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琪出来后就感到后悔了，她忘记了现在是午夜，除了远处零星执勤的卫兵，巨大的飞船里空无一人。但是她不可能现在转身回去，不然恐怕不仅要被那两个人嘲笑一番，还有可能破坏他们的“好事”。想到这里，女孩开心地笑了笑，一蹦一跳地向水晶大厅跑去：也许还有某个夜猫子萨满没有休息也说不定。
“古尔拉格，你不需要休息吗？”熊怪从软垫上起来以后，女孩问道。
“不，当然需要，不过不是现在。”熊怪走进一旁的屋子，又开始沏他最喜欢的荆棘叶浓茶。
“为什么？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我也许可以帮上忙。”凯琪紧随着他进了屋子，帮他从架子上取下了两个杯子。
“当然，你已经是个萨满了，两个萨满想问题总比一个强，”熊怪嗡声嗡气地回答，“不过古尔拉格不确定，以你现在的知识，是否能听懂古尔拉格在说什么。”
女孩泄气地一屁股坐在石椅上，对方说的没错，即使她已经是一名萨满了，但是归根结底她接触这个神秘职业的世界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而且仅仅和元素之灵有过一次交流。或者说，她对真正的萨满世界还算的上是一无所知。
女孩想起那天的情形，犹豫地问道：“古尔拉格，那天的火焰之灵似乎……”
“似乎失控了？似乎想要杀死你？没错，”古尔拉格以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就像古尔拉格告诉你的那样，元素之灵是桀骜不驯的，是混沌的，它们没有所谓的善恶之分，没人能猜出它们什么时候会变得狂暴，什么时候又和蔼可亲。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
“不，我是说，它们失控了，但是似乎并不想伤害我，”女孩努力地组织着语言，“你知道的，它们本来可以在一瞬间就把我化为灰烬的，但是它们没有这么做，这给了你们救我的时间。”想起那天的状况，她依旧心有余悸。“元素之灵只是在开玩笑”这种说法不过是她在安慰布雷尔罢了，她自己可不相信，恐怕没人会相信吧。女孩抬起头，却看见了萨满欣慰的目光。
熊怪将斟满浓茶的杯子推到她面前，坐了下来：“你能发现这一点，很好。是的，它们并不想伤害你，或者说，它们竭力不去伤害你，”萨满看着女孩困惑的表情，解释道，“你已经是一个萨满了，而且还经历过秘蓝岗哨的那场灾难，应该能够发现火焰之灵在这两件事中的异同之处吧？”
“嗯……在秘蓝岗哨的时候，它们甚至拒绝了萨满的请求，只是单纯地想要毁灭一切，它们显得暴虐而又疯狂，毫无理智可言；但是在试炼中，它们又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克制，而且我却能够感受到它们的痛苦……是的，那种痛苦，其中一部分似乎并不是火焰之灵对我的伤害带来的，更像是它们让我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它们的感受。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这的确是我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强烈。”女孩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良久，才谨慎地回答——这是古尔拉格教导她的细节之一——三思而后行，永远不要不经深思熟虑就轻易地下结论，尽量使自己以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的思维去思考，时刻保持绝对的冷静。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凯琪奇怪地望着熊怪，等待着他的解释。
“这说明元素之灵基本的意志并没有改变，它们只是因为某些吾等不了解的原因而失去了理智，”熊怪看到了女孩困惑的表情，补充道，“觉得这无关紧要？恰好相反，这很重要。”古尔拉格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女孩立刻打起了精神，“如果吾等确定了元素已经彻底疯掉了，吾等就不得不彻底消灭它们，或者最终被它们所消灭。而现在吾等知道了，这种改变并非出自它们的本意，它们在某种程度上依然想要并且能够抗拒这种改变，那么吾等就需要想办法帮助它们恢复理智。”
他看到女孩有些迷茫的神色，叹气道：“你对萨满与元素的关系和元素对于世界的重要性并没有真正的理解，不过没什么，因为你们并没有真正深入交流过，如果你能和它们好好聊一聊，就会明白它们的知识——哪怕只是单纯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重要。可惜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熊怪惋惜地摇摇头。
凯琪品味着萨满的话，想起了她的噩梦，她犹豫着是否该说出来——她觉得这个梦也许象征着什么，当然，也许只是她被吓到了——她担心这会被导师解读为懦弱的表现。
踟躇了半晌，女孩还是决定说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向古尔拉格描述着梦中的场景，尽量保证绝对的客观——即使现在想起来，她依然感到一丝恐惧，而这可能会影响到她的描述。
熊怪听完女孩的描述，罕见地小饮了一口浓茶——这对于他那张习惯了狼吞虎咽的大嘴而言可并不容易。女孩明白，这代表着这位外表粗犷内在睿智的萨满正在进行严肃的思考。
屋子里面沉默得可怕，加上是深夜，附近完全没有什么人，女孩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她听着呼吸声走神了。
不知道多久，萨满的声音惊醒了她：“唔，这大概会是一个预言，古尔拉格是这么认为的。”
“预言？”女孩一怔，她知道萨满通过与先祖和元素的交流能够获得一些预言，但是这极为少见，通常只有某些德高望重的萨满才会在巨大到可怕的危机贴到鼻尖的时候才会获此殊荣，而且它们通常是模糊不清的——甚至不知所云，不同的人总能解读出不同的意思，甚至很少有相同的。
“怎么会是预言？为什么是我？”女孩有些惊愕。
萨满抬头看了看她：“应该是一个预言，不然它就毫无意义了，元素没有必要向你显示它们的破坏力，它们也无需展示。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格尔拉格不能断言，吾等还需要考证，唔，猜测这个词可能会恰当一些。至于为什么选择你，这没人能够解释，元素们通常会把预言交给它们愿意交给的人选，当然，它们不会把选择的标准告诉吾等——也可能压根就没有标准，只是凭个人喜好而已，谁知道呢。”萨满耸耸肩。
女孩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一个预言，由元素亲自交付于她，纳鲁知道究竟有过多少萨满一生都渴望获此殊荣而不得。而她，一个仅仅成为萨满不到三天的女孩，甚至她的预言还有可能拯救世界！一种巨大的眩晕感充斥着女孩的全身，让她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和元素交流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萨满的声音突然传来，把凯琪拉回到地上。
女孩看向萨满，对方紧眯的双眼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这通常意味着他很生气，而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这个看似憨厚的熊怪发起火来是如何的可怕。
女孩的大脑飞速地运转，她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感觉，力图全面真实地表达出来——她可不敢有丝毫的美化，哪怕答案会让萨满异常不满——他总能察觉到你的谎言，然后狠狠地教训你。
“我觉得震撼——那种力量，我从来没有见识过，即使是在沃洛斯身上。它让我有一种想要下跪，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它是那么伟大，在它面前，我觉得自己仅仅是沙漠中的一粒，大海中的一滴。它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平凡和渺小。”
女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撇了萨满一眼，庆幸地发现他的表情已经舒缓了下来，看来自己的答案让他很满意。但是很快，她就不幸地发现，对方的嘴角咧成了奇怪的角度——这是一个冷笑。女孩感到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每次看到这个表情，她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过这次似乎是个意外。“平凡而渺小，古尔拉格很高兴你能有这种感觉，”萨满平静地说道，“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一点。他们自命不凡，总认为世间万事都有特例，而他们就是那天命所授之人。而这种人最终或者碌碌无为，或者丢掉性命。希望你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萨满将茶喝光，站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女孩自己留在那里。
女孩满脸通红，她感到羞愧难当，不是因为导师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而是因为自己的自大和轻狂，她险些就忘记了这是萨满的大忌，她险些忘记了有多少萨满因此失去了先祖和元素的信任，甚至因此给他们的族人和亲人带去了莫大的痛苦。女孩狠狠地用指甲掐着手掌，鲜血顺着拳缝流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着冷气，她要用这种疼痛，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