新历1582年8月16日是一个极其平凡的日子——东南方的帕姆大森林中避世的精灵在过着和谐静谧的平淡生活,东北蒙塔帝国里的兽人们在忍饥挨饿中准备着西进入侵;西北的半兽人联合酋长国还在为了生存而战斗,西南的矮人们正为了麦酒涨价而发愁。东边?东边是尼奥帝国,一个海岸线曲折绵长、却又拥有大片肥沃平原的精灵帝国。再东边?再东边就是东华洋,一片诡异而神奇的大海。而最北边则是风霜国度,一块大冰原。

尼奥帝国东部是蒙特森大平原,在大平原的北部,波顿山脉的南坡下边有一条大河,名叫浦洛河,浦洛在古精灵语中有“奇迹”的意思。这确实是一条奇迹之河,自西北以北的大雪山发源,流经半联酋(半兽人联合酋长国)境内的科迪姆斯大沙漠和锡达草原之后,理论上应该就在草原边缘枯竭断流的河水却又不知道受了哪儿的水源补充,竟能进入浦西兰德公国的丘陵地区,最后顺着波顿山脉一路东流,进入东华洋,其间没有半点曲折半点弯绕,就连支流也少的可怜,丝毫没有其他地区大河上游众多支流、下游曲折的样子,而且传说当浦洛河流经科迪姆斯大沙漠的边上时,只要河水被夜里紫色的月光照耀,河流周围就会出现奇妙的幻影。

在波顿山脉与浦洛河之间的克里斯草地中央有一座城,尼奥帝国国都。国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你只需要说出“帝都”两个字,大陆上的人便知道你说的就是这座城市,唯一配得上“帝都”二字的城市。不只是因为它的占地面积大得让人不敢相信,还因为它是尼奥帝国的国都。

尼奥帝国啊,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强大到什么地步?任何国家都有它的驻外使节团,任何大城市都有它的社区,而且它的附庸公国居然达到了恐怖的16个之多。要知道,大陆上的公国只有43个!

能让人存活的地方,就有尼奥人。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在大平原的中北部地区,就是浦洛河以南大约60里左右的地方,横着一条很突兀的山脉。为什么说它突兀,因为在平原中部居然会生出这么一条最高不过600米,却长达100多里的山脉,任何地质学家都不能对它的形成原因说出个所以然来,而且经过地质勘查,发现这条山脉的发育时间很晚,晚到其最早的岩层只有一万多年的岩龄。这是一条很突兀的山脉。所以它的名字也很怪异——卡其顿山脉。当然,它还有一个更易让人接受的名字——魔兽山脉。正如你所想,卡其顿山脉是魔兽的天堂。

……

这天的阳光很是绚丽,如果有一位来自莫内海西海岸的游吟诗人站在卡其顿之巅沐浴这让人没来由欢欣的阳光的话,他定能结合视野内远处被阳光染成金色的蒙森特平原上的稀树草地用手中的五弦手琴吟出一首醉人的好诗,但这里没有游吟诗人,有的只是漫山的绿色植被与在植被里生活着的魔兽。由于前几日都在下雨,今天的阳光一照,山脉森林里的水汽便升腾而起,中午的时候还好,雾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要是早晨的时候,你能看到被阳光染红的云雾萦绕着座座山峰,显出一种磅礴的美丽与肃穆的神秘。

多么美的卡其顿山脉!可美丽只是让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来享受的,有些人,或有些魔兽,是不能也没有资格享受世间的种种伟大。比如说穷苦的奴隶,或者是失明了的生物,或者是,现在正在卡其顿山脉的森林中,一追一逃的两只魔兽。

一只饿了数日的风狼在遮天蔽日的树林中快速穿行,不时跳起并蹬踩上一旁的树根或树干,以熟练的技巧在保持高速的同时向前飞驰。阳光穿过层层树叶,如碎星般洒落在地面微潮的枯枝落木上,却被突然闯入的风狼承载在青色的背上,变幻不停。它的追逐的目标是前方十多米的一只迅影兔,虽说这迅影兔不大,却也能解决风狼现在的饥饿问题。这是大森林,遵循的只能是丛林法则。

二者在一追一逃中已经耗去了二十多分钟了。迅影兔的速度很快,这毋庸置疑,尤其是在生命遭受威胁的时候,可在它的速度太快的同时,反应速度却相对较慢,若是在平原草地上倒好,只需要向前直冲就行,而在森林中它的速度就被大大地制约了,因为它要考虑前方突然冒出的树干会不会让自己撞上,要及时地躲避任何障碍。它前后腿快速切换,在魔法“轻身”的加持下跑得异常之快,虽然大部分障碍物都被它在最后关头堪堪躲过,可还是有好几次没躲开,一头撞上树干,幸亏它的前额有一块骨甲起保护作用,而且风狼由于体型较大的缘故追不上它,要不然这只迅影兔早就变成了一堆新鲜的白骨夹杂着内脏的残骸了。

“嘭!”,迅影兔又没躲开,斜躺在地上干蹬着小短腿儿,看上去似乎是晕了。风狼见状,猛地暴起,蹬在左边的大树上,又飞射而来,不仅躲过了前方的一根绿色的树根,还直奔向地上还在发晕的兔子。它已经开始拼命了,燃烧着自己魔核中最后的一点魔力,在空中给自己加持了一个“激速”魔法。这一路的飞奔已经让它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若不是它用风系魔法“轻身”和“加速”来平衡魔力与体力之间的消耗的话,它早就脱力等死了,所以现在它必须结束这场生命的追逐,要不然它毫无生还的希望。

可那只在地上挣扎着的迅影兔何尝又不是在生死线上挣扎呢?

风狼在离迅影兔还有5米的时候,它自嘴中吐出一道淡蓝色的小风刃,毫无疑问,若是风刃命中地上的迅影兔的话,发晕的小短腿只能是开膛破肚的下场。可,任何事都可能有意外。

若是这时,风狼向右边的树林深极目处望去,它将会发现在那边的树木快速地向四周爆开、飞溅。没错,就是爆开!而且按照树木爆开的方向和速度来看的话,不出五秒,那爆炸就会来到此处。

可是,快到嘴的食物就在眼前,风狼还会关心其他的么?

当然的不!

那风狼还在空中保持着飞驰的姿势;那风刃还在空中,幽蓝的光将黑暗的地面枯叶照处晶莹的样子;迅影兔还在地上,睁大着眼睛惊恐地看向向它袭来的风刃,而且它的后腿才刚刚伸出,蹬在地上,似乎想躲过那道催命的风刃……可都不重要了,过了两秒之后,对它们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见下一个瞬间!一个浑身闪耀着淡金色光芒的人影如幻影般飞速冲撞而来,而挡在他身前的一切事物一旦沾上那金色光芒便会裂开、纷飞,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硬生生地将它们撕成碎片。

那人影速度快到什么地步?你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能看到他身后有一道模糊的残影跟着他一起飞速前进。他这一路上不知撞杀了多少低阶魔兽,而他没有丝毫感觉不忍,但他却觉得现在他所看到的一幕非常奇异:一只风狼停在半空,想来应该是要扑杀那地上的兔子,而它们中间有一道淡蓝色的风刃,将那片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地面映出一小片光晕……

在心中微微感叹了一下生命的美感,他速度不减,从它们俩中间穿过。“嘭!嘭!……沙沙沙……”一连串的爆裂声随着爆开的碎屑飞向四周,其中还有两团血雾散开,混着那枯枝绿叶的碎片,在阳光下竟是如斯绚烂,如散着光的红宝石撒落在蒙森特平原上的稀疏草原中。

这美丽的一幕在一息之内便全部形成。在爆开的碎屑看、还在空中急速扩散时,那人已带着残影向前方飞驰而去。

又是下一个瞬间!当那处的血雾刚下坠的那一刹那,一个浑身绕窜着橙红色火焰的巨狮又飞窜而至,四肢冒着火焰的兽腿两前两后地蹬向地面,又有力地跃向空中。在它周围几米内的空气扭曲的,并在其两米内的任何东西都会瞬间化为飞灰再次向四周散去,再在其外围的碎屑却是猛地燃烧了起来,在林中形成一个直径大约六米的横向火柱,向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极速延伸而去。

或许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又或许是这种鸟类不属于魔兽的范畴,一只布恩鸟这才慌忙地拍动着宽大的黑色翅膀,惊惊慌慌地从不远处的茂林中升起,向北方飞去。它飞得很高很高,高到它觉得绝对安全后才止住了继续向上攀升的冲动。当它向下俯瞰而去时,透过朦胧的云雾,它看到一条由红色火焰形成的通道在向西蔓延而去。它不知所以地怪叫了几声,似是发泄一下心里的恐惧,又像是对生还下来的欢呼。

没过多久,这只布恩鸟便飞越了浦洛河,掠过河边的稻田,又掠过了一片草地,它便飞到了帝都。而在它经过帝城的时候它却停了下来,并绕着克里斯大殿,在空中盘旋。

帝都有中心,名为帝城;帝城也有中心,就是克里斯大殿。

布恩鸟早已将刚在卡其顿山脉中所遭受的惊吓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它在其本能的驱使下开始围着大殿盘旋。它在此处停留,并不是为这里磅礴雄伟的建筑而倾倒流连,而是……这里要死人了。

没错,帝城中的权力者中,要死去一个或是几个了。

原因很简单,布恩鸟被信徒称作“死神的使者”,而在生物研究者看来,它只是一种腐食性鸟类罢了。

它闻到将死之人的气息了。

“嘎嘎,嘎嘎。”

怪异的鸟鸣声刚绝,只听“嗖”的破空声传出,一支闪着红光的利箭便穿透了这只大难不死其后必死的布恩鸟,只是瞬间,它还没坠落下来的尸体便在空中快速燃烧,还没落到地面便化为了飞灰,被风吹散。

大殿门前的广场上一名士兵面无表情地退回了列队之中,把手中的魔法弓背在了背上,又稍微正了正头盔,便直视前方。

广场上上千名官员、爵士都自觉地排成队列,面色微白眼色微红,半跪在广场上的青石板上。广场中央的大道两旁,各列者一排精灵士兵笔直地站着。现在已是炎热的中午,阳光正烈,所有人都已汗流浃背,汗珠顺着脸庞滚落,却无人理会,就只是静静地跪着、站着,就只有微风将人们的衣角吹起,小心地破坏着这肃穆的气氛。

……

一波波强烈的魔法波动从克里斯大殿中层层扩散开来,渲染着此处的紧张与不安。若是有不知情的魔导士在这儿的话,他一定会惊叹于这些魔法波动所代表的魔法层次,并痛心与谁那么奢华地施展那么多次高级魔法。难道是魔导士之间的战斗?

这里没有战斗。不对,这里有战斗,有人与神之间的战斗。与死神一战!

“伟大的自然女神啊,请聆听我的呼唤,依循那神圣的契约将你的恩惠施与受难之人吧!——生命的礼赞!”

……

“至高的光明神哟,请准许奴仆对您的祈求,向世间展现您的仁慈与伟大——光明神的救赎!”

……

随着咒语一次又一次地在大殿内回荡,金色与绿色的光华便一次次地降临至一名老者的身上。那名老者躺在大殿中央的一张华丽大床上,穿着一身素白长袍,与淡黄色的床单向映衬出典雅的气质。在他没被长袍所遮盖的皮肤上,象征着苍老的皱纹盘刻在他的脚上、手背上、脸上。而他的齐腰长发被身体压着,但还是遮不住发色里苍老的白,丝丝如雪。

大殿中,原先摆着的东西都被搬了出去,余处空地来,而在空地上,正跪着十多位中青年。他们有的轻声哽咽,有的无声地抹着眼角,但都目光暗淡如灰,呆呆地看向他们前边不远的木床。

大殿里只有抽泣声与咒语的念咒声回荡,其余的便是一片死寂,而那远处传来的几声微弱的鸟鸣更是突出了宛如冰谭的死寂。

不用猜了,这位躺在华丽木床上的精灵便是这个庞大帝国的主宰者,尼奥帝国的皇帝:休米勒*克里斯大帝!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时急时缓的咳嗽声自床上传出,引得众人紧张地看向老者,又扭头看向木床一旁的那位身着华丽白袍的大祭司。只见大祭司忽地眉头紧皱,显然是床上的打的老者遇到了危机情况。大祭司深吸了几口气,便高举着手中的法杖开始吟唱着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没错,就是吟唱,区别于普通魔法的施法方式,是一种令所有生灵胆寒的施法特征。禁咒!一种似乎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魔法,但这个神话正在为这名白袍祭司所演绎。

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梦呓,犹如极远方飘来的飘渺之语,却极其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大殿内忽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素纱,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再远处,魔法师甚至是普通人都会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异样悸动,而那一圈圈魔法波动有如实质般以克里斯大殿向四周散开,甚至使那刺目的阳光都发生稍许偏移,城市中也惊起了大量飞鸟。

“……沁斯柯姆特里克缇斯,莫惑柏纹……”吟唱至此,那白袍祭司用手中已经白金流转的法杖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十二芒星魔法阵,随后疾声大喊道:“光明神的意志!”

随着吼声的传出,光元素魔力疯狂地聚集在他手中的法杖上,再由法杖顶端的光系魔晶喷薄而出,犹如鹅绒黄色的液体一般注入到刚才所画的十二芒星魔法阵中,随后,那闪着金色的光的魔法阵向老者飘去。

再看向白袍祭司处,他手中的法杖已经布满裂痕,随后化为灰烬落向地面。脸色苍白的大祭司看着那十二芒星魔法阵进入老者的身体后,舒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从虚空中一抓,便又从空间饰品中拿出一柄法杖继续施法。老者的身上又闪烁着白绿相间的光芒了。

休米勒大帝的脸色随着大祭司这一连串的动作而由苍白转为红润,大殿中的众人也随之送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从大殿门外传来了一阵哽咽的哭泣声,伴着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听到这哭声后,大殿里的众人也忍不住开始了大声地哭泣起来。躺在床上的休米勒大帝摇了摇头,扭头望向一旁的白袍祭司,只见大祭司也皱着眉看着他,于是两人相视而笑,却是满满的苦笑。

大帝轻声说道:“雷特,最后还是没能瞒得住她。”

大祭司点了点头,却由于要念咒的原因而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感受着从门外来人的身上传来的魔力波动,感叹着这剧烈的魔力波动所代表的无法抑制的内心苦痛,也感叹着这世间悲苦别离,竟是这般让人心碎。

可这是命运,王者的命运,无人能止,也无法阻止。

大祭司在黯然默叹,在心中暗道:“她来了。”

“她来了”,大帝苦笑着说。

休米勒大帝把头扭向大门的那边,看到从阳光里冲出了一个身着淡黄色华美盛装的美妇人挺着大肚子向自己跑来,她那双闪亮的眼里满是痛苦的光,不停流出的泪顺着柔美的脸庞上的曲线滑下,从稍尖的下巴那儿向下坠落,湿透了她的衣襟。

“呜嗯嗯嗯嗯……呜呜……”

一连串的哭声猛地在大殿中爆发,而她,便在这哭声中向那张远远的床跑去。她那尖尖的耳尖抖动不止,绿色的长发在身后随风翻飞,让她看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休米勒大帝看着那绝美的妇人,又翻起眼来看了看大祭司,贼笑着说:“看看看看,我媳妇儿永远这么漂亮。”

大祭司拿起法杖底端,用杖头轻敲了休米勒大帝的头一下,然后继续施法。

与大祭司和大帝的轻松不同的是,殿里的众人哭声越来越大了。其中还有不少声音在哭喊着“父亲!”,“母亲!”。

大殿里本来死寂肃穆的气氛消失得干干静静,休米勒大帝的脸色也越来越苦,由于脸上布满皱纹的缘故,大帝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皱眉的表情了。他看向同为皱眉的大祭司,说道:“雷特,先停一下,给我一个扩音魔法。我好久没骂人了。”

大祭司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单手一挥,便又继续那单调又非常重要的施法。

“嗯,嗯。”休米勒大帝清了清嗓子,然后就以一种陌生苍老的声音微声说道:“别哭了行么诸位?”

大殿内众人没有反应,都沉浸在悲伤的痛苦之中;那美妇人也还在哭泣着向这边跑来。

“我擦!给老子停下来!”

大帝忽然提高了音量,由于扩音魔法的关系,这声音以整耳欲聋的音量冲击着众人的耳膜,让所有人为之一颤。大殿里顿时清静了,只余那妇人的脚步声和大祭司的念咒声还在回荡。

在这奇怪的气氛下,休米勒大帝用双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有些颤抖地靠在了床头上,眯着眼看着下边的众人,怒气冲冲地说道:“老子还没死呢,哭哭哭,再哭这克里斯大殿还不被你们给淹了!”

下边的众人地下了头,小声地抽泣着,不敢作答。

这时,美妇人也已到了华丽木床的旁边,满脸的痛苦与不信,绝望地看着床上的休米勒大帝。然后她轻轻地抱住了他那瘦弱的身躯,感受着从身体上传来的他那瘦骨嶙峋的感觉,她的心都碎了。她轻声抽泣着,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休米勒,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大混蛋!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呃呃呃呃……”

看着自己的父母抱在一起,殿中的众人再也抑制不住,又是一片哭声传来——

“父亲嗯嗯!妈!妈啊!……”

哭泣声在这略微炎热的空气中传递,却让人感到了阵阵的悲戚与凄凉。悲痛的生死别离在这儿显露无遗。

一旁的大祭司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却不语,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后退了两步。

现在的时间是属于他和她的。

忽然,那妇人不能自已地大吼道:“休米勒,这是谁干的?是谁干的!我要去把他灭了!”

这一吼,忽略了他的耳朵就在她的唇边的情况,让休米勒大帝猛地一惊,身体便震了一下,这一震,却又吓得妇人脸色苍白,连忙将休米勒的身躯轻轻放下。

休米勒大帝在这被放下的时候,忽然感觉时间变得好慢好慢。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而从自己后背两肋的那里,他能感觉到一双柔软手透过那丝质的长袍向自己传来一阵暖意……

他的随着身体的向下视线从大殿的墙上的壁画移到了殿顶的殿穹壁画上。那壁画是众神降世图,每位神灵都被画得栩栩如生,尤其是画中的那位黑袍死神,休米勒似乎能看到那死神从壁画中冲出,向自己扑来,并在视野中慢慢放大、放大……

休米勒在这迷糊与梦幻的感觉之中陷入了回忆——

回忆中的他还是三四十岁的样子,正在克里丘斯宫中的书房里独自坐在书桌旁静静地着书。他看的书已经破旧不堪了,透着古老沧桑的气息,是一本名为《混沌历通史》的线装书。或许是夜深了,又或许是看累了,他眯着眼打了一个哈欠,可就在他这一闭眼一睁眼的短暂时间后,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好像窗外的夏虫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而且房顶上吊着的魔法灯的光线变得有些虚幻了。

作为一名开国帝王,休米勒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他的战斗意识与直觉告诉他,现在的自己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他立刻站起身来,却没喊出声来。若是刺客,能来到这里的话,说明外边的防御力量已经被消灭干净了。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把魔法长剑,向书桌前方走去,不顾自己将桌上的书撞飞了出去,轻声念咒,身体立刻被一道水幕护住。他在自己的身上加持了一个水系的防御魔法。

可在他还没有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道淡灰色的半透明人影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这一瞬间,休米勒毫无迟疑地用右手中的魔法长剑向前一刺,同时抬起左手瞬发出四道凝实的蓝色风刃,向人影袭去,不料那人影却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任凭剑与魔法打在它的身上。

“怎么可能!?”休米勒在心里惊呼起来。他看到自己的长剑刺进了它的体内,却如同穿过空气一般,只余从剑上发出的剑气飞射到被特殊处理过的大门上,发出“嗙!”的声音。随后,又是四声同样的声音传来。魔法攻击也无效!

冷汗瞬间从他的手心冒出。他很紧张,但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帝王,手却不抖,反而沉住气来,沉声问道:“阁下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那淡黑色的人影没有回答,却是飘到了书桌前面,低下了头,看着地上那本刚被撞飞了的书,用一种中年男性的声音说道:“哦!?没想到你这个帝王倒是关心上个纪元的事。这本书你看过?”

“呃……”休米勒似有所感,倒也光棍地撤掉了身前的防御水幕,用手理了理那两鬓的绿色长发,十分帅气地看向那人影,回答道:“看过啊。”

“嗯,那你知道我是谁。”

说完,那人影将地上的书捡起、合上、放在书桌。便转过身来看着休米勒。

休米勒叹了一口气,满脸地苦涩,低下头又抬起了头,轻声问道:“祭奠者……是你吧?”

“祭奠者?呃……原来我在这个纪元的称号是这个?挺霸气的感觉,我喜欢。不过,还是告诉你一下,我是瑞尔。”

“瑞尔?那不是……算了,这不是我这层次所能接触到事。可是……能不能晚几年,我媳妇儿要生了,我想看看我最后的孩子到底是个小公主还是一个小王子。”

“对不起,时间快到了,我不能错过它。”

“好吧……接下来我知道要怎么做。请开始吧。”

那道黑色人影是看不到它的眼睛的,但休米勒还是感觉到了它看自己时那眼神中所包含的怜悯与祝福。它也不多说话,左手轻轻上扬,休米勒便感觉自己浮了起来,悬在半空中。紧接着瑞尔在他的胸口画了一个又一个的魔法阵,随后吟唱出几句简单的咒语,只见一道紫色的光进入休米勒的胸口。随后,休米勒看见从自己胸口处升起一个紫色的圆球,不,那不是圆球,而是一个个魔法阵合在一起、快速旋转所组成的复合魔法阵。

随着那个复合魔法阵的快速旋转,休米勒感到自己的任何力量包括生命力都向着那个法阵汇集,而且那个圆球所散发的紫色光芒越来越亮,把整个书房都染上了一层紫色的光晕,直到几分钟过后,那紫色圆球才没有继续吸收他的力量,而是飞回了他的胸口之内。

“你还有三天的时间。有什么遗憾或者是后事,该办的都办了吧。”

说完,那道黑色的人影便消失了去,而休米勒却是慢慢地落回了地面。直到这时,休米勒才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皮肤已经老化,犹如树皮一般,褶皱层层。身体也消瘦了下去,仿佛只剩下空空的骨架一样。一头绿色长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那象征着死亡的白色头发。

老了?休米勒用手托着自己的白色发端呆呆地说。除非天生白发,任何精灵只要头发变白,那就是快要死了。

……

场景渐渐淡去,视线渐渐清晰,休米勒从记忆中慢慢退出,回到了现实,而此时他也只不过刚刚靠上了那个枕头罢了。

那妇人把手抽了回来,努力地止住了哭泣。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而有些事,却是命中注定。

为什么作为只有五百多年寿命的精灵的他们能活一千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那一个听起来十分可笑的王者的诅咒、千古的祭奠!

她无限悲痛地看着床上老者的身躯,淡蓝色的眼眸中尽是温柔与疼爱。她抚摸着他那消瘦的脸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望着他。

大殿中,众人无声,一片安静。

休米勒也看着她的眼眸,心中泛起阵阵的甜蜜与满足。他忽然想起一组他们家乡的民谣,他从小唱给她听的那组,于是他便轻声唱出了其中的一段——

“我要离去别再哭泣,不用担心请你相信我,在等待,我的爱,陪你永不离开……”

由于扩音魔法的关系,他的歌声此时充满的大殿。众王子、公主也是从小听这组民谣长大的,于是大家也跟着轻声和着。

……

曲毕,两人的脸上已经布满泪水,却又挂着幸福的微笑。他轻声说:“菲娜,我俩在一起也有一千多年了,谢谢你这一千多年来对我的疼爱与照顾、包容我的任性与冲动。如果问我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是什么的话,我不会回答是我建立了尼奥帝国,也不会回答是我将兽人赶回了那纳美亚纳高原,而是我能有幸得到你的爱,与你一起快乐生活,并生下这群小兔崽子。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满足二字,因为你爱我。”说着,休米勒顿了一下,“可还是有遗憾的……”他从枕头下面拿出一颗黄色的魔晶递给菲娜,“这颗奥奇石上有我想对我最后一个孩子说的话,我想我们能以这种方式相见。”说着,休米勒用颤抖的手轻抚着菲娜的肚子,“你把这个交给他吧。爱你,菲娜。”

“爱你,傻瓜。”

说完,菲娜便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

……

这时,从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蹚蹚蹚”地向殿门跑来,随着脚步声一起传来的,却是一个焦急的男音在大声呼喊:“父亲!父亲!……”

又是一个身影从殿外的阳光中冲出,向木床跑来。才刚进门,他便大声问道:“妈!这时怎么回事!?雷特叔叔,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的问题。

雷特面色沉重,望向了正向他们奔来的三皇子奥克尔,又是一声叹息。

“你来了?来了就好,我也不愿意再拖下去了,要不然光明神得亲自下来请我了。”

此时,奥克尔已经扑到了床边,双手紧紧地抓着床沿,指节泛白,双手颤抖。他看着床上的他的父亲,满眼通红,却始终没有眼泪流出。

“我原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地为我哭丧,可是我还是想错了。克尔,父亲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你流放到托雷巴顿郡去戍边的,我不应该插手你和艾琳家的婚事的……父亲错了,只是……”

奥克尔听到这话,悲伤地浑身颤抖起来,却无法说出什么,只能一声又一声地轻喊着:“父亲!父亲!……”

语带哭腔,泪眼朦胧。

……

休米勒满眼柔情地看着自己这最让他骄傲的儿子,期望他能理解自己这个父亲对他的鞭策与保护。他相信,等奥克尔的悲伤退去之后,这位新晋的帝王将带领尼奥帝国走向更强盛的方向。

是的,他在等,他们都在等。众多魔法加身,众多资源维持,等的便是三王子奥克尔从边境归来,然后休米勒大帝好亲手把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紫色权杖交在他的手中。

等来了,便不多拖了。休米勒大帝对着旁边的大祭司招了招手,大祭司明白他的意思,轻手一挥,休米勒大帝便浮上了半空,面对着殿内的所有人。

然后,威严而由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你们的哥哥回来了。”休米勒顿了一下,低着头向下看着众人,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接着道,“你们的王回来了。这个国家新的领导者,回来了!我知道,你们弟兄多,或许有人不服我对皇位继承人的选择,可我是你们的爹,我说什么,你们听着就是。如若谁还有异议,等一下自杀,和我一起去另外一个地方详谈。不要怪你们的父亲说话生硬,因为老子不想看到我死后家里出现骨肉相残的狗血事情。我从你们小的时候就开始为你们培养团结与相互爱护的感情,可你们中的有些人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们是我儿子,孩子犯错,会改正便是,可没想到我今天就要死了,看不到你们改正的那天了。这里先提个醒,以后若是帝国出现什么乱子的话,想想帝国当初是怎么建立的,那么,那个人也会怎么收走我们的权柄。”

说到这,休米勒大帝停了一下,轻声地念了一句咒语,于是一柄紫色的权杖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然后他继续说道:“我,尼奥帝国克里斯一世,休米勒*克里斯,在此,以众神的名义,将帝位传与尼奥帝国克里斯二世,奥克尔*克里斯!”

话音刚落,那柄权杖似是有灵性一般,缓缓飘到了奥克尔头上;奥克尔满脸的悲戚还未散去,可他知道这神圣而庄严的时刻马虎不得,只能抬起手来接过空中的权杖。

直到这时,奥克尔才忽地明白了许多事,想通了帝都内贵族与皇族之间的阴暗纠葛,明了了自己年幼时的任性与无知,明白了自己父亲对自己那满满的爱。他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兄弟们在帝都里所做的肮脏事儿,可他没有去想那些事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他再也不能忍住自己的泪水,可他又不想让自己的父亲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他便低下了头,悄悄地用袖子擦去了自己的泪,随即便仰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半空中的那个白色身影,那个将死之人,那个……深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奥克尔的所有动作都被休米勒看在眼中,所以他很是欣慰。他微笑着看着奥克尔,眼神中满是溺爱。溺爱归溺爱,可在他对奥克尔说话时,语气中却满是严厉:“克尔,帝国交给你了。记住,这帝国是我打下的,别让我失望。皇家禁卫军团的令牌放在枕边,你去拿吧。最后送你四个字:爱民如子。”

爱民如子。这四个字在空气中没有任何重量,却在奥克尔的心中垒起了一座高山,从而使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沉重却愈加坚定的光。

休米勒已安心了。帝国在自己的手中诞生、繁荣,妻儿在自己身边快乐成长,最后又把国家交给了有能之人,他足以说出一个死而无憾了。他向奥克尔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奥克尔从枕边拿起那象征着国家最高军权的令牌,又看向一旁泪眼婆娑的菲娜,长笑了一,在空中对着菲娜传了一个飞吻过去。菲娜柔美的脸庞上挂着泪珠,终于笑了起来,给自己加持了一个“漂浮”魔法,飞身上去,抱住了休米勒。

……

时间到了……

休米勒和雷特同时在心里叹道。

雷特对着空中的休米勒笑了笑,转过身去,朝着殿门走去。在转身的瞬间。他不动声色地擦干了眼角,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哀伤。

一千多年的朋友了。

“雷特!”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他猛地站住了身形,一身白袍和红色长发向前轻盈地飘了飘。“跟凯特那个老剑鬼说一声,我不在了,他要护好帝国。还有你也是,这算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雷特没做声,背着众人做了一个“行”的手势,又抬步向外走去。

“哈哈,雷特,我先走了,以后冥界见咯!”

“要死去死!”言罢,雷特反手发出两个小风刃,闪着幽光快速斩向休米勒的头颅;休米勒只是笑着看着雷特的背影,心里暗笑那小子装什么沉默冷酷帅大叔,想哭就哭嘛,是不是怕忍不住转过身时的泪水?

风刃划过,切断了他身后的几缕白发,飘落在了那张淡黄色的床上。他俩知道,这时属于他们的告别方式,属于男人的告别方式。

雷特大祭司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刺眼的阳光里,休米勒的眼中也渗出了些许水雾。

拍了拍菲娜的背,闻着那熟悉的发香,休米勒知道,时间已经到了……

一道紫色的光芒忽然从休米勒的胸口闪现而出,在大殿殿穹下形成一个耀眼的紫色光球,恍若一个紫色的小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引得众人抬起头来看向半空中的休米勒大帝,而他们那焦急与担忧的神色又是让休米勒心中一暖。

可他不能做出任何动作来回应自己的儿女了,无限的无力感深深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想他现在居然还能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那个紫色光球连带着休米勒的身躯慢慢上升,而那光球也在上升的过程中不断膨胀。光芒将黑暗的穹顶镀上了紫色的光,使壁画上的众神看起来十分诡异。

看到这一幕的休米勒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

“我们这个层级所不能接触的东西啊……”

心中的默叹,本来不用花费任何力气,可休米勒在想完这几个字之后,却感觉连睁着眼的力气都被消耗殆尽。

眼睛开始慢慢合上。他想着,这就是死亡么?视野慢慢变小,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他看到了那紫色的光球忽地脱离了他的身体,冲破了大殿穹顶,冲破了帝城的魔法结界,向高空飞去,而它飞去的目标,竟是晴空中的一轮突兀的紫月!

紫月!?出现在万里无云、烈日当空的大白天?开玩笑呢这是?

脑子中浮现出最后这句话之后,“嗡……”的声音在休米勒的耳朵中出现,犹如耳鸣一般,而此时,他的眼也终于闭上了。

……

像是一根弦断了,像是什么东西碎了,像是被掏空了,像是被遗忘了……

菲娜的心在此时忽地紧了一下,她飞身而上,接住了休米勒那还有余温的躯体。半空中,她静静地抱着他,看着他已经紧闭着的眼,与他安详的脸,却也不哭,只是柔声说道:

“休米勒……小白猫……睡觉觉……”

……

“傻瓜,别闹了,快起床吧……”

……

“休米勒,你这个白痴,你这个大白痴……”

……

“每天你都对我说你爱我,可我一直都耍小性子,不回答你……今天该我说了……”

“……我爱你……”

说罢,菲娜又低头吻了吻休米勒的额头,再用自己柔软温热的脸贴着他那布满了皱纹的颊,闭上眼,轻声哼唱出那组民谣的另一段歌:“……坐在青树下的你,数着五色花瓣,抚摸流向远方的溪……无数的鸟群……”

殿内的皇子公主们闻声而起,他们知道,父亲已经去了。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殿内的石板上,碎成无数水花,晶莹着破碎。

……

一阵风从穹顶的破洞处吹来,顿时,休米勒的身躯化为了米白色粉末,从菲娜的怀中纷飞,向大殿四周散去。众人抬起头来看着这漫空的晶莹粉末,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为自己的父亲默然祷告。

一袭长袍从菲娜的手中滑落随风坠落在了那张华丽的木床上,菲娜的目光随之看向了那床。人已去,空留一袭白袍。哦,还有那白袍边的几缕白发。

……

这天不是平凡的日子。就是这天,新历1582年8月16日,克里斯一世,这位尼奥帝国的第一位帝王、统治这个大陆上最繁盛的国家一千多年的伟大领导者、将这个国家从混沌历保留至新历的精灵王,休米勒*克里斯,就此与世长辞。

就在这天,尼奥帝国全境内所有的莫莉树都开出了一朵接着一朵的白色的小花,花瓣在随风飘飞之后又长出新的一朵,又飞舞而去,又开出……全国的天空都被这种白色的花瓣所充斥,如下雪一般,闻起来却又格外地幽香。同时,又从每个祭司处中都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吟唱之音,如同圣曲一般,让人感到安详中带着圣洁,圣洁中带着悲戚。

似乎这种声音还有使人心痛的力量,让人们自心底升起淡淡的悲怆。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很久之后,人们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就是代表着帝王逝世的《莫莉挽歌》。

城镇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何人的表情都是惊疑不定,然后从彼此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案,然后每个人都面带悲戚,或者缄默无言,或者默默流泪;乡间,农夫停下了手中的农活,迷茫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以及那作为背景的蔚蓝天空,还有远处地平线上的金色麦田,忽然莫名其妙地抱头大哭,悲忪不已。

帝国上下,一片宁静,只有那圣曲还在空中旋绕,直到一刻钟之后,这声音才渐渐淡去,而人们心中的某种东西也像那声音一样渐渐消逝,只留下一片空白。

休米勒大帝去了。

天地间陷入了死寂,连平日里喧闹的鸟儿都闭上了嘴,仿佛不愿打扰这宁静的一刻。

蓝天、阳光、微风,还有那飘荡在天地间的莫莉花儿四处飞舞。

当然,还有那轮刺眼的紫色圆月。

当人们从悲怆中回过神来时,那轮本应该出现在夜里的紫月便以另一种方式让人们惊异得无法言语。

……

世间总有怪事,也有奇人。这些人们看到这个天地异象之后,先是惊讶,尔后微微一想,或是面带忧色,或是低头沉默,总之都了然于胸,叹道命运无情。

可还有那么一位——

卡其顿山脉中的一个小湖泊边上,一个闪着淡金色光芒的人影静静地伫立在岸边,仰起头来看着那轮紫色圆月,以及漫天的白色花瓣,暗自说道:“刚才那阵乐曲……《莫莉挽歌》……休米勒也被献祭了?”

确定了歌声中所附带的精神系魔法《哀伤的叹息》是自己亲手加持的之后,他那俊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哀伤的神情。

“休米勒,再见了……”

……

与那人的旁若无人不同的是,在他身后二十多米的湖面上,一头浑身冒着橙红色火焰的巨狮正凌水而立,波光粼粼的湖面将它的身影倒影成不真切的一团红。

它警惕地看着前方的男子,轻摇着尾巴。它很奇怪为什么那人不再逃跑,反而突然停下,它更奇怪为什么天空中那么多花瓣,还无端地出现了那轮本该是夜里出现的月亮。

这颠覆了它这几百年来的所有认知。

它比有些焦躁不安,下意识地踩了踩脚下的水面,湖面上被动起的波纹将它的倒影弄得更为模糊。

“你回去吧。”

一句古精灵语从那人的方向传来。火狮怔了一下,随即低吼一声以示威胁。

“你回去吧,蒙托斯之王。现在我心情不好。”

火狮又低吼了一声,可它心底却感到了非常的不安。魔兽的直觉向来很准,尤其是这种八阶魔兽蒙托斯的战斗直觉。可它不能回去,它的骄傲与愤怒不允许它有丝毫退缩。

那男子转过身来,摇了摇头。随后,他把左手抬起,于是他的左手手心之上便出现一个淡蓝色的小水球;他又把右手抬起,他的右手手掌上便出现了一个火红的小火球。紧接着,他把这两个元素球合在了一起,把两个完全相斥的元素球融合在了一起。

火狮惊恐地看着那个在他手上飘着的浅紫色元素球,脚掌在水面上乱踩了几步,然后便低吼了几声,立刻转身向自己刚烧出的黑色通道逃去。

就在这时,忽然从它的身后传来一道紫色的光,伴随一声惊天的轰隆声向它袭来。它还以为是身后的那人扔出了那个恐怖的东西,便哀嚎着以更快的速度向自己的领地跑去。

那男子听了那阵哀嚎的声音,皱着眉笑了笑,便把手中的元素球撤了去。他转过身去,看着那轮紫月,之间又有一道闪电从那圆月中喷出,闪着耀眼的紫光,直直地劈在了帝城的后山附进。于是,他的脸色变了。

随着闪电的消失,那轮紫月也消失了去,世间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风依轻,阳依暖,只是那些白色的花瓣,也早已落了满地。

湖畔的风忽地紧了一下,那人影也消失不见了。

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光点在耀眼的阳光下轻轻地向下飘落,似是一片花瓣飘得太高了,直到这时才舍得落下。

……

下一个瞬间,帝城后山的一个小树林中的光线忽然扭曲了一下,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这里。他看向树林中那块空地上的那幢棕色小木屋,又看了看小木屋旁边的那些被雷劈得焦黑的树木,觉得眼前一黑,便想昏了过去,因为他那三室一厅的小屋现在只剩下了一室半厅,还冒着些许火星,带着些许白烟。可他还不能晕,因为他看到了在被劈开了的自己的卧室的床上,正躺着一个全身赤果的小婴儿,乱蹬着他的小腿儿,咿咿呀呀地叫着。

他艰难地走了过去,都懒得走正门了,直接越过那已残破了的墙壁,低头看着那个小婴儿。在婴儿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迹——“让爱。”

“让爱?”,他挠了挠头发,笨拙地抱起了那个小生命,呆呆地看着,随后却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瑞尔。”

怀里的小婴儿,哦,不,应该叫他小让爱,听了这句骂声之后,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格格格的笑声顿时回荡在了这片寂静的树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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