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种种干扰，卞司成关于东区开发的咨询报告还是完成了，作为整个南都城建的一个重要部分。这也是属于应该发生的。纵然关于他与丁娅的“绯闻”，尤其是丁娅走后关于丁娅也是参与“做局”者之一的说法，令这位花甲老人一度心志似灰。但是，有几句话，他认为丁娅并不是装腔作势讲出来以哄骗他的，只可能是肺腑之言：一个有价值的东西，哪怕是一点闪光的思想，都无论如何应该写下来，总有一天会有人看，会得到关注，会〖HK〗引起重视 ，并且真正发挥作用……这样的话，你永远不会愧对自己的良知。所以，他终于又打起了精神，把该写出来的东西写完。
他在咨询报告的开篇中强调：……东区的人文资源，如日东升，不仅在过去，在今天，而且未来，将会产生巨大的辐射作用，拥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任何矿产资源都是可以穷尽的，而人文资源却不一样，不仅不可以穷尽，而且历久弥新，开掘愈深，价值愈大……它将以其整个南方乃至全国难以比拟的优势，在南都成为第三产业发展一支劲旅乃至龙头。作为一位建筑大师，他擅长的并不是文字上的煽情，而是设计上的气魄！他花了巨大的心血，绘制了一幅江心岛开发的《千年之约》的蓝图。
这是一幅宏伟的蓝图，但不乏务实的构想。也就是说，它考虑到了当前南都的经济实力及对文化的呼唤。在现有的十余个博物馆及数十个景观上建立一种有机的联系，以形成一种规模与气势，是一支高昂的进行曲与蓝色的畅想曲。它把历史人文与旅游观光高度焊结在一起，形成一种“场效应”——一个建筑群落，在不影响——或者说，更起到衬托，扶持作用——原先的人文景观周围崛起，它们只能属于这样一个环境，属于即将到来的新世纪。它与周围的自然、人文环境，高度地融合在了一起……这里有充满南国特色，时刻可感觉到椰风蕉雨风味的林荫大道——可与巴黎及吉隆坡的名道媲美，也有颇具南方各大民系的古老而又年轻的民居式建筑，气势磅礴的、智能化的现代公共建筑，艺术文化史场馆——诉说历史，也展望未来。千年史迹，百年名胜，都充分得以体现……其实，卞司成在当年那位香港巨商庞大的投资计划中，已经感觉到了江心岛可能的前景之魅力了，他是多么希望能在自己手中亲自奉献出来啊！
他亲自上了系里，在电脑中把整个建筑群落的构想制作了出来。系里的师生们，无不为他这一天才的构想而惊叹！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位老人，还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并对此想象赋予了严密的论证及缜密的设计。只是惊叹之余，他们又都在惋惜，当日那位巨商早已仙逝，还会有什么人来承担此重任呢？靠东区么？不可能；市里吗？恐怕一时难以倾尽全力。
“乌托邦！”有人这么讥评道。
但不管怎样，卞司成是倾注了他的全部智慧、心血与汗水。他将无愧于自己的良知。
他拷贝了好些文件，分头一一寄给了建筑界的同行，让他们在电脑中展现的人文历史文化长廊中遨游，激赏全岛的建筑、景观及历史遗址…… 他只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他也想到了丁娅。
可找出了丁娅的名片，他却傻了。除了“丁娅”两字还依稀可辨之，上面的地址、电话什么的，全都褪了色，消失了，无法辨认出来。
她这依旧是“做局”么？
卞司成又想起她临走时的一段话：
——相濡以沫，未若相忘于江湖。我倒不愿在别人生活记忆中留下太深的痕迹。
她正是这么说，这么做的——也就不存在“做局”了。只是，当时两人的处境，就那么可悲——只能相濡以沫么？这分明是个什么暗示。庄子说得好，“相忘于江湖”无疑是一个福音，可现在，相忘得了么？这么一个倏忽而来，而又倏忽而去的女子，此刻，连她的身份都变得那么不确定了。博士、硕士、当代“李香君”、风尘女子、心理医生……都是，又都不是，但卞司成却无法忘怀。不管怎样，《千年之约》中也有她的心魄。
卞司成留下了一个硬件，写上她的名字，相信会有一天能交到她的手上。只是卞司成也太痴心了，“丁娅”这名字，难道不可能也是虚拟的么？当然，这是一个很一般的名字，一查户口网络，可能有上千人叫这个名字，却未必就是她！
不管怎样，《千年之约》，对于卞司成是完成了的，也是他一生中建筑艺术的一个峰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