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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崔妙人来了青州,犹是不敢递帖上门。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己而死,到底有沉甸大石缀在良心上,卸不下来。从来不曾有心加害过姐姐,姐姐这一回两回的劫难,却皆是由自己牵起,临来之前尚有些勇气,一进青州,寻到督抚府邸门口,脚下却是灌了铅一般,哪里还有胆量,只好等宅门口守了一天一夜,将梁俊钦等了出来。

梁俊钦虽也是怨过崔妙因自己未了情事引来亡命狠徒害了那小孩儿,见她孤身一名女子怀揣忏悔满脸尘土地来了青州,毕竟是崔嫣妹子,也并不再多责怪甚么,只将她安置于宅边的客栈边上住下。

崔妙每日听梁俊钦来转述姐姐病情,只晓得甄世万走之前倒是最清明的辰光,如今一日不如一日,厉害时竟连最先都赶不上了,原先四处找小豆包时,犹能记得旁人,现下发病却是痴痴颠颠,如迷梦内,视外界若无物,连吃饭穿衣沐身都是自理不得,不由听了大恸,煎熬万分,拉了梁俊钦便要他带自己去府上见姐姐。

梁俊钦不断定崔嫣现下心意,不愿叫崔妙刺激了她,却是禁不得崔妙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拜请,唯应承一得机会,便将她带入府上,故每携小僮出督抚府邸采购药材,便去栈内令小僮等候,叫崔妙重换衣装,将其回宅子内。

崔妙也是无颜见人,只是心中着实难安,每每随梁俊钦当做侍僮混了入府,于问诊时在边角默默伫立,并不现身,仅悄悄探视姐姐,见她果真病得恁重,胸中电雷交加,面上却权作个哑巴,并不支声。

再说桂姨娘这边,自甄世万离了去,日日都在想着那主厢里头的疯夫人,闻说病情又加重了,有几日连床都是下不来,愈发的暗喜,亲领了两名自己院中手脚麻利的婆妇跑去院落那边,日日来去几回,一来重新搏回个贤名,二来为瞧得病情,心中有数。曹管事初始见桂姨娘跑去主院子频繁,也是劝阻几句,后也毕竟不好说甚么,妾室伺候主母天经地义,再者那姨娘日日素妆简服,早至夕归,端的虔诚热心。

这桂姨娘终归是口蜜腹剑的人儿,每回见崔嫣病发无人,忍不住嫉恨上头,脸上笑如和暖春风,手上却是暗藏毒箭,于不入人眼的隐秘处儿且掐且拧,做些卑鄙小动作。

崔嫣病中并不懂反应,梁俊钦与曹管事偶尔来巡探,哪里发现得了那私隐地方,雪杏时而予她净身发现一些异状,也只当是她自己无意识时磕碰到,惟拿来膏药替她调匀了抹上。

一日,崔妙又扮作小僮与梁俊钦来了督抚宅邸,私探完姐姐返了一半,心中仍是惦念不过,晓得梁俊钦不得让自己与姐姐对面,临出门之际,叫他先回了去,待他离了,又偷偷折返回去,扒在那小窗格外望着姐姐,一狠心,趁得那小丫鬟出外打水,悄然进去蹲了床边问:“姐姐,我是妙儿,你记不记得我?”见崔嫣惟凝了自己一眼,并不言语,终忍不住抱了上去,颤道:“是我不好,是我惹来苏鉴淳上门,只要你好过来,掴我骂我都成,好不好,好不好?”

正此际,门外传来声响,崔妙也来不及出去,只好闪了身蜷于帘幔外的高脚柜后头,俄顷见一名素装妇人携了名粗鄙婆子入了房间,顿晓得那妇人便是姐夫的另一房妾室。

只见那妇人坐于榻沿,端详一番,啧啧叹了两声,将崔嫣臂儿一拿,予手背上轻柔抚拍两回:“这么些日子了,姐姐怎的也还没个起色?奈何老爷尚为京事牵绊着,看不到姐姐如今这形状,否则也不知怎么个心疼法。”

崔嫣一动,面上犹是个呆怔,却是欲将手缩回去。

崔妙见那姨娘将手攥得紧紧,并不放过,又见那姨娘脸上有些发狠迹象,顿猜到个两三分,正欲起身,见崔嫣使了全力将手抽了出,腮颊两边颤了一颤,一双眼儿不望人,仅盯着地上,嘴巴一蠕,声音晃了一晃,飘飘然的有七八分的不稳:“你滚。”

桂姨娘料不到她今日脑子清楚一些,现下还有了点反应,妒火一激,复捉了那只腕子,扯到近处,唇角犹是勾扬,语气低缓:“夫人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疯博人可怜?若是真病,却能在老爷面前抹毁妾身,倒是奇事,若是装疯,连自己那生下来没几日便叫人给填了河喂了鱼虾的儿子都能憋住不提,更是叫人叹服得很!”说至此处,又是嫉恨自己不曾有个子嗣,再低了声音,喟道:“野合之胎,本就身带原罪,受不得老天爷眷顾,纵使活不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崔嫣脸色一变,手蓦的一摆,那桂姨娘始料未及,也不曾想到她力气劲儿变大了,顺势一抵,错了手将她推了几寸出去。

崔妙不曾听清那姨娘予姐姐窸窣了什么,只瞧见两个人挣了一通,姐姐身子一歪,脑子正碰到那床柱上,这边都听得到“砰”声一响,胸中一震,由那柜子后头冲入里间,推开桂姨娘,尚不来得及反应,那婆子见崔妙一身府上丫鬟打扮,已是将她拎起来,一个耳刮子拍了去:“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跑进主子厢内!”

崔妙一辈子也不曾挨过外人的打,本来见这一幕已是愤到了喉头,转身便二话不说,捡起脚凳子予那婆子摔了过去,将那为虎作伥的下人打得鼻口淌血,又去与那桂姨娘厮打起来。

桂姨娘已是吓得不懂讲话,也不晓得哪里从天而降来了这么一个泼辣女郎,还不曾反应便已被掐住了喉颈,弱手小脚的,力气又没崔妙大,一时竟被压到地上,只当快要殒命,闻得脚步纷杂,身上一轻,那凶徒女子已被人拖了起来,才晓得保了一条命,见曹管事、小周等一干婢妇家将已是被惊动了过来,登时捏了脖子,咳了半会儿,才是顺了气,哭着爬起来:“真是搞出邪火来了,平白无故,光天化日下督抚府上竟也能闯出个杀人的疯子!还不拉下去乱棍子打死!”

那曹管事见过崔妙的面,还不来及多询,只瞧崔嫣阖着眼皮儿,半昏在床上,已是哆嗦着差人把梁俊钦唤过来。崔妙不等人上来,先是上前将姐姐袖口顺势卷了上去,众人见得团块深深浅浅,甚为隐蔽的明青暗紫,还不及诧惊,已听崔妙骤然撒泼,蛮哭之声恨不能震垮下屋梁:“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着我姐姐,由着一名贱妾去欺负她!天底下居然有这样胆敢祸害主母的贱人!”

梁俊钦还不曾返自己院内,已风闻有名十几岁的女郎在大闹主院,猜得几分,慌紧赶来,见得这一幕,又听了崔妙说辞,心头一冰,狠剜一眼已是身如筛糠的桂姨娘,面上已是寒冷如铁,朝曹管事道:“管事难不成还不曾看出个眉目?”说着,便急急上前去替崔嫣察看。

曹管事会过神来,挥了手朝屋外两名家丁作了眼色,叫人上前绑了那姨娘与跟来的婆妇,小周已将这夫人视了作天,本就是脱不了十足的军营莽气,现下早已沉不住,听那夫人家的妹妹一番控诉下来,又见夫人半昏不醒,冲上前去,便拔了凶器欲要结果她性命。

这妾侍残害主母本就是天下不齿之事,就当是执以私刑也无人好问,更何堪这青州城如今督抚至大,诸人见状,皆是将头撇去一边,彷如未察,崔妙却是扒去一面泪水,冲过来将那小周的手抓住一阻:“小哥,别。”

那小周本杀气腾博,哪个都拦不住,一抬眼,见着这面如春花的俏丽女郎,却是呆了一呆。桂姨娘早已是被这前后弄破了半边胆,此刻见这崔妙阻止,不觉一怔,还当她发了善心,却见崔妙俯身过来,眸内冷狠一闪,唇角浮出几分笑:“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我就是要瞧一瞧,我姐夫回来是怎么对付你。”桂姨娘见这丫头年纪不过十四五,一双眼却是老练得很,连几十岁的长者都赶及不上,晓得是个心狠的角儿,已是吓瘫了半边身,朝那曹管事只懂喃念:“妾身糊涂,妾身糊涂了!妾身刚刚只是一时失了手……。”

小周向来野粗难驯,此下竟是温良下来,乖顺听了崔妙的话,收回匕首,将那姨娘牢实捆了个满满当当,叫家丁拖去了柴院。

崔妙折身再奔返回屋,本来以为伤势并无大碍,半会儿便能醒来,见姐姐由梁俊钦针灸掐按几回,犹是厥睡,既惊又吓,只想着这还等什么甄世万回来,这会儿便去将那害命的贱人手刃了去,正要起身,见梁俊钦长针收了起来,将自己往下摁去,喝道:“你若有心,这几日便好生生顾着你姐姐,权当个补偿,再如何这也是别家的事情,自有你姐夫和姐姐来处置,怎么着,也由不得你来做主!”

崔妙听了这话,晓得崔嫣恐怕并无大碍,呆晃坐下,再回想方才那场景,只忖虽是那姨娘害人,自己却也是添砖加瓦之人,口口声声责斥那姨娘,实则自己难道又不是推波助澜,造就了今日局面的祸首源头?想来再去卷了姐姐袖子,瞧那几道抓痕,竟是扑在边上饮泣起来。

却说崔嫣这边一头撞在那床柱子身上,只觉身子里头一束本七零八碎,聚不到一齐的魂儿赫然会师,眼睛一睁,却是白蒙蒙一片,宛如沉沉甸甸的大雾遮住了视线,压根儿看不清前路。

惶惶走了许久,又听得有个声音在耳朵边上哭泣,似是二妹,顿心神一清,前尘旧事,统统记上了心间,想到小豆包,心头肉便像是被刀子在生绞,脚下一停,蹲了在地,抱了膝便是恸哭起来,闭死了眼睛,再不愿动一步,哭了也不晓得多久,只觉耳边方才那哭声愈来愈大,渐而压盖住了自己的,再细细一听,竟已不是崔妙的,纷纷扰扰,似是好几个人,又觉有人在给自己擦抹手臂。

崔嫣头痛欲裂开,捂了头颅,禁不住呻吟出声,只听一阵惊呼传来:“小姐、小姐……没死!”少顷,又听声音在叹:“赵太公果真是神医圣手,不愧乃皇城中出来的哇……。”

她被那疼痛震得生生扯开了眼皮,光亮一入,便见得床头围了一圈儿人,第一眼望见便是榻前的赵秉川,再后头便是捏着帕子甫擦完眼角的许氏与缩在边上不敢望自己的崔妙,周遭分明是彭城家中闺房的装饰,此番景象全然便是重返复生那夜,顿时胸腔内万般的惊诧,还不曾反应过来,只见养娘杨氏已是扑到自己跟前,抓了自己手死活不放,爹爹亦是老泪未殆地冲过来,颤巍巍道:

“闺女哇,你可把爹爹吓死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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