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救的人身上扎着一支箭簇,额头直冒汗。
他咬着衣角坐在地上,孙悦将他背上插着的箭矢拔出,带出一道血迹背上的疼痛让他皱紧了眉头,他却一声不吭硬撑着,脱下自己的内衣,撕成布条,让孙悦给自己裹上伤口
“在下宋毅,多谢诸位壮士相助,他日必有回报敢问诸位壮士尊姓大名?”宋毅抱拳道
宗义见他勇敢沉毅,心中欢喜,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在下宗义”
随后宗义又给引见孙悦、刘德与冯天祥,及刘显。
“这次可多亏了刘兄弟,要不然我们这些两条腿的,可无法对付百来个骑兵”
宗义道,“我们这些人饮过胡虏血的不多,胡虏又骑着马,要是不能将他们吓走,我们还会将自己搭进去。这位刘兄弟年少有勇有谋,是个人物,就是他设下疑阵,命老人妇人们摇旗呐喊,余人在树林后面以树枝扫地,故才将胡虏吓走的。”
“多谢刘兄弟”
宋毅惊讶道他不仅对刘显的智谋感到惊讶,也对刘显的年轻感到惊讶。
“宋兄不必客气”
刘显问道,“不知宋兄是否从汴州而来,可有北边的消息?”
宋毅道:“突厥人人已经入京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
宗义讶道:“这么说,朝廷的十余万大军真没能挡住胡虏?”
“杜威身为皇亲国戚,又是高官显爵,却举兵降了突厥人,以致朝廷无兵可用,各地的节镇又按兵不动,突厥人自北南下,又有杜威等人甘为前驱,几无阻挡。皇帝已经奉表称孙请降”
刘德疑惑问道:“禁军统已外出北防,京中无兵守卫,可河东方面为何没有援军入卫?”
宋毅惨然道:“那是朝廷和大官们的事情,宋某不过是陈桥的都头而已,听闻皇帝上了降表,军中又传言突厥主又欲尽杀秦兵,大家都认为汴州已非久留之地,能跑的都一哄而散了”
“久闻河太原王刘知远兵强马壮,他按兵观望是何居心?”冯天祥道
孙悦嚷道:“管那么多干嘛,诸位合计合计,我们该往哪里去?反正这汴州是去不成了”
宗义正颇受打击,自从离开吴家口,他就一心想着要去汴都为朝廷效命,却没想到皇帝都降了,也没提前通知他一声。
他要是再坚持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
无奈宗义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为今之计,我们还是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不管是被哪一路的官军收编,还是占山为贼,或者流窜为寇,你们看着办”
刘显道:“我们不如继续向南行,如今秦朝已经算是快亡了,我料突厥人又无法掌控中原全境,而那些各地藩镇节度使门,到时候必定蜂拥而去,现在只要我等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定能找个地方容下我等”
孙悦叹道:“也只能如此”
他看向众人道:“你们如何打算?”
刘德与冯天祥二人也都点头,宋毅道:“陈某无处可去,我就跟你们一道走,遇到了强人,在下也可助一臂之力”
众人都见识过宋毅的箭法,见他也愿入伙,众人都很高兴,在这流寇多如牛毛的世界,多一个武艺高强的站在自己身边,比什么都强。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
他们继续南行,一路上又加了不少逃兵、壮丁和大批逃荒的。
终于进入兖州境内,队伍变成了千人的规模其中精壮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五百人,剩下的则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队伍往前走,漫漫长路上见到能吃的全都吃了,不管是田鼠还是长眠洞中的毒蛇,不停地有人饿死在路上,摇遥晃晃地扑倒在地,一了百了,然后又有来的加入进来。
对于这些刘显暂时看着心里无可奈何。
冬天的季节,到处是荒芜一片,道边则是白骨累累,天地间一片萧瑟悲凉流民与贼寇则多如牛毛,刘显不止一次看到流民们易子而食。
宗义等人的队伍,远看上去颇为庞大,小的贼寇团伙见到他们远远的避开,大的帮伙也不敢随便招惹。
于是乎宗义带着这群饥肠辘辘的军不像军民不像民的队伍,过了汶水终于抵达到了兖州地界。
众人寻寻觅觅,为了填饱肚子愁蓦然,前方突然杀声震天,有兵器相交之声传来,宗义领着众人往前奔去
见柳阳山下,大约四百来人,正在围攻当中不三百人,地上还躺着百来具尸体。
只见围攻者服色各异的人马,还有的穿绸缎的,有穿女人花棉袄,甚至还有穿长衫的而被围者虽然人少,却仍能撑住不败,服色倒甚是整齐,身穿褐色军衣,看上去是某一路的官军
这人少的自然是官军,围攻的肯定是一伙强盗。
刘德见道边停着三十来辆大车,悄声说道:“那车里面,不知载的是不是粮食?”
刘显赞同道:“但愿如此”
“娘的,不管是什么,那是我们的”宗义大大咧咧地嚷道。
“对,我们现在是贼”冯天祥很自觉道。
正在激烈争斗的双方,见突然出现了人多势众的另一路人马,纷纷停了下来观望。
官军中领头的喊道:“我乃泰宁军节度使麾下牙校,尔等若是助我一臂之力,杀了这伙强盗,每人赏钱十贯”
宗义一脸不屑回道:“钱管屁用,我们要的是粮食”
强盗团伙中有人也喊道:“对面的朋友,别信他们的。这车里装的就是粮食,只要咱们合力将官军杀了,这粮食咱们一分为二”
宗义听说车里载的就是粮食,心头狂喜他问左右道:“咱们怎么办?”
“大哥稍安勿躁,让他们斗去,我们坐收渔利”刘显道。
不知不觉中,刘显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专门制定大方略。
“对,还是刘显兄弟想的周到”宗义呼呼笑道。
对面平地里,双方人马迟疑不决。
等不急了的官军先做出反应。
他们丢下大车不管了,在那位牙校的率领自己队伍乘着围攻自己那货强盗迟疑。
开始突围跑了,现在对他们来说,前有狼,后有虎,要想保住粮食,就得丢掉性命,要挨一刀,不如趁现在早走为妙。
而围攻他们的那伙人,由于估计宗义等人,纷纷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娘的,官军跑的就是比寻常人快”孙悦骂道。
宗义举着大刀,回头呼道:“诸位,粮食在此,想不被饿死的,就随本大爷杀啊”
“杀”饥饿的人群,或提兵器,或赤手空拳,往平地里冲了过去那伙强盗本就与官军斗了半天,虽极疲倦,但到手的粮食岂容被人占了,也举起刀枪抵抗
双方的争斗并无太多章法,完全凭着对饥饿的恐惧厮杀在一起,血肉横飞,杀声震天。
刘显看在眼里,心里想到以后若自己掌权就重新整编这只队伍。
刘显与宋毅二人箭法高明,他们并没有随着人群冲下去,而是站在高处举着弓,往贼群头目模样的人身上招呼。贼寇现了他们二人实在是个大威胁,分出一伙人冲了过来。
宋毅不顾背伤,大喝一声,举起铁枪迎了过去,一杆铁枪在他手中左右翻飞,如入无人之境
刘显也举起横刀,与他并肩作战他手中的横刀格住伸过来一杆大枪,顺着枪杆一抹,将那贼寇的手割伤,再疾步向前一步,一刀将那人拦腰砍成两截血喷涌而出,将刘显浇成血人。
此时刘显早已经心如铁石,杀人见怪不怪了,鲜血的滋味令他加疯狂起来,挑、抹、砍、劈、刺,如大江大河之波涛,连绵不绝,身边的贼寇纷纷惨叫着倒下
生存,全是为了生存而战即便是死在他刀下的贼寇,也是为了生存此时此刻,谁是贼?谁是好人?只有比别人狠,才能活的久一些
又一颗大好头颅飞上了天,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在地上滚了几滚,死者死不瞑目一个贼寇抛下兵器,脆在地上,恐惧地看着如杀神一般的韩奕
刘显将刀尖指向了对方的脖子,他这才现战斗已经结束,平地上只站着三百自己人,而那些追随他们的老弱流民们则站的远远的
“告诉我,你们从哪来的?”刘显喝问道。
“小的,小的……从镇州梁山而来”那唯一的活口胆战心惊地回道
韩奕将刀尖抵在了他的喉咙,追问道:“山上有多少人?”
“山上还有五百来位,大领、二领都在家守着我们由三领领着下山,来到兖州地界,见一队官军押着大车,以为是金银财宝,等交上手才知是粮食”活口说道,他咽了口唾沫,巴结地说道,“军爷要是想攻打梁山山寨,眼下正是好时候,山下水泊都结了冰……”
刘显将刀尖轻轻一划,那人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从此一了百了刀尖上的血珠仍在流着,刘显这才平复一下心绪,冷漠地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近七百具尸,将刀还回刀鞘
宋毅怔怔道:“人不可貌相,这位刘兄弟天生就是一位杀神”
流民们见战斗结束,蜂拥而来,伸出干枯的双手,抢夺着粮食
宗义气急,挥舞着大刀,当场斩杀数人,这才止住疯抢的局势流民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刘德道:“虽然有了粮食,我们还有八百来号人,要是敞开了吃,两天就吃完”
“能打仗就有吃的,不能打仗的,我管不着我这不养闲人”宗义道
“可百姓实在可怜……”冯天祥道。
孙悦打断他的话:“冯小子,你别在这充好人,要管你管”
冯天祥讷讷不敢再言语,粮食不多,可口太多,能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三时,非是孙悦无情。
流民们一听领头人不管他们了,纷纷跪拜在地,黑压压一片,哀声遍野,乞求呼延带上他们,赏给他们一口饭吃
宗义本是北方大汉,心思直爽,又非冷酷无情之人,他出身贫苦,对百姓的艰难也是熟知,只是他可没本事变出多粮食来,养着这八百号人他并非一个会拿主意的人,问刘显道:“刘兄弟,你给我想个法子”
刘显抬头看了看远山,广袤的地平线上,那一抹山影显的寂寥,数十只秃鹫在他头顶上空反复盘旋着,正准备将地上的死尸当作一次盛宴。
“咱们先去兖州碰碰运气”刘显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