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啊——”女生因为迟到而慌不择路地跑出自行车停车场,偏偏到了门口却被凸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一下脚,结果身子一歪撞上了一旁的自行车。
于是,周一早晨的升旗仪式,全校一千多名师生目睹了这样一个壮观的景象——五星红旗冉冉升起,义勇军进行曲还在慷慨激昂地进行着,而主席台后,一排排自行车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直至最后一辆撞上铁质的围栏。
“天额……”距离事故现场最近的升旗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弱弱的声线被扬声器无限放大后迅速蔓延了整个操场。
洛延蹲下身子,一点点缩回到被主席台遮住的阴影里,一脸歉意地仰头瞄了瞄脑顶上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
“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心里一遍遍默念,“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几天风大,同学们都把自己的自行车停稳了,摆的整齐点,别歪歪扭扭的。”广播里,传来了老校长慢悠悠的声音,“今天把出操的时间换成摆自行车。”
“老校长是好人。”洛延默默地想着,“昨天晚上刚借了我两毛钱给自行车打气,结果今早就爆胎了……”
“升旗仪式到此结束,各班回教室!”升旗手抑扬顿挫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操场上瞬间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洛延霍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几步蹿到教学楼外的收发室,等到自己班级路过时便旁若无人地甩开正步,大摇大摆地跟在队尾一起进了教室。
第一堂课就是英语测验,不合格的中午不许吃饭通通留下补考。老师管这叫饥饿疗法,据说可以增强记忆力,特别有效,以往每届学生都曾亲身体验,屡试不爽。
初中开学不过两个星期,班上的同学互相都还不太认识,虽说“考试作弊、齐心协力”这种口号早在开学第一天就响彻班级,但由于还不了解英语老师的真正实力,加之同学间的团队协作意识还不是很高,到了实践环节愣是没人敢身先士卒,直接导致了全班过半的同学被留下参与饥饿治疗。
“你英语怎么这么好?”同桌很难得地和洛延是小学同学,此刻正厚着脸皮把脑袋探过三八线,瞅了瞅洛延的卷子,又丧气地看了看自己的。同样都是“满江红”,洛延卷子上都是潇洒的“对号”,而自己的都是猥琐的“叉叉”。
“大概是基因好吧。”洛延欠扁地撩了撩自己的刘海,慢动作似的从钱包里抽出两块钱,“我去买卷饼了,你慢慢享用你的精神食粮。”
“看在我们六年同甘共苦的份上……”
“我就不打扰你复习啦,哈哈哈!”洛延刷地抽身而退,连校服外衣都没来得及披就跑出了教室。
虽然只是九月天,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洛延手里捏着钱哆哆嗦嗦地蹭着胳膊上一层层冒起的鸡皮疙瘩,站在前来买卷饼的人的队伍里左蹦右跳,试图让僵直的机体产生一点热量。好不容易终于拿到了卷饼,洛延兴冲冲地奔回教室却发现整间教室已被补考大军完全占领,一人一桌,气氛无比低沉而压抑。
“别进来,别进来……”坐在门边的男生好心地向洛延比划,告诉她老师在考试,暂时不能在教室吃饭。
奈何男生声音太小,洛延根本听不清,正当她扒着门框、探着身子准备问个究竟时,英语老师突然抬起了头,锐利的小眼神登时扫向洛延,直接把洛延扫出了教室大门。
“有没有搞错,这么冷,外衣也没拿,难道要蹲在大马路上就着西北风吃午饭吗?”洛延郁郁地在走廊里磨蹭,时不时摸摸快要凉掉的卷饼。教学楼走廊里不允许吃东西,被值周生发现是要扣班级分的。洛延做贼似的攥着手里卷饼,一路小碎步跑出了教学楼。
刚刚跳下最后一级台阶,一阵冷风吹过,洛延猛地打了个哆嗦,反射性的一个转身躲回了楼内。
“同学,你也是八班的吧?”
“我?”洛延闻声看去,女生正从正厅往门边走,“嗯,八,八班的……”
“你很冷啊?”女生走到洛延身边,穿到一半的外衣又脱了下来。
“是,是啊……”牙齿不停地打架,连说话都在抖。
“你穿我的吧,我还有校服。”女生大方地递上自己的外衣,“老师要一轮一轮地听写单词,直到所有人都合格为止,估计没有半个小时完不了。”
“不是吧,这么变态。”洛延瞠目结舌,刚刚开学就给了这么大一个下马威,看来是要把所有“不务正业”都扼杀在萌芽状态了,“难道真要蹲在马路边吃饭啊?”
“附近的小区有地下停车库,可以避避风,咱们去那吃。”女生在路边买了炒饭,捧着饭盒和洛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怎么把那么多自行车弄倒的啊?”
“自行车?”洛延瞪着双眼,“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看见你站在收发室外面偷偷溜进队伍了。然后,英语老师念名发卷子的时候我特意听了一下,洛延是吧?”女生嘴里嚼着饭,声音含含糊糊的,“我叫纪微,纪律的纪,微笑的微。”
“你记忆力真好,这都能记住是我。”洛延咬了一口凉得发硬的卷饼,被噎得直伸脖子。
“班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在尽力给自己找朋友。”纪微嘻嘻地一咧嘴,伸手碰了碰洛延的卷饼,“这饼都凉了。”
“没事。”洛延伸着比饼更凉的手,哆哆嗦嗦地撕开了包在外面的塑料袋,又咬了一口。
“给你手套。”纪微迅速拽下两只手套,“我的饭还是热的,拿在手里挺暖和的。”
从小到大,洛延一直都是很感性的人。当女生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衣借给她时,她就觉得这个人一定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即使那时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她又把手套借给了自己。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感动得洛延直吸鼻子,虽然,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受了风忍不住流鼻涕而已。
“呐,英语如果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洛延拍了拍胸口,“我可以帮你。”
“我觉得英语听起来比我奶奶念的佛经还催眠。”纪微撇了撇嘴,“而且,我一看到字母就头疼。”
“可是中考英语和数学、语文一样都是一百五十分满啊。”
“我是中国人,不讲外国话,英语考试不及格,说明我爱国!”纪微摇头晃脑地念着,随手塞了一大口饭进去,“我又不会出国,学它干什么!”
洛延扁了扁嘴,硬生生把自己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我觉得英语比数学、语文简单多了”给咽了回去。
初中的体育课依旧沿袭了小学时的模式,除了课前例行公事地绕着操场跑圈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由活动。只是,与小学不同的是,每次跑步都会有一大批女生自动退出队伍,老师却从来不批评她们。
“她们为什么可以不跑?”洛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最后一圈追上了纪微。
“姨妈来了呗。”纪微倒是跑得轻松,脸不红心不跳,说话也被洛延顺畅得多?
“为,为啥姨妈来了……就可以不跑了?”终于跑到了集合地点,洛延几乎要跪下了。初中的操场比小学大出了不知道多少倍,跑几圈下来简直连呼吸都不会了。
纪微愕然:“你姨妈没来吗?”
洛延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好像没有姨妈啊。”
“噗——”站在队尾的女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是没来过吧!”
什么和什么啊!
洛延人生的第一堂女性生理课是在体育课上完成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围坐在一起说个不停。大概是知道洛延从来没经历过,还特意夸大其词,把每月一次的过程说得无比痛苦,害得洛延听得毛骨悚然,对成长发育产生了无法消除的阴影。
据说,这种事情不能提,一提它就真的会来。
两天后,当洛延看到那一片血红时直接不争气地瘫在了自家洗手间的瓷砖地上,惊慌失措地叫了好几声妈:“咦?妈——妈——妈呀!”
继而知晓了“姨妈”的由来。
第二天,洛延贼兮兮的弯着腰,一步一晃地进了教室。前两天体育课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结果这么快就发生了状况,如果被同学知道一定会说自己撒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那么说,但洛延心里笃定的认为,女生们一定会说自己撒谎的。所以,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听说,姨妈来的时候女生都不吃冰激凌,都不参加跑步。
那么……
“纪微,你吃不吃冰激凌!”中午放学,洛延站在讲台上夸张地挥舞着双臂,“一起去吃吧!”
“这么冷的天吃冰激凌?”身边路过的男生瞥了洛延一眼,“你很热?”
“要你管!”洛延心虚地瞪了男生一眼。
“看来不止热,还很狂躁。”十二三岁的男生似乎特别喜欢开女生的玩笑,你越是别扭,他们就越是不依不饶。
“杨丘毅,吃你的饭去!”
“心焦体燥,果然需要冰激凌泻火。”男生啧啧了两声。
“快走快走!”洛延跺着脚把男生往外推。
“呼哦!”谁知道手心刚刚贴上男生的背,教室里顿时响起了起哄的声音,还有几个男生吹起了口哨。
“杨丘毅,我同桌你都敢惹啊!”洛延的同桌大大咧咧地凑了过来,作势往杨丘毅身上砸了一拳,而后胳膊顺势往男生后颈上一搭,“请哥哥吃顿中午饭,下午自习课跟你换座。”
“变态啊,无聊!”洛延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吓人,赶紧抓起纪微冲出了教室。
“多请几顿也没问题,洛延同桌这个位置,我包一个星期!”杨丘毅故意扯开了嗓子对着女生仓皇跑走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