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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被冷落只因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1)

懂得血脉之亲的人,并不值得骄傲,因为这是一种连小动物都懂得的天性。只有那些将血脉与社会性因素结合在一起的人,才是真正懂爱而又有能力拥有爱的人。那些只爱自己的亲生孩子的人,只是简单地将孩子视为了传递血脉的工具,这样的人即使有了亲生儿子,付出的也不会是爱。

【访谈】古明(男)

古明是一个小学就辍学的农村孩子,十三岁的他正在一个小县城中游荡,平时就靠小偷小摸和别人的施舍过活,是名副其实被家里抛弃的孩子。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他的父母,但他们却表示很难再接受这样的一个孩子……

被抱养的孩子

古明的家乡在一个偏僻的大山后,村中的几十户人家生活得都非常艰苦,且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在我到达这个小村庄的时候,这里正流传着一条丑闻:村东古家的儿子古明到城市里去当小偷被警察抓了……

从古家的同村乡邻那里我了解到古明从小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的爸妈都管不了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从家里偷钱,被父母发现之后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就是不见效,事情过不了多久,古明就会故技重施。后来,他父母为了防止他偷钱在自家的柜子上上了三道锁,即使如此古明依旧在家中找钱,有的时候实在找不到钱,就会从家里偷些东西拿到镇上卖掉。可以说,在这个小村庄里,古明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孩子,也由于有这样一个孩子,他的父母在村中丢尽了脸,现在又出了“古明到城里当小偷被抓”的丑闻,他的父母干脆和古明断绝了关系,不认这个孩子了。在村里他的父母也绝口不提这个孩子的事情,现在他们夫妻二人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二儿子身上。

我曾经尝试着和古明的父母接触,但他们始终不愿意提起古明,在这个过程中我见到了古家的二儿子,看起来他和古明的年纪相差并不算太大,很安静地待在在父母身边,一看就是非常贴心的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孩子作对比让古明的父母对古明失去了信心,但可以肯定的是,古明的父母并不关心我所提出的关于古明的任何问题。

我一直相信事出有因,所以并不甘心以这样的结果结束采访,因为我始终明确一点,古明的坏不是天生的坏。第一次见到古明的时候,我在他有些放肆的眼神中看到了戒备和羞涩,用我的经验来判断我可以看出古明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尴尬,尤其是被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看着时。

为了找寻古明变成这样的真正原因,我一次次地拜访那个偏远的山区,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村中的一位老人——很多年前这个村子的村长告诉了事实的真相……

原来古明并不是古氏夫妇的亲生儿子,在古氏夫妇结婚多年之后,他们依旧没有孩子,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里没有子嗣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据那位老村长介绍,在他们那里如果一对夫妇没有生男孩,死后是无法埋进祖坟的,所以古氏夫妇最终选择从外地的一个远亲那里抱养一个孩子,而这件事情在这个小村里只有老村长和古家的几个近亲知道。

然而上天显然是和古家的人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古明来到这个家三年后,古氏夫妇就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在古家看到的那个乖巧的二儿子。

老村长在说起古明的时候,经常是欲言又止,从他断断续续地诉说中,我了解到古氏夫妇从有了亲生儿子之后就开始怠慢古明,除了不断地向古明灌输“你比弟弟大,凡事都要要让着弟弟”的思想外,对古明的教育也十分疏忽,古明十岁才开始上小学,但仅仅上了两年就辍学回家了,最近一年古明更是在古氏夫妇的纵容下离家出走离开了大山……

古明离家出走的这一年,古氏夫妇虽然也进城找过几次,但每次古明故技重施偷家里的东西之后,就会遭到古氏夫妇的打骂,然后就会引发古明新的出走,几次三番下来古氏夫妇也渐渐地失去了找回古明的动力,就这样古明彻底地成为了流浪儿。而村里的人只看到了古明的乖张行为,并不了解古家恩恩怨怨的内情,所以村中的舆论竟然一面倒的偏向了古氏夫妇,古明这个名字也仅是村里的丑闻和乡人的谈资的代名词。

偷钱只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

在听老村长诉说了古家的故事之后,我很自然地想起了和古明的交谈……

访谈者:你今年多大了?

古明:十三岁。

访谈者:为什么不在家里住,要到这里来流浪?

古明:……不想回家。

访谈者:为什么不想回家?

古明:我爸妈总是向着我弟弟。

访谈者:你还有一个弟弟?他多大了?

古明:弟弟比我小三岁,总喜欢向我爸妈告状,然后看着他们打我,我讨厌他。

访谈者:是因为弟弟才离家出走的吗?

古明:(点了点头之后他又摇头)我偷了家里的钱,我爸追着我打,就跑出来了。

访谈者:为什么从家里私自拿钱,是有想买的东西吗?

古明:……

访谈者:我知道你不是个坏孩子,拿家里的钱一定是有原因的,可以告诉阿姨吗?

古明:我爸妈总在地里忙,回到家也不怎么和我说话,只有我从家里拿钱了,他们才会关心我。

访谈者:可是拿了家里的钱会挨打也无所谓吗?

古明:没事,他们每次打我,我就跑,他们没有我跑得快所以打不到我。

访谈者:一切都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

古明:恩。

访谈者: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

古明:上小学的时候开始。

访谈者: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引起父母的关注呢?

古明:他们很喜欢攒钱,而且我知道钱就放在柜子里面。不过我拿过两次之后,他们就把柜子上锁了,后来我就拿家里的东西。

访谈者:拿了家里的钱都做什么用了?

古明:买吃的东西。

访谈者:你一般一次拿多少钱?

古明:不一定,几块钱或十几块钱吧。我不会把家里的钱都拿走,我知道我爸妈他们挣钱挺难的。

访谈者:你没有给自己买过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古明:没有,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访谈者:你现在怎么生活,身上带够钱了吗?

古明:我这次离开家的时候从家里拿了三十多块钱,然后还拿了一些竹筐,换了点钱。现在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我现在每天沿着这条路捡一些瓶子,也可以赚到一些钱。有的时候过路的人也会扔给我一点钱。

访谈者:这次你离开家多久了?为什么不回家?

古明:这是我离开家时间最长的一次,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我不敢回去,我上次回去的时候,我爸妈说了如果我再从家里偷东西,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出来找我了,让我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还说他们把我养这么大已经对得起我了。在这里待了十多天的时候,我见到了我们村里的一个一个人,他和我说了,现在我父母已经不提我的事情了,他们说没有我这个儿子,以后也不会管我的事情了。

访谈者:后悔这次跑出来吗?

古明: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出来了。

访谈者:上次回家之后为什么又要跑出来?

古明:我和弟弟打架了,然后挨了爸爸的打,心里不是滋味,就想跑出来。没想到这次他们真的不出来找我了。

访谈者: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古明:……没想过,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访谈者:如果你父母再来接你,你想回去吗?还会不会跑出来?

古明:想回去,不会再跑出来了。

小孩子偷偷从家里拿钱,其实在社会上并不少见,这些孩子偷偷从家里拿钱的原因可能也非常的单纯就是想买自己渴望的物品。对于这样的孩子,只要家长好好教育,帮他们分清楚从家里拿钱和偷钱的区别,必需品和享乐品的差异,他们完全可以“改邪归正”,继续成为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好孩子。然而,古明这个从小生活在偏僻小山村的孩子,由于生活的艰苦,其实对那些城市孩子们渴望的享乐品并没有过多的需求,而促使他不断从家里偷钱的原因也更为现实——在家里他不被自己的父母重视,同时还要受到骄纵的小弟的欺负,偷钱只是为了得到父母关注的眼神,是孩子在长期得不到关照的情况下所作出的一种被迫的选择。应该说,相比那些从家里偷偷拿了钱就去买享乐品、到网吧打游戏的孩子来说,古明偷钱的原因显得非常让人心酸。

渐行渐远的父母与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想和孩子的父母谈一谈,希望他们能够重新接受这个本性并不坏的孩子,然而接二连三的碰壁让我感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作为一个局外人来说,我其实并没有力量改变什么,即使能够把这个孩子找回来,谁又能保证以后他会过得好呢?然而即使已经陷入了这种悲观情绪中,我还是在老村长的帮助和孩子的父母做了一次深入谈话,因为让孩子回到父母身边,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古氏夫妇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但他们依然拒绝和我沟通。而老村长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于是他把古氏夫妇叫进了房间,大约十多分钟后,古氏夫妇和老村长一起从房子中走了出来,然后老村长对我说,你和他们好好谈谈吧,我先回去了。之后就独自离开了古家大院。

这一次和古家夫妇的谈话要比我想象的更顺利,我还没有发问,古明的爸爸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向我说起了古明在他们家生活的十多年……

当年古明的父母为了隐瞒古明的身份,故意在村中放出出外打工的传言,然后到远方亲戚家住了一年半,当他们回到这个村里的时候,古明已经六个月了。村里的人很容易就相信了古明是古氏夫妇的亲生儿子,而古氏夫妇也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把古明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平静的日子一直过了近三年,直到古明的妈妈发现自己多年生活在不孕的阴影下竟然能够意外怀孕之后事情才有所转变!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对于古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古氏夫妇同样也不得不承认,从得知古妻怀孕后,他们对古明的关心明显变得少了,他们将更多的心力投注在了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甚至无心关照那个同样幼小的孩子。然而,古氏夫妇并不认为他们这样做有什么错,因为毕竟是自己的血脉,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血脉,这种爱是一种无条件的爱,尤其是对于一对早已经绝望地认为自己不孕的夫妇来说。而与之相反,古明和他们之间仅有很远的亲戚关系,如果没有那个意外而来的奇迹,他们也许会一直爱着他,然而当他们得到了那个天降的孩子之后,这样的可能已经被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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