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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陈琮英的故事(7)

“我看到,爸爸比在延安时更忙。他协助毛主席、周副主席指挥陕北和全国的解放战争,负责中央机关的行政工作,还得照顾我和妹妹。他和伯伯、叔叔们一起开会,分析各个战场的形势,研究战略方针。有时爸爸点着一支烟,拿在手里,只顾思考问题,烟都燃完了还没抽一口。夜里,他总是伏在小炕桌上,就着小油灯微弱的光,聚精会神地批阅或起草文件、电报,通常通宵不休息。他血压高,常常头痛,有时痛得没有办法了,就让我和妹妹给他捏一会,再继续工作。”

“有一次,我感冒发高烧,爸爸更忙了。夜里他端来一盆凉水,拧一条毛巾放在我的额头上,就去看文件和电报,过一会儿又给我换一次毛巾,再去忙他的工作。连着好几个夜晚,就是这样度过的。”

任弼时爱革命事业,也爱孩子。他不但在生活上照顾远志、远征姐妹俩,而且非常关心她们的成长。他常常利用晚饭后散步的时间,把女儿领到村外的小河旁,讲他自己和先烈们在敌人狱中斗争的故事,讲述他在国外留学时的所见所闻,讲述革命道理,使远志、远征姐妹俩幼小的心灵中早就播下了革命的种子。后来,因形势紧急,远志和远征离开任弼时西渡黄河,父女们只好依依惜别。临分手时,任远志请毛泽东为她题词留念。毛泽东欣然提笔题写了四个大字:“光明在前”。之后,远志和远征离开了父亲,离开了王家湾。

任弼时和远志、远征姐妹俩共同生活的情形,陈琮英在她们全家团聚时才知道。在当时的战争岁月里,尽管陈琮英也全身投入到了革命斗争中,但夫妻情、母女情也是经常萦绕在心头的。

1947年秋,由于长期的操劳,任弼时的高血压病情不仅复发,而且加重了。保健医生嘱咐任弼时注意休息,任弼时表示同意,但他要求医生不要把他的病情告诉毛泽东。毛泽东非常关心任弼时的身体情况,当他获悉任弼时的病情后,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决定命令任弼时暂停工作,在杨家沟休养一段时间,同时通知陈琮英前来照料。

此时,陈琮英也非常关心任弼时的身体情况,为任弼时的身体担心。有一天,组织上捎来了信,让她速到米脂县杨家沟去一趟,她心里“咯噔”一下,猜想着让她去的原因。她没有多问,也没有犹豫,带上远远就上路了。迎着深秋的寒风,爬过一个个山梁,翻过一座座川塬,涉过一道道河流,终于到达了米脂县的杨家沟。

见到任弼时,她明白了组织上让她来的原因,她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此时的任弼时脸色苍白,血压很高,经常牙痛,而且常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陈琮英为此非常着急。每天晚上,任弼时因血压高头痛睡不着,就用数数来催眠,可还是睡不着。不过,他却不出声在床上静躺着,在心里数着数,先从一数到一千,又返过来,从一千数到一,还是无效。但他仍闭着双眼,不发出一点声音。原来任弼时这样做是为了安慰陈琮英,她白天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能老是让她陪着自己揪心呀!

虽然任弼时此时名义上是在疗养,但他能静下心来吗?他正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来思考土改问题,因为中央要讨论全国的土改问题。虽然任弼时疾病缠身,但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大堆大堆的材料,以及各种资料的摘录和索引。任弼时知道土改是一件大事,中国是个农业国,没有亿万农民的翻身,中国革命就不能彻底胜利,就不能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可是在土改过程中应该采取怎样的政策和策略呢?怎样依靠贫农?怎样对待中农?怎样对待资产阶级呢?这些问题都是土改过程中急待解决的问题。为此,他和周恩来一起共同研究和拟定土改文件,亲自参加农民的座谈会,听取战士外出时顺便做的调查报告。

12月,名义上疗养了20天的任弼时,出席了中央在此召开的土改工作会议。毛泽东在会上作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报告,任弼时也在会上谈了对土改问题的调查情况,并在会上系统批评了土改工作中的“右”的偏向,提出具体的工作建议。任弼时身着棉袄,脚穿布鞋,声音洪亮。到会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不好。

只有陈琮英知道任弼时的调查报告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用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才搞出来的。

解放战争时期,陈琮英有幸跟随由毛泽东、周恩来和任弼时组成的指导全国解放战争的前委,转战于陕北高原上。一代伟人的胆识、气魄和运筹帷幄的领导艺术给陈琮英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在艰苦又危险的战争年代,陈琮英夫妇并没有放弃对孩子的教育。1948年,中央机关驻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时,远志又到晋绥解放区上中学。

独立生活在外,她经常给父母写信,汇报学习、生活情况。这年10月,远志收到了封父母的来信。这封信从生活到思想,从国事到家事,关怀、疼爱、引导、教诲,父母之爱倾注笔端,成为女儿永久保存的纪念。

远志儿:

你前后来信四次均收到。我们曾寄你一信,并附旧棉衣一套,你是否收到。

据瑞华阿姨说,你患泄肚病,不知已经好了没有。甚念!特着邹昌和叔叔来看看你,望详细回信告我们。

你虽然没有插上二年级,这也不要紧,但绝不要因为许多功课已经学过就不用心了。以前对你说过,学习要靠自己努力,要善于掌握时间去学习。你们这辈学成后,主要是用在建设事业上,即是经济和文化的建设事业,需要大批干部去进行。建设事业就是要有科学知识。学好一个工程师或医生,必须先学好数学、物理、化学,此外要学通本国文并学会一国外国文。有了文字的基础,又便利你去学科学。外国文又以学俄文为最好,因为将来帮助中国建设的不是英美而是苏联,许多建设事业必然要向苏联学习。但如果你们学校将来只有英文,那你只好随着也学习英文,如有英俄两种文字,你可选学俄文。你说不会把已学的一点俄文忘记,那很好,寒暑假回家时还可以帮助你补学一些。将来进高中或专科大学时,会要以俄文为主修科的。

你妈的身体比你在家时要好些,有时有些头晕痛。我的身体最近又不甚好,因为开了一个时期的会,引起血压又高涨,现正由医生检查,可能要休息一时期,其他尚好,勿念。弟弟已经在本村上学,他读书还算用心有进步,身体也还算好。远征妹前天到张阿姨处打电话来说,身体很好,上月月考成绩平均是八十五分。

送来半磅毛线,你一定要自己打好两双毛袜,以备你自己冬天用。这里不比南方,也没有延安住窑洞那样温暖,要自己好好保重。

祝你努力学习。

你的爸妈南、英。

十月六日多少年过去了,每当远志翻看这封信时,就会涌起对父母的无限敬仰之情,心中无比温暖。

不尽的思念

1949年3月23日,是陈琮英终生难忘的日子。四野从平津开来100辆大卡车和20辆吉普车,到西柏坡接运中共中央机关赴北平。上午11时,陈琮英和任弼时乘坐在第八辆中型吉普车上,向北平进发,她为之奋斗了整整24个年头的新中国就要傲视东方了,她心中充满了幸福与自豪。

这时任弼时的病情日益加重,令人担忧,但他仍以惊人的毅力,忍受病魔的折磨,亲自领导了建立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等项工作。4月,青年团“一大”在北平召开,任弼时满怀喜悦地向大会作政治报告。但因身体实在支持不住,报告作了一半,只好请人代读。大会后,任弼时不得不遵照中央的安排,在陈琮英的陪同下,去玉泉山疗养。

清幽的玉泉山风景秀丽,空气清新,是一个疗养的好地方。无公务缠身,无嘈声干扰,经一段时间的疗养,任弼时的饮食与睡眠比过去好多了,血压开始降下来,陈琮英和同志们都为他感到高兴。

中央领导同志常来看他,特别是朱德来的次数更多。每次来,朱德总要带些任弼时最爱吃的东西,问候夫妇二人。作为战友,陈琮英非常尊敬朱德。当年长征时,陈琮英生了孩子,朱德来到陈琮英身边抱起尚未睁眼的婴儿,笑着说:“哭得还蛮有气派的哩。”说罢放下嗷嗷待哺的孩子,扛起鱼杆邀任弼时到附近的水塘去钓鱼。

当地的藏民是不吃鱼的。因为他们历来奉行水葬,认为鱼是祖先,而人吃鱼是对祖先的不恭,会冒犯神灵。草地的鱼不怕人,因此,一阵功夫就钓来好几条。朱德特别关照炊事员,好好做碗鲜鱼汤给生了孩子的陈琮英?这真挚的关怀,使陈琮英终生不忘。

这天,朱德又来到了玉泉山,任弼时和陈琮英非常高兴。大家提议唱歌尽兴,于是任弼时弹钢琴,远志拉小提琴,朱德、陈琮英、远征、远远合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这是一曲别开生面的男女老少混声大合唱,是同时用汉语和俄语唱出的《国际歌》。他们还在一起唱了“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着前进的方向?”歌声飞扬出去,传得很远很远。

1949年10月1日,当五星红旗在天安门广场冉冉升起时,毛泽东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陈琮英正陪着任弼时坐在休养所的廊下,全神贯注地收听天安门城楼的实况广播。此时陈琮英感慨万千。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艰苦奋斗,终于迎来了这一天。革命胜利的取得是多么不容易啊!

在玉泉山休养半年多,病情虽有好转,但并没有根本性改变。党中央决定送任弼时去苏联治疗。

行前的制装、购物,任弼时的原则是既大方又节约。该买的必须买,能省的则尽可能省,陈琮英紧张地做着准备,精打细算,尽量少花国家的钱。

年轻的大夫刘佳武,是组织上派到任弼时身边工作的医生,这次将随同去苏联。刘佳武做皮大衣时,任弼时对陈琮英说:“人家送给我的皮大衣领子,送给刘大夫吧!”刘佳武至今还保存着这条皮大衣领子。

后来,刘佳武进入天津军医大学学习。临行时,陈琮英送给刘佳武一个皮包。原来刘佳武用的是一个布包,装药品不方便,陈琮英就把皮包借给他用。这次分别,索性就送给了刘佳武,并说:“你拿去做个纪念吧!”陈琮英告诉刘佳武:“这是任弼时同志长征时用的。”

刘佳武背着这个皮包走进医科大学,背着这个皮包跨过鸭绿江,走向抗美援朝的前线。如今,这个皮包保存在中国革命博物馆里。

到苏联后,任弼时在克里姆林宫的皇宫医院就医。这次分离使陈琮英喜忧参半,喜的是任弼时可以见到日夜思念的女儿远芳,忧的则是自己不能亲自陪同他去治病,不知病情如何发展。

任弼时边治病边打听女儿的消息,希望尽快见到女儿远芳。不久,国际儿童院传来了令人喜悦的消息,1950年1月将由一名女教员送远芳来莫斯科。任弼时得到这个消息后,十分兴奋,忙把这个消息函告夫人陈琮英,让她一起分享欢乐。

1950年初,任弼时由克里姆林宫医院转到莫斯科郊区的巴拉维赫疗养院休养。在那里他见到了想念已久的女儿远芳。

远芳已经11岁了,是个文静可爱的小姑娘。

多少次,她极力想象着父母的形象,如今,终于见到父亲了。她拘谨、生硬地问任弼时:“你是爸爸陈林(任弼时的化名)同志吗?”她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父亲,观察着父亲。

任弼时以强烈的父爱温暖着久别父母的女儿的心。他不顾自己的重病,经常将女儿唤在身边,不厌其烦地给她讲祖国的情况,讲妈妈的情况,讲姐姐远志、远征和弟弟远远的情况,教女儿学写中文和学说中国话。

任弼时的慈爱很快地征服了女儿的心。不久,远芳便提出和爸爸一起回国。本来,远芳想在苏联继续学习,完成大学教育,然后带着专业知识回国。现在,她改变了主意,任弼时劝她慎重考虑。

远在国内的陈琮英得知女儿的消息后,愈加想念,她给任弼时写信,希望他带女儿一起回国。

和平时代了,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了。她多么希望和孩子们朝夕相处,以慈母之爱呵护着女儿,不再承受离别的痛楚。

1950年5月,从莫斯科驶出的列车,载着任弼时父女和工作人员到达了北京站。站台上,朱德、聂荣臻和陈琮英带着孩子们早已等候多时,当任弼时和远芳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时候,陈琮英满含热泪迎上前去和女儿拥抱在一起。

从莫斯科回国后,任弼时在家休养。陈琮英和孩子们想方设法使他精神愉快,减少病痛。按照医生的规定,任弼时在静养期间,不能看书或看文件。可是,一次远志去帮爸爸收拾床铺时,却发现他的褥子下面压着几份文件。远志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琮英,陈琮英说:“你们先别去问爸爸,今天他睡午觉时,你们站在窗外观察一下。”

中午,孩子们催促爸爸快去休息,任弼时笑着答应,先到办公的地方,然后走进卧室。远志和远远蹑手蹑足来到窗前,往门缝里一看,只看见爸爸坐在床上,从袖筒里抽出一份文件又看了起来。两个孩子立刻闯进门,大声喊道:“爸爸不听医生的话!该罚!该罚!”

任弼时笑了,连连点头:“对,我该受罚,该受罚!可罚什么呀?”

“罚给我照张像!”远远说,远志顺手把文件“没收”了。

跟在后面的陈琮英,见此情景苦笑了一下。

几十年的夫妻,陈琮英已十分了解任弼时,他有海一样宽阔的胸怀,关心着党的命运,祖国的前途,人民的幸福,唯独没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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