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西北地界,自景荥城以北便是边荒地带,穿过约莫数万里远的荒凉沙漠,在漫天黄沙中有一块巨大的古朴石碑孤零零地竖立于此,异常醒目,石碑正面书刻有古篆字体的“冥”,背面则为古篆体中的“剑”,其字笔走龙蛇,苍劲磅礡,其中更蕴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韵。而那石碑犹如一道分界线般将其前后区域泾渭分明地划分开来,前方是黄沙滚滚的荒漠,骄阳炙烤着砂砾散发出腾腾热浪席卷四方,然而止息于石碑之前,犹如天堑一般不得寸进,其后却是一片葱郁的连绵山脉,其间险峰奇景无数,层峦叠嶂,万壑千岩,连绵起伏的山脉纵横交错,犹如条条蛟蟒龙蛇盘踞,山岳间终年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景象甚为壮观,堪称当世一绝。
此处山脉得名于其独特的地形结构,好似千百蛟龙汇聚于此,故而被好事者取名“苍龙”,颇有吹嘘之嫌,其实类似于苍龙山脉这种偏居一隅的地方,即便是风光无限美好,可事实上也罕有人知,毕竟地处荒无人烟的偏远地带,人迹罕至,常人又如何得以知晓。不过,直至数千年前那位身为“九州第一人”的鲁剑仙建宗于青州苍龙山脉后,这处偏居青州西北境内的苍龙山脉才终于一朝名动九州,成为了天下剑修趋之若鹜的修行圣地,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那个数千年前由鲁剑仙一手创建的宗门就位于苍龙山脉中央所在,在七座峻峭险拔的次峰簇拥在内的一座好似擎天巨柱的主峰拔地而起,宛如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神剑,肆无忌惮地直入云霄。纵目望去,只见那八座山峰在群山的映衬下格外令人震撼,山体自山腰以上部分皆被浓郁的云雾缭绕,浑然看不分明内里玄机,但那高峰之巅直冲霄汉,似乎已经与天齐高,不存在于世俗凡间。
这里,便是修真界号称“一品之下,冥剑独尊”的天下第六宗——冥剑宗。
这个建宗距今不过数千年的宗门在短短千年之间竟然一跃成为足以与那传承上万载岁月、底蕴深不可测的天下五大一品天宗相提并论的无上存在,如此惊世骇俗的崛起之途足以证明它的恐怖所在。
此时,冥剑宗主峰之上的凌云阁中,冥剑宗掌教真人和七大峰主齐聚一堂,可诸位大人物却纷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契地一致沉默不语,不置一词,让整个阁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重。
良久,直到阁门缓缓被推开的声音响起,阁内的氛围顿时发生了变化,伴随着一袭白袍的俊朗男子逐渐走近众人身前,就连素来古波不惊的掌教真人都不由得瞳孔骤缩、屏气凝神,其余七位峰主更是个个眼神炙热,而在众人掩饰不住的激动目光中,男子如释重负般地拱手轻笑道:“见过掌教真人和各位峰主,云胤幸不辱命,将那孩子带回来了。”
掌教真人乾元子拍案而起,目光中仿佛闪耀着星辰的光辉,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潮红,朗笑着抚掌说道:“哈哈,甚好甚好,也算是了却老夫的一桩夙愿,云胤你对那孩子可还满意?”
还未趁云胤真人回答,玉衡峰的峰主费公明便连忙插言道:“云胤这小子倘若不满意,我那座下四个弟子可十分乐意代他收下这个徒弟,虽然那四个家伙的修为就算拍马也不及云胤,但是传道授业的功夫却称得上经验老道,再加上老夫的亲自调教,掌教你尽可放心将那孩子托付于我玉衡峰一脉,老夫保证绝对能栽培出下一代的九州第一人。”
玉衡峰峰主的一番话引得众人一阵笑骂,云胤真人却是满面愁容地望着当众挖人墙角的费大峰主,苦笑着出言道:“费师叔,云胤自问对您向来都是敬重有加,更不曾得在何处罪过您,可如今师叔竟然连我座下首徒都不准备放过,师侄真是无话可说了。”
闻言,费峰主老脸一红,颇有些尴尬地强词夺理道:“掌教师兄不是说你对那孩子不满意嘛,所以老夫才提出这么一个折中解决的法子,既然你不满意,就由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委屈将就一番,岂不是两全其美啊!”
平日里人送绰号“雪中送炭”的开阳峰峰主周奕今日却难得一见地火上浇油,哈哈一笑,打趣道:“原本师弟是不该参言的,毕竟我可不曾想过让那孩子拜入天阳峰一脉,但是费师兄适才的确是操之过急了,这种事情应该待到云胤师侄离开后,咱们再从长计议嘛,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师兄的四位高徒呀,掌教师兄你说是吧?”
云胤真人也适时地出言附和道:“师侄亦是不曾说过不满意我那徒弟呀。”
费大峰主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一眼面带揶揄神色的周峰主和故作可怜的云胤真人,无视其余人饶有兴致的目光,旋即长袖一摆,轻哼一声道:“算了算了,老夫不过随口一说,你们还真以为我稀罕那个什么天选之徒,不就是一臭小子嘛,我才懒得理他。”
话音未落,冥剑宗内位高权重的几位大人物又是乐得一通哄笑,对此费大峰主习以为常地装作充耳不闻。
下一刻,众人中一位容貌堪称倾城之姿的妩媚女子朝云胤真人莞尔一笑,笑靥如花,朱唇轻启柔声问道:“云胤师侄,此行可是遇到什么麻烦耽搁了行程,为何比预料中稍晚了些时间?”
突然,云胤真人一脸肃容地盯着这位七峰之首的天枢峰峰主美丽动人的双眼,沉声道:“云胤此行的确遭遇了一些麻烦,不言其他,其中天行宗的明烈算得上最为棘手的家伙,虽然此人修为不过金丹中期,但他却凭借下品灵器玲珑鼎险些重创于我,可惜以他的修为终究无法完全发挥灵器的威力,而后我虽动用秘法力挫于他,结果还是未能强行留下此人,让他遁逃了。”
尽管云胤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然而以在场众人的阅历又岂能不知其中的险象环生,手持下品灵器的金丹中期修士就算再是不堪,也绝对是能够力敌元婴老怪的存在,而且这位金丹中期的修士可是天行宗的天才弟子,又岂能等闲视之,更何况云胤而今也不过仅仅只是一介金丹后期修士而已。
“哼,赤行明烈,又是天行宗……”摇光峰峰主林雾娥眉轻挑,寒声道。
“天行宗这群杂碎,老夫迟早要收拾他们。”费公明脸色阴沉地说道。
天枢峰峰主苏雨晴同样目光一冷,绝美的面容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但是周身的杀气却愈发浓郁,犹如实质一般,俨然瞬间化身成为九幽中的阿鼻修罗。
在场的其余各位峰主无一不是猛然间杀机四溢,人人脸上的神色冰冷得犹如万载寒冰一般,数千年以来冥剑宗与天行宗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经化作了死结。
死结,无解,唯有以死方得终结!
掌教真人乾元子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等早就知道宗门潜伏着天行宗的内奸,但是并不确定他的身份,事关重大,不由得我们不谨慎,于是为了尽可能地保证这次计划不被泄露,我们特地安排云胤假借拜访故友之名秘密前往云州,而我和诸位峰主依旧坐镇宗门,意图瞒天过海,没想到我们精心谋划,设计出了这么一个迷局,结果还是暴露了,呵呵,看来我一开始的推测果然成真了。”
童颜鹤发的天权峰峰主司马榕慕双眼眯作一道细缝,嘴角微微勾起,模样犹如一只狡诈奸滑的老狐狸,笑里藏刀般地说道:“掌教师兄指的是那个内奸的身份……”
乾元子负手而立,转过头对着司马榕慕微微颔首,接口道:“应该是某位真传弟子或则长老,接下来的任务就全权交给榕慕师弟了。”
“七日,掌教师兄只需静待七日,这个内奸定当会彻底在冥剑宗内除名。”司马真人儒雅地回应道,语气轻柔似绵,却又刚硬如铁。
“嗯,榕慕师弟从未让我等失望,既然如此,那我和诸位师弟师妹就静候佳音了。”乾元子微微一笑,随后摆手道,“云胤你暂且先退下吧,让那你那弟子好整以暇,准备三日之后的开灵仪式。”
“是,掌教真人,云胤先行告退。”说完,云胤真人抽身而退,离开了凌云阁。
“难道诸位师兄弟不觉得这次计划之中云胤师侄一人所承担的风险实在太高了么?”天璇峰峰主牧轻柔沉吟许久,终于问出这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就算天行宗内同样安插有我们的暗棋,但是依然不能保证我们能够完全掌握天行宗的动态,倘若对方遣派的人不是金丹中期的明烈而是元婴期乃至分神期修士,那云胤师侄岂不是命悬一线?”
掌教真人乾元子闻言后和其余几人相视一笑,却不作答。
眼看诸位师兄弟们故作神秘的姿态,天璇峰峰主没好气地直接踹了身旁的天玑峰峰主鲁道云一脚,凶狠地说道:“连你都敢笑话我,信不信我当着大家的面收拾你。”
自从结为双修伴侣后便饱受天璇峰峰主欺凌的天玑峰峰主立即收敛起了嘻笑的神情,严肃得一丝不苟,浑然没有半分身为当年九州第一人绝世剑仙后辈的傲骨与气节。
玉衡峰的费大峰主见此,刚准备嘲弄一番没有骨气的鲁胖子,可甫一瞥见牧师妹凶神恶煞的目光,神色顿时一僵,愣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腹中。
雪中送炭的开阳峰峰主周奕真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解围道:“好了好了,师姐你就别拿两位师兄出气了。其实你的疑惑不难解释,其一,关于天选之徒的真实情况除了我们之外,即便连计划之中最为关键的云胤师侄都知之不详,所以那个内奸反馈的信息中关于那孩子身份的推断必定含糊其词,依照天行宗当代宗主生性多疑的性格而言,他第一时间便会怀疑这是否是我等设下的圈套;其二,难道师姐不觉得这次计划挑选的时间居然出奇巧合地定在了天行宗宗内****的同时么?纵然他们再是防范冥剑宗,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分出全力来对付我们,同时越是如此,那位天行宗的宗主就越会疑心深重,就算他不能力排众议,但必然会影响此事的最终结果,所以天行宗能够派出他们所谓的天行五子之一的赤行明烈已经是他们最大的筹码了;至于其三,则是纯属我个人的见解……”
话音一顿,仪表丰神俊朗的周峰主微微一笑,视线转而投向掌教真人,温声道:“掌教师兄向来对云胤师侄视如己出,又岂会让他置身险境,所以据我猜测师兄暗中必然留有后手,只是至于这后手究竟是什么,就恕我着实无从揣测了。”
听完周奕的推断,乾元子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缓缓转过身背对众人,轻声呢喃道:“道士赠剑……”
一言既出,晨钟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