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令狐楚与郑覃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作为目前外朝品阶最高的职事官，仇士良今天要干些什么，事先还真个都给他们透了一点风，至于他们的职责，便是要安抚李昂，不要让他在群臣面前，闹出什么不可开交的事情来，免得……
免得逼得我们做出什么不得已的事情来——仇士良对着令狐楚，便是赤裸裸的这般说的。
“两位卿家看一看这份供状，是否王丞相亲笔，他乃三朝老臣，朕想他……”
因想在令狐楚郑覃这里求得些支持，李昂的话语相当之客气，甚至客气到有些刻意哀求的地步了。
令狐楚面色不动，郑覃则暗暗的叹了口气，目下这般形势，陛下还妄想靠他们两个文官来扭转局面，真是太……太天真了些。
仇士良对李昂这一招并没什么感觉，反而有种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看着他团团乱转的快意。自己走下丹墀将那份供状交到令狐楚的手中，得意道：“两位仆射相公都看一看罢，陛下宅心仁厚，不愿相信王涯这个老贼如此大逆不道，可是咱们做臣子的，可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被蒙蔽了。”
尚书仆射虽然是尚书省最高长官，但是按照惯例，大唐职事官，除中书令外，其余官员未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正三品的都不是宰相，令狐楚以前任过宰相，寻常时候叫一声相公并不为过，但是在紫宸殿这种正式场合里，叫相公就有些孟浪了。仇士良这个叫法，不过示意令狐楚和郑覃，若是顺了他的意，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加衔，便自然可以着落到他们头上，这也算是恩威并用罢。
令狐楚接过仇士良手中供状，翻了一翻，这供状倒真是王涯亲笔，可是着落在他们手里，又有什么亲笔不可得的。令狐楚看完，郑覃亦接过看了一遍，旋即又交还于了仇士良。
“二卿可曾看得明白。”李昂一直急切切的望着令狐楚郑覃二人，已经失去一切牌面的他，现在已经慌不择人的将二人视作救命稻草了，眼神之急切，甚至让郑覃都生出不少不安之心。
可是心中再是不安，眼下该怎么做，令狐楚和郑覃都是明白得很，眼下的朝廷，已然再也经不起第二次动荡了。
“启禀陛下，此乃王涯亲笔，供认无误。”
不再需要任何交流，令狐楚和郑覃齐齐躬身，异口同声说道。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最后一点希望就此破灭，李昂紧绷的身子颓然松散下来，口中喃喃念着，用着几乎是哀求的声音又问了一次：“两……两位卿家，当真没有看错？”
“臣等确认无误！”
李昂的哀求之意越是明显，令狐楚跟郑覃的声音就越是果决，李昂到现在还看不清楚形势，他们态度一旦暧昧不决，就会给李昂错觉，让他以为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而仇士良等人，经此一役，定然再也不会给李昂任何机会，日夜监视寸步不离，在这般情势下，李昂生出任何心思，都必然会被仇士良等人察觉，到那时，仇士良给李昂递上的，只怕便不止是一张供状，而是一壶毒酒罢了。
为了李昂的性命，他们也不能有任何表示。
令狐楚跟郑覃在政见上虽有些不一致，但在这一点上，未经交流下，意见却是空前的一致。
“那……”
见被自己视作最后依仗的两位重臣都如此这般，李昂终于也就死了心，颓然道：“那就依律处置吧。”
“请陛下颁下制书，诏告天下这一干逆贼之罪。”仇士良满意的点点头。经过这一番打击，李昂看着已经死了心，这倒是省却了他们不少麻烦。再立个皇帝，可是有不少事要办呢。
“那就草制吧。”颓然不已的李昂无心再管什么，仇士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昂这般配合，着实让仇士良相当满意，若是一直如此，又何用劳动他出兵杀人呢。再看一看默然不语的令狐楚，就更是满意了，若是朝臣都像令狐楚这般识情识趣，那他还有什么忧心。念及于此，面上笑意便和善了不少：“彭城公四六骈文一时之绝，这草制一事，便请彭城公代劳如何。”
令狐楚因四六骈文而被称为一代文宗，当年为德宗赏识也是因为一手好文章。可是朝廷例有定制，草制有翰林学士并同中书舍人，令狐楚目下是尚书仆射，这草制之事，再怎么也是轮不到他头上了。
再久的定制，面对上刀枪剑戟，又有什么用呢。李昂颓然，百官默然，令狐楚亦只得坐到小黄门抬上的书案前，开始草制。
倚马千言是令狐楚为文的特点，并没有等多久，一篇新鲜出炉，言李训王涯反叛事的制书便送到了仇士良的手上。
仇士良亦读诗书，这一篇制书又不长，他只扫了几眼，脸色便沉了下来：“令狐仆射，此制所指王涯等叛乱罪，是不是太不确定了些。”
“陛下。”令狐楚没有理会仇士良：“臣草制已毕，因年老，文章大不如前，陛下若觉不妥，可再诏学士舍人来制。”
“哼。”
仇士良重重哼了一声，他可没什么耐心再找人来写制书，令狐楚这篇文章写得不切不实又怎么样，王涯那些人，反正已经死或者注定已经要死了。
“陛下，兵变之事重大，如今祸乱已平。臣请陛下，再擒得首恶李训后，以罪人首级，以告太庙！”
在令狐楚这里小小吃了一个亏的仇士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最大的一招给放了出来。
“李相公。”
涂山寺中，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李训已经恢复了过来。身上满是血迹的青袍并同本身穿的紫袍都被换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袭灰色僧袍。幞头亦被摘了下来，发髻松散垂在脑后。而宗秘和尚一手立掌，一手捏了一把剃刀，却是要给李训剃发呢。
“我这山寺中都是出家人，李相公要在我这里躲避，为了掩人耳目，和尚只能给你剃发了。”
“嗯。”
李训点了点头，能保住性命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能再纠结剃不剃发这些细节小事呢。
“阿弥陀佛。”
宗秘和尚念了一声佛，伸手拈起李训一缕头发，正要割下去。
“师父不可！”
禅房门忽的被人推开，七八人一拥而入，齐声制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