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都府,紫禁城。
文渊阁内早已乱成了一锅沸汤,几位阁老脸色甚是难看。
“杨首辅,两天的时间,哪里去弄那么多兵丁?”一位满脸胡须的中年人对坐在上位的一位老人问道。
首辅杨荣也不做声,只低头喝他的茶。
那中年人吃了个闭门羹,自知再问下去必也是徒劳。于是,偏过头,对坐在首府侧边的次辅刘德说道:“刘次辅,您说这。这。”
“慌什么,王保,平时你的点子不也挺多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行了,哼!”刘德微怒道。
“这一码归一码呀。两天的时间太紧了,我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呀。”
“放肆!”柳德怒喝一声。
王保吓得直陪不是,怯怯地退下了。
“这下完了。完了。”
“两日之内征五万新兵,怎么可能嘛。”
“难道真的要亡我大明吗?”
文渊阁内的嘈噪声依旧不绝于耳,几位没经过大风浪的年轻书案们纷纷议论着。原来是北方的瓦剌又要来攻打明朝的边界了。边关塘报送来的火急文书气得朱棣几乎丧失理智:在当日朝堂之上,命令内阁两日之内拟好征兵文书,否则,各级官员将被降职查办。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下官倒是有一计,不知当讲否?”人们循声寻去,只见人群的最外层站着一位年轻人,从官服来看,应该是从七品的六科给事中。
“但说无妨!”刘德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为兵道。当务之急,在于一个快字。两日时间太紧,举国征兵已几无可能。故定要从京城周边征调。锦城周围之户,多为小康之家,奖金过少,必不愿出丁。故可许以重金加棒喝方可。对抽丁之户,奖以重金,提高积极性。除了在周围征兵,还可以用重金收买住在京城周围的蒙古鞑靼,这些鞑靼人骁勇善战,且对瓦剌知根知底,以一当百,亦未尝不可。不知下官此计可当否?”
文渊阁内,一片肃静。众人皆听得目瞪口当,杨荣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那年轻人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哈哈,本阁也正有此意,不错,不错,好计谋啊!你叫什么名字?是否庶吉士出身?“
“不敢当,不敢当,杨首辅过奖啦,下官姓高,贱名一个谷字,是永乐十三年的庶吉士。”那年轻人拱手答道。
“孺子可教也,不仅头脑聪慧,为人也谦虚谨慎,国之栋梁,国之栋梁呀,明日早朝我会荐你为国子监祭酒,入阁补缺。望你再接再励,哈哈。”杨荣赶忙用双手将高谷扶起,点头称道。
“谢首辅大恩!”高谷叩首谢道。
杨荣一边将高谷扶起,一边对首府文案说:“崔玉,拟稿,我来说,你来拟。”
“是,大人。”崔玉迅速铺开卷纸,拿起毛笔,沾了一撮墨汁,答道。
“鞑靼来犯,国之不幸,民之不幸也。今,国库抽白银三百万两以作征兵费用。每户出一丁者,安家费用五十两,出两丁者,安家费用一百两。即日起,自本首府和各部尚书以下所有官员,每月俸禄减半,维持三年,以充国需。另,有鞑靼者愿入军者,每人赏银一百五十两。各级官员胆敢私扣赏银者,杀无赦,文渊阁阁拟。”
杨荣念完,长吁了一口气,叹道:“这一仗,不知道又要伤亡我大明多少男儿,哀哉!”
“拟好了,大人。”崔玉说道。
“好,兵贵神速,我这就连夜送到养心殿。说完,拿起文书就向文华门走去。
“杨首辅,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惊扰圣驾的好,有事请等到明日早朝。”文华门的守将周龙拦住了杨荣。
“真是临死之前还摔跤-倒了血霉。今日的文华门守将居然是他周龙。哎,这小子必会给我使些绊子了。”杨荣心里这么寻思着。
原来,这周龙跟杨荣还有一笔恩怨。当年周龙的父亲锦衣卫都指挥使周兴因为贪污受贿,被时任的江南道右副都御史的杨荣参了一本,害的周兴被流放苏北,至今未归。幸得户部尚书商辂求情,才使得周龙得以保全。这笔深仇,周兴自然是不会忘记。
“军机大事,尔等耽误不得,速速放我进去!”杨荣壮着胆,怒声斥道。
“哼,天大的事也不能吵着陛下休息,我看首府大人还是明日再呈吧。”周龙冷道道。
“放肆!周龙小儿,你可知我这是什么文书?”
“管你什么文书,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你。你。气煞老夫也!”杨荣气得胡子都站了起来。
忽然,不远处走来一人。
“何人在文华门前喧扰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到他走近时,众人才发现来人正是那现任吏部尚书商辂。
“下官周龙拜见商大人!”周龙拱手拜道。
“哦,原来是杨阁老啊,阁老深夜进宫有什么急事吗?”商辂没有理会周龙,问杨荣道。
“商大人,他哪有什么事,不过是芝麻大的小事罢了,大人大可不必理会。”周龙向商辂说道。
商辂瞪了他一眼。
“商大人,今日早朝,陛下命内阁拟出征兵文书,大人你是知道的。老夫不敢耽搁,与众同僚商议后,于半个时辰前拟好了文书。事态紧急,不得不连夜进宫。”杨荣回道。
“原来如此!”商辂点了点头,又转身对周龙喝道,“大胆周龙,还不赶快放行,军机大事,尔等岂可耽误,混账东西。”
周龙不敢违抗,只得从命,极不情愿地开了文华门。
“可要老夫一同前往?”商辂问杨荣。
“就不必劳烦商大人了,老夫一人回禀即可。”杨荣拱手说道。
“也罢,那老夫就先回了,告辞。”商辂说完便转身走了。
养心殿内,一位老太监急匆匆地跑到朱棣的龙榻前,小声地说道:“陛下,杨荣求见。”
那老奴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何静安。
朱棣此刻也并无睡着,征兵之事让他心力交瘁,哪里还睡得好觉。听到何静安说杨荣来了,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急忙下床,对何静安道:“快,快!必是想出什么征兵妙计来了,快叫他进来!
“是。陛下”何静安又对身边的两个丫鬟吩咐道,“红杨、绿柳,你们还不赶紧伺候陛下更衣。”
“是。”丫鬟答道。说完,便去帮着朱棣更衣着鞋去了。
片刻后,杨荣终于到了养心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荣叩首道。
“杨爱卿请起,是不是拟好了征兵文书。”朱棣急忙把杨荣扶了起来。
杨荣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掏出征兵文书,双手递给了朱棣。
“陛下,请过目。”
朱棣迅速地读完了这征兵文书,不禁点头。
末了,合上文书,赞道:“甚妙,甚妙。方案完美,笔法通俗自然。最主要的是能做到以身作则,不错不错。卿乃朕之管仲、玄龄啊。”
“陛下谬赞了,只是。”杨荣面露难言之色,说道。
“只是如何?爱卿有话但讲无妨。”
“臣的文书里说是从首府及尚书以下官员,俸禄减半。臣之内阁自然不必担心,但各部尚书侍郎,不知他们愿不愿意啊!”
“爱卿不必理会。今夜,爱卿即可将文书复刻,三百里加急,发放至周边的府衙,明日早朝,朕自然会向众大臣解释。哼,他们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谅他们也不敢反对!”朱棣冷冷地说道。
“那微臣告退了,陛下早点歇息吧!”
“恩,爱卿辛苦了。”
杨荣三叩九拜,退出了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