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顿时有些失望，沉默片刻，又漫不经心地问：“对了，你知道吗，尸体的第一发现者通常是重点嫌疑人。”
“啊？什么？”赵姨的脸色又刷地一下变白了，“我，我……”
“好了，有事我们再找你，你先回去吧。”老刘放下纸笔，拿起茶杯喝水。
费宇等赵姨消失在门外之后，才开口道：“为什么要吓唬她呢？”
“不算吓唬，只能说是一种试探。”
“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杀人。”费宇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我们假设卫小钰是被杀害的……好吧，老刘，我说话直接点，其实我俩都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卫小钰不是自杀。”
“没错。”老刘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也就是有一位或者多位凶手存在，凶手至少满足两个基本条件：第一，案发时，目前我们判断是在清晨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凶手在这栋大厦内部，这是时间因素。”费宇停顿了一下，见老刘没有说话，就继续说下去，“第二，凶手至少要懂得处理视频演播室里面的那个机械吊臂，把它移动到适当的高度来伪造自杀现场，这是能力因素。”
“啊。”老刘轻呼一声，“好吧，我得承认我还没有考虑到第二点，你所说的能力因素，我一直以为那个机械吊臂只是‘刚好在那里’而已。”
“我觉得机械吊臂刚好处于适合高度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费宇用手比划着说。
“有道理。”
“关于第一点，清查该时间段在大厦内的人员应该不会很难；关于第二点，视频中心的相关工作人员绝对是能够满足条件的。即使把嫌疑人范围再扩大一下，凶手起码需要有一定的文化程度和知识水平，懂得操作电脑，并且和视频中心有业务来往或者与视频中心的工作人员私交甚好。”
老刘一拍手掌：“哈哈，小费，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其实我已经安排小王去调查四点半到五点半期间在大厦内上班的人员名单了，只是没想到干媒体这行的人还真辛苦，粗粗统计一下居然有100多人在那个时间段内上班，小王他正在为如何进一步筛选调查对象而头痛呢。”
“新时代传媒集团是传媒界的航母企业，旗下有多份报纸杂志。这栋大厦的1到5楼是印刷基地，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份报刊在这里诞生后运往全国各地。你说这需要多少人手？不过话说回来，大部分在凌晨上班的都是印刷流水线工人和运送报刊的司机，他们的作案嫌疑应该相对较小。”费宇分析道。
“那么剩下的人选应该不多了，好像只有几个旅游摄影杂志的人在通宵加班。”老刘翻看着手中的笔记，“哦，只剩下三个人了。”
“不错，从哪个开始呢？”
老刘合上笔记本：“我们先来问一个绝对满足条件二的人吧，这里的技术经理马新文。他也许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仍然活着的人。”
4、密室杀人
“马经理，大家都已经认识过了，就不多废话了。”老刘开门见山地说。
马新文不紧不慢地点点头：“我一定尽力协助警方的侦查工作。”
“刚才我的同事小张已经找你确认过，你说在死者脚下发现的钥匙正是视频演播室的大门钥匙？”
“是的，没错。”
“这钥匙只有一把吗？怎么没有备用钥匙？”
“嗯，其实钥匙有两把，一把由我们中心的领导温总长期保管，但他目前在外地。另外一把放在控制室的抽屉内，作为公用钥匙。”
“只有一把公用钥匙，那你们工作起来岂不是很不方便？”老刘看了一眼费宇，费宇还像刚才询问赵姨时那样，低头坐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是有点麻烦，但领导怕钥匙多了不好管理，不准我们另外配钥匙。”
“哈，你们就那么老实吗，从来没有偷偷出去配过钥匙？”老刘笑道。
“刘警官，实不相瞒，我们也曾经把钥匙拿出去，想找人多配一把后备钥匙。但没想到这种门锁比较罕见，只有很正规的店家才有能力配备，而这些店家都说这类特种钥匙需要单位盖章备案后才肯帮我们配备。结果折腾了一大轮，还是没有弄成。”
老刘低声道：“要是配钥匙的人个个都那么遵纪守法，我们当警察的可清闲多了。算了，说一下门锁的事情吧，那个奇怪的门锁，只能用钥匙来上锁么？”
“是的，演播室的门锁里外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钥匙就无法上锁。一般只在有节目拍摄时临时锁一下门，以防不知情的人冲进演播室干扰了我们的工作。”
“那么像今天这种情况，钥匙在演播室内被发现，你的意思就是说只有死者卫小钰能够锁上门了？”老刘稍微提高了他的音调。
“这我可不敢说，但按常理推断，确实是这样的。”
“演播室是完全密封的吗？”老刘换了个问题。
“为了良好的隔音效果，演播室基本上是密封的，墙壁也设计得非常厚，但完全密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空调管道是与外部空间连通的……”
“除了空调管道呢？”
“演播室还有一扇小门，门后是杂物间，但这个杂物间也只是有这一扇门而已，不能通往别的地方。演播室和控制室之间，还有一个很小的活动暗门，有时候我们会利用那个活动暗门来传递点东西，方便工作。”
老刘在笔记上认真地记录着：“还有这种暗门啊，那么一个成年人有可能通过这个暗门从演播室来到控制室吗？”
马新文像是吃了一惊：“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用来传递稿件的小暗门，估计只有猫能够穿过去，还得是体形偏小的猫。这暗门要是做大点就会影响隔音效果了。”
老刘似乎已经对暗门的事情非常满意了，也不再深究，又改变话题：“那么马经理，麻烦你把昨晚最后一次见到卫小钰的情况和我们说一下。”
“好的，昨天下班前，我突然接到一个紧急任务，要求今天完成，所以就留在这里加班了。而小钰也恰好在加班，说是赶一个什么视频，很可能要搞通宵。我加班到大概12点的时候，工作已经做好了，就准备回家睡觉。那时候小钰还在演播室里忙着……”
“请等等，你确定那时候是晚上12点？”
“大概吧，误差在15分钟之内。”马新文想了想，又说，“我准备离开时应该是晚上11点45分左右，离开之前和小钰打了个招呼，她说她很可能要通宵了，托我去帮她买罐咖啡。我就坐电梯到楼下大堂的自动售货机处买了罐热咖啡，把咖啡拿给她后我就回家了，到家时看了看钟，12点10分。”
“你们这里的自动售货机还真高级，有热饮，公安局那里的只有冷饮啊。”老刘感叹道，“那么昨晚还有别的员工在加班吗？”
“没有了。哦，我们部门的实习生李崧在晚上10点多的时候回来过一趟，他家也住在附近，说是回来拿点东西，11点多就离开了。”
“这位实习生回来是因为私事还是公事？”
“私事，他来这里实习还不到一个月，暂时只能帮忙打杂，没什么公事会需要他那么晚回来的。”
老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那么我想再次确认一下，昨晚死者的穿戴是不是和今天尸体发现时完全一样？”
“白色上衣，黑色裙子，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鞋子和袜子呢？”
“这个……”马新文犹豫了一下，“我没有留意。”
“好的，那么马经理，你今天清晨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在什么地方呢？”
“需要我的不在场证据么？那时候我在自家的床上睡觉，一个人，没有证人。”
“好的，谢谢你，也许我们会去询问一下你所住的小区管理人员，请把你的家庭住址写在这里。”老刘递给马新文一张纸。“明白了。”马新文草草地写上自己的地址，老刘接过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马新文走出办公室，老刘就向费宇抱怨了：“你怎么都不说话呀？马新文是个精明的家伙，真不好对付啊。”
费宇耸耸肩膀，笑着说：“老刘，询问证人可是你的本职工作呀，我怎么能插手呢？”
“你怎么看马新文？他是最后一个看到死者活着的人，他的证词非常关键，当然他的嫌疑也不小。”
“你怀疑他？”
“怀疑他，只是职业习惯。”老刘敲打着茶杯的边缘，“我估计他有着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据。”
“如果马经理所说关于演播室门锁的事情属实，这就成了一起密室杀人事件。”
“密室杀人？”老刘哑然失笑，“呵呵，小费啊，你推理小说看得太多了。我们还是趁着现在有空，去现场调查一下吧。”
5、作案时间
现场考证工作很快就结束了。
演播室通往杂物间的门设计成隐藏式的，粗看上去就和墙壁一样，颇有点神秘的感觉，但里面堆放的却是各种闲杂物品，空间也非常狭小。老刘和费宇两人各拿一个手电筒，把杂物间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根本没有通往别处的秘密通道，而且到处布满灰尘和蛛丝，估计已经是很久没有人进来过。
“我们至少可以肯定，在卫小钰死亡之后，凶手没有躲进这里。”老刘说。费宇点头表示同意，两人重新退回演播室内。
“这杂物间的空气流通也太差了，真难受。”费宇作了一个深呼吸。
“而且还阴森冰冷。对了，这演播室有暖气设备么？”
“暖气？我们这里是南方，怎么会有暖气呢？”
“哦，我们还是先看看能与控制室相通的暗门吧，这应该是最有可能出猫腻的地方了。”老刘在靠近控制室的那边墙上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在大玻璃窗旁边，离地面大概一米高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可活动的隐藏式暗门。但这暗门也正如马新文所说，只能让猫通过，大概有30厘米宽，15厘米高。
“只可以用来传递文稿，或是递个麦克风过去吧。”费宇弯下身子，从暗门中看过去，“不过还挺方便的。”
老刘有点不服气地说：“反正有了这个暗门，这演播室就无论如何称不上密室了。没准凶手在杀死卫小钰后，在演播室门外把门上锁，然后通过暗门把钥匙扔到死者脚下，造成密室的假象。”
费宇沉思片刻，点头道：“有意思，不过这似乎不太容易实现吧。”
“试试看就知道了。”老刘从身上拿出一把钥匙，扔了十几次，却没有一次能扔到目标位置上。至少有一半的情况是钥匙刚扔进演播室就碰上这边的摄像机机架或是那边的音箱支架，即使碰巧没撞上别的东西，也很难控制好角度和力度，把钥匙扔到想扔的地方。
“算了吧，老刘。”费宇捡起老刘扔进来的钥匙。老刘的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地走出控制室。接着，小王和小张先后来向老刘汇报了一下调查情况，然后又各自领命离去。
“接下来我们该干吗？”费宇问。
“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下我们和三位事发时在大厦内上班的员工谈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老刘看了看笔记，“他们都是18楼新时代旅游摄影杂志社的员工，昨晚因为通宵赶稿留在单位里。凑巧的是他们的杂志和视频中心有着紧密的工作联系，每期杂志上附送的旅游风景光盘都是交给视频中心制作完成的。”
第一位接受询问的是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年轻女子，短发及耳，五官刻板，神情冷淡，脸上的雀斑和黑眼圈都很明显。
“请问你的姓名、年龄和职业？”
“苏素云，旅游杂志的策划总监。”女子的声音也带着冷漠。
“年龄呢？”老刘问。
“这个问题重要么？”
老刘突然一拍桌子：“警察查案，请认真回答问题，你以为在拍电影么！”
苏素云被吓了一跳，悻悻地说：“28岁。”
“昨晚你为什么在这里加班？是谁安排的？”老刘厉声问。
“因为工作无法按时完成，是我安排的。”她的神色开始变得惶然。
“是这样子啊。”老刘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那么今天清晨四点半到五点半期间，你在哪里？”
“在我们的办公室里，工作。”
“一直在工作？没有离开过？”
“是的，一直在电脑前工作。”
“你撒谎！”老刘直截了当地说，“你看这是什么？”他边说边递给苏素云一张纸。苏素云看了看，不吭声。
“停电通知：因供电部门检测线路，本大厦于11月4日清晨5点到5点30分之间将会有至少两次的短暂停电，请各单位部门做好准备。”老刘把纸上的通知读了一遍，“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今天清晨5点到5点03分，还有5点25分到5点28分这两段时间内，这栋大厦的6到23楼两次短暂停电，请问这对你的工作没有任何影响吗？”
苏素云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啊……对不起，我想起来了……今天清晨是突然停电了，我们还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通知不都传达到大厦各单位各部门了么，我看视频中心的告示板上也贴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通知，你们难道没有收到？”
“贴出来了，只是我们顾着赶稿，没有注意这些……直到停电后才想起去看看告示板……”苏素云越来越慌张。
“那停电的时候，你到底在干吗？”
“我们……我和另外两位同事一起，我们在闲聊……”
“你的同事，就是那个……”老刘翻看着笔记。
“魏雍，胡波，我们三个人一起加班。”
“那五点到五点半之间，你们三个都在一起，没有人走开过？”
“没有的……胡波说要出去抽烟，魏雍也想一起去，但我怕黑，又不知道那半小时内会不会再停电，于是硬是拉着他们两个坐在办公室里陪我……”
老刘又皱起了眉头：“那么停电之前，你们有谁单独离开过吗？”
“基本没有……上洗手间算离开吗？都是几分钟的事情。哦，好像胡波离开过一阵子，不记得是几点钟了，大概离开过15分钟……还有……好像没有了。”
“好吧，你认识死者卫小钰么？”
“认识，工作上打过交道。”
“觉得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很时尚，很会打扮……很会吸引男人的注意。”
“你是想说她是个美女吧。”老刘笑了笑，“好的，谢谢你的合作，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老刘，我得向你道歉。”费宇等苏素云离开后才发言，“我忘记了清晨这里停过电的事情。”
“没关系，我们的调查不会漏掉这一点的。”老刘有点得意。
“但我想漏了。”费宇不好意思地低头说，“嫌疑人的范围似乎一下子扩大了。”
“这是什么意思？”老刘有点不解。
“我相信你已经派人手去调查昨晚至今晨这栋大厦出入口的监控录像情况，以确定事发时某些人是否在大厦内部了吧？但这里只有楼下的印刷基地有不间断电源，我们的保安监控系统也会受停电影响的。”
“那就意味着，监控录像少了几分钟……”老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而且是两小段空白时间，如果有人刻意安排好的话，也许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大厦。”费宇在纸上计算着，“中间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杀个人。”
6、关于死者
老刘给小王打了个电话，吩咐他立即重新调查视频中心所有员工在事发时间段内的不在场证明。尤其是那些独居的，住得离单位比较近的，步行就可以很快来回一趟的人。
“问题是复杂了还是简单了？”费宇自言自语着。老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复杂了。”
“也许是简单了。”费宇眼中闪烁着光芒，“我们继续询问吧？”
下一位接受询问的是魏雍，他身穿黑衣，头发比苏素云还要长，留着艺术家风格的小胡子，脸上一副刻意营造出来的沧桑感，但还是透出轻佻的气息。
“魏雍，男，26岁，未婚，职业摄影师，业余撰稿人。”魏雍一坐下就直接自我介绍，然后还补充道，“是不是这样的台词？”
“卫小钰是你杀的么？”老刘冷冷地问了一句。
魏雍顿时语塞：“不……怎么可能是我……”
“那凶手是谁？”
“我……我怎么知道……”魏雍的额头上冒着冷汗。
“不知道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别自作聪明。”老刘狠狠地瞪了魏雍一眼，问，“昨晚你在这里加班？”
“是的。”
“从几点到几点？”
“我是昨天下午三点多就回来了，一直到……到现在还没能回家……”魏雍擦了擦汗。
“加班期间你有没有离开过办公室？”
“没有，连吃饭也是叫外卖的。”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啊，除了偶尔出去散散步……”
“我关心的就是你去哪里‘散步’了。”老刘追问着，“你是不是去过13楼的视频中心？”
“我……我……”魏雍刚进来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结结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