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末日
黑暗路西法
楚小明忐忑不安地跟在警察身后,前去认领孪生弟弟楚小亮的尸体。和他们一同前往停尸间的,是私家侦探米兰,他帮警方破获过不少疑难案件,今天他正好也在警局,就跟着一起来了。
警察打开停尸间的门,朝里面指了指,楚小明缓缓走进去,颤抖着手,轻轻揭开了手推床上罩着的白布,随即就扑上去痛哭起来。
白布下,楚小亮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凶手残忍地砍下了他的两只手,把尸体丢弃在郊区后山上。当警方发现尸体时,楚小亮已经死亡超过五天,凶手留下的痕迹,也早被一星期来的持续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警方仅能通过死者脖子上的护身符确定他的身份。说起这楚家,实在是祸不单行,老爸楚谦上个月刚在澳门意外去世,现在,二儿子又惨遭横祸,只剩下了楚小明一个人。警察见认尸结束,就把楚小明带回办公室,开始询问死者的情况。
楚小明神情悲戚地说道,他们家是靠赌博发家的,自己也继承了父亲好赌的血统。可弟弟楚小亮从小就痛恨赌博,是家族中的异类。天有不测风云,父亲楚谦在澳门玩梭哈时,因心脏病发一命归西,弟弟趁机劝哥哥放弃赌博。两人起了争执,弟弟赌气离家,这一走就好几天没有音讯,没想到现在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说到这里,楚小明已是泣不成声。
例行询问结束了,楚小明用左手抓起笔,在询问笔录上签了字,就离开了警局。米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深思:凶手跟楚小亮究竟有什么仇怨,杀死他之后还要剁掉他的双手?莫非楚小亮死时,手里抓着什么证据,凶手取不出来,就干脆砍下了他的手?米兰一边想,一边离开了警局,迎面却碰上了楚小明,他一直在外面等米兰出来。
楚小明早就听说过米兰的大名,他告诉米兰:今天早上,律师公布了他父亲的遗嘱。遗嘱上说,家里某个地方藏着他家的地下金库密码,找到密码的人,就能得到全部遗产。但是,如果到明天中午12点,密码还没被找到,金库的大门就永远打不开了。他想请米兰帮忙,解开遗嘱的奥秘。
米兰跟随楚小明一起,来到了楚家。那是一幢气派的花园洋房,两扇巨大的镂花铁门后,一条人工小道分开草坪,直通主屋。米兰走进铁门,一条庞大的德国牧羊犬直朝他扑过来,吓了他一大跳。“沙勒曼!趴下!”楚小明赶忙喊道。那狗倒听话,赶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吓人的狗,叫沙勒曼是吧?这名字真有意思……”米兰尴尬地笑着,楚小明也笑了笑。他带着米兰走过小道,推开主屋大门,将米兰引了进去。
楚谦的遗嘱里没有留下关于密码的任何线索,楚小明带米兰去地下室的金库看了看。金库大门上有一个密码盘,上面刻着从2到10的九个数字,A、J、Q、K这四个字母,还有红桃、黑桃、梅花、方块四个符号。“嘿,不愧是赌博世家,连密码盘上都是扑克牌。”米兰调侃了一下。
两人来到楚谦生前居住的卧室,老赌徒的房间里,充斥着各类赌具,书桌抽屉里放着一本楚谦手写的赌博经验总结,米兰拿起来翻了翻,忽然问道:“你父亲最喜欢赌什么?”“梭哈,他说那才是真正的赌,赌的是人的心。”
米兰笑了笑,拿着那本“楚氏赌博宝典”回到了客厅。刚翻到一半,他忽然说道:“你看,这里有两页粘在一起了!密码很可能就藏在这里!”他用刀子将两页纸从中间刮开,看到了几个夸张的大字:“砍下沙勒曼的头!那个冒牌货!”两人面面相觑,这时,楚小明右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好像有些紧张,赶忙转身接听电话。不一会儿他挂掉电话,转过头来:“说起‘沙勒曼’,我家的狗不就叫这个名字吗?”米兰摇摇头:“密码不可能藏在狗的身体里!再说,它也不是‘冒牌货’啊!”楚小明却不肯放过这条线索,他把沙勒曼唤来,将它脖子上唯一可能藏东西的项圈取了下来。很不幸,那只是个普通的项圈。
当晚,米兰留宿在楚家,就睡在二楼楚小亮生前的卧室。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米兰和楚家的女佣聊了几句,试图探听出一些线索。可是很不巧,这女佣是新来的,一问三不知。女佣告诉米兰,其他佣人也是刚刚被招进来的,他们知道的事绝对不会比自己多。线索断了,米兰心里一阵烦闷,他在卧室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又取下书架上的相册看了看。这本相册记录了楚家兄弟的成长历程,甚至有两人小时候上台领奖的照片。从照片上看,这对双胞胎长得很像,兴趣爱好却截然不同。
正在这时,米兰听见屋外有不寻常的响动,他轻轻拉开窗帘往外看,只见楚小明站在狗窝前,手持利斧,毫不犹豫地朝沙勒曼的脖子劈去。可怜的狗,哼也没哼一声,就身首异处了。楚小明在狗尸上摸索了很久,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只见他缓缓跪到地上,用沾满血污的手捂住了脸,似乎在追悔自己的冲动行为……翌日清晨,密码依然没有解开,米兰提议玩两把楚谦生前最爱的梭哈。楚小明找来扑克,一边洗牌一边说:“梭哈是扑克牌所有玩法里最简单的,它考验的就是运气和心理……”米兰忽然问道:“这牌是从哪里找的?”“父亲屋子里,全家就这么一副扑克。”大概是回答问题分了心,楚小明一个手滑,手里的扑克全掉到了地上。米兰弯腰去捡牌,忽然,他像发现了什么,又回头去翻那本赌博宝典:“原来是这么回事,密码,就藏在这里!”楚小明一听,大喜过望:“在哪里?”
米兰却合上了赌博宝典,不慌不忙地说:“在公布密码之前,楚小明,不,应该是楚小亮先生,你也该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我是楚小明啊,为什么说我是楚小亮?”楚小明的额头有些冒汗。正在这时,几个警察赶来了,他们似乎是米兰叫来的。
“你不仅是楚小亮,还是杀害楚小明的凶手!”米兰一字一句地道,“真正的楚小明,是一个左撇子!早在认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尸体右边断腕上有长期佩戴手表而未被晒黑的痕迹,这符合左撇子的习惯!”
米兰早就对“楚小明”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虽然一开始,“楚小明”是用左手在询问笔录上签字的,但是,当他带米兰进屋时,他习惯性地用右手推开了屋子的大门;他的手机放在右裤兜里;昨晚他杀狗时,握斧头也是右手在前……这些不寻常的细节充分说明了:这个活着的“楚小明”,是一个伪装的左撇子!米兰从相册里发现,楚家这对双胞胎,正好一个是左撇子,一个是右撇子,如果弟弟要冒充哥哥,就必须改变自己的用手习惯。于是米兰一大早就联系了警察,让他们来逮捕凶手,没想到,却在警察到来之前,意外地解开了遗嘱之谜。
米兰深深地看了“楚小明”一眼:“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砍下死者的双手?现在我知道了,凶手要取走的,是死者的指纹!他不能让指纹暴露自己这个冒充者的身份!你杀了自己的哥哥,再冒充成他,重新招聘佣人,让他们进行大扫除,消除了屋里所有的指纹。可是你哥哥对赌博的精通,却是你伪装不来的!”米兰拿着刚才掉在地上的两张牌,一张黑桃K,一张红桃K。两张牌看上去没有什么差别,上面的人脸都是朝右,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刚刚我捡牌的时候,就觉得这张红桃K不对劲,它上面的人脸应该是朝左的,怎么跟黑桃一样朝右呢?一查楚谦留下来的资料,才知道原来红桃K就叫沙勒曼,它是查尔斯一世弗兰克国王的化身!而且这张牌与其他K牌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上面的人脸没有胡子!所以,这就是那个假冒的沙勒曼!将他的头砍下来……”米兰在那张纸牌上抠了几下,竟然将其中一边“沙勒曼”的脸撕了下来,下面就写着密码!
“你还有什么说的?如果你是精通赌术的楚小明,你就该知道什么是‘假的沙勒曼’!你杀了自己的哥哥,并化身成他,为的就是霸占父亲的遗产!”
警察将冰冷的手铐铐在了楚小亮的手腕上,这时的楚小亮却反常地释然:“我原本以为,爸爸会把遗产全部留给哥哥,毕竟只有哥哥继承了他的赌术。没想到,我杀了哥哥,却解不开爸爸留下的谜题……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看看爸爸的遗产!”
他们来到地下室,米兰缓缓念着纸牌上的密码:“黑桃,10,J,Q,K,A……”金库开了,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封信,信是这么写的:
我的好儿子明:
真高兴你能懂我的意思,找到金库密码。我只想告诉你:赌博不是好东西!人还是要通过正当渠道来获得生存的权利。当你读到这信时,我可能已经死了,想必是死在了赌桌上,而这场人生的赌局我是一定会输的。如果你继续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得到和我一样的下场!
关于我的遗产,很抱歉,我已决定将它们全部捐献给慈善事业。因为赌博而毁掉的家庭何以万计,咱们家的兴荣只是极个别的。你千万不要学爸爸,要做个诚实的人。只要你和你弟弟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信里还夹着一张照片,两个一模一样的可爱小孩和年轻时的楚谦,三个人喜笑颜开的样子是多么的好!
“噢,我竟然杀了我的哥哥!多么愚蠢啊!就为了那虚幻的财富!”楚小亮痛哭流涕地瘫在了地上。
“这就是你们赌徒的悲哀:赌上了青春不算,还要赌上生命与未来!这里有三个例子,你虽然不懂桌面上的赌术,却无疑是最大的赌徒。”米兰看着他,眼睛很冷,很悲哀,就像,沉默的湖水……
机器人班登
万里秋风
硅山听着像一座山,其实它是由钢铁、塑料、二极管等零件堆积而成的,看上去更像是一座铁塔。今天,这里没有了往日如织的游人,显得格外肃穆。因为新一届科学精英成人仪式即将在硅山举行。
校长一声令下,小精英们冲上前去熟练地组装着零件。今天,他们将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机器助手,也是他们一生的追随者。瑞尔很快就装完了所有零件,得意地摁下了开关。指示灯眨了两下,机器人的眼睛散发出了光泽。瑞尔很是兴奋,这不仅是他成长的证明,而且这意味着自己将多一个家人。
在瑞尔期待的目光中,机器人缓缓地活动着头、双臂和腰。慢着,他的腿好像有点不对劲,是的,它的左腿没有知觉。看着身边其他的机器人一个个走到主人面前,单膝跪地接受主人的亲吻。它也急切地向主人走去,可周围却响起了一片哄笑声,瑞尔的脸涨得通红,愤恨地瞪着一瘸一拐的机器人。
它好不容易走到了瑞尔面前,吃力地弯下自己没有知觉的左腿,向主人行礼并尽力保持着平衡。看着它笨拙的动作,大伙再次大笑起来。它不懂他们的意思,它只是兴奋地期待着主人用激光杖点它的头顶并亲吻它。
瑞尔冷冷地看着它,转过身对校长说:“校长,我想把这个机器人销毁,重新做一个。”校长严肃地说:“瑞尔,科学精英一生只可以拥有一个机器人。你必须尊重他们的生命。何况,那并不是它的错。”瑞尔说:“至少我需要更换它的发动机。”校长看着他,说:“你很清楚,机器人被关闭后再启动,即使连一个线路都没改动过,它也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机器人了。机器人和我们一样,只有一次生命。”
瑞尔坚持说:“可它自己并不会知道这些。”校长的声音里有了些愤怒:“如果有人想给你换个脑子,保证身体还是你的,你肯吗?机器人一生只准启动一次,这是法律!”瑞尔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不要了,这总可以吧?”
校长出神地看着瑞尔,好半天才说:“是的,你有这个权利。但我必须告诉你,别做傻事。我哥哥当年和你一样,放弃了自己的追随者,他临死的时候告诉我说,如果他能再活一次,一定不会放弃那个外型丑陋,却忠实可爱的机器人。”
瑞尔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机器人,它正抬着头,疑惑地看着瑞尔。这让它显得更加笨拙,瑞尔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机器人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主人去哪,它就去哪。它挣扎着站了起来,四周响起了孩子们的笑声:“班登,班登……”
从指向它的手指,机器人知道大伙是在说它。每个机器人都会拥有一个主人赐的名字,瑞尔一定也给了自己一个。班登,这名字多好听啊!
校长继续主持着成人仪式,大家很快对班登失去了兴趣,纷纷带着自己的机器人走了。校长走到班登身旁,痛惜地对它说:“这不是你的错,孩子。”班登恭敬地说:“我没有难过,虽然主人没有宣布我是他的仆人,但他给我起了名字。班登,好听吧?对了,什么是难过。”校长拍了拍班登的肩膀,说:“机器人不懂难过,这是你的幸运。去吧,去找你的主人吧!”
班登吃力地跟着瑞尔,但很快就被他甩得远远的。经过一路打听,班登到了科学精英们居住的雪山,吃力地向上爬。一路上,班登遇到了很多机器人,它们都穿着崭新的衣服,它自卑地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身体,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终于,它找到了主人的房子,瑞尔正好不在家,班登趁着这个机会将房间打扫了个遍。
所有的事情都干完了,可是主人还没有回来,班登只好安静地坐在门外等。几个科学精英走过来,看着班登怜悯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瑞尔回来了,他吃惊地看着班登,恼怒地说:“你跟来干什么?我说过已经放弃你了!”
班登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它简单的头脑来不及在见到主人和被主人再次抛弃的巨大落差间反应过来,以至于来不及更换适当的表情,房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班登慢慢地低下头,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体内涌动。
班登过了好久才默默地离开了瑞尔的家,然后在雪山上找了个角落住下来。这样,它就能偷偷地去看看主人,还能偷偷地为他修补房子和打扫院子。班登不需要房子,每天晚上就躺在广场上,机器人们有时会来看看它,而它则会问问瑞尔的近况。
时间过得很快,瑞尔也已经渐渐长大了,恋爱了。他爱上了美丽的莱丝,一个科学精英的侄女。这天,瑞尔带着莱丝散步,并且酝酿着向她求婚的誓言。两个人来到了广场上,莱丝想吃路边摊上的煮玉米,瑞尔马上买了两个。莱丝看到街上来往的科学精英身边都有一个机器人跟着,好奇地问:“我叔叔有一个机器人,街上的科学精英们也有,可我从没见过你的机器人,为什么你从不带着它。我想它一定像你一样,又强壮又可爱。”瑞尔打了一个激灵,马上说:“哦,我的机器人,它……它出门帮我办事了。”
走到广场中心时,瑞尔鼓足勇气向莱丝求婚,莱丝羞涩地一笑:“亲爱的,我的玉米吃完了,这根棒子怎么办?”瑞尔知道她答应了,欣喜若狂地说:“扔了。”
从瑞尔和莱丝出现在广场上,班登就马上注意到了。它兴奋地尾随着瑞尔,主人又长高了,他身边的姑娘好漂亮啊,班登在心里替主人高兴。它一瘸一拐地跟着,隔着几个行人,尽量不让主人看到。后来,它听到姑娘问起了机器人的事,它替主人着起急来,怕主人无法回答而得罪了姑娘。正在它着急的时候,听到了主人清楚而大声地喊道:“班登!”
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让班登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反复说着:“主人看到我了,他在叫我呢!他要我了,允许我追随他了!”班登拼命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