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罗神迹?”萝萝诧异地问道,“那是什么?”
“传说在千百年前,海域上居住着无数天神,那时世界和平,没有战争,没有争夺。他们从山中凝练出黄金、白银,从水中淘出玉石、水晶,在浮罗岛上建造了最恢弘的宫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神与神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山崩海啸,大地分裂,浮罗岛沉入深海,从此再没有出现。”凌蔚缓缓道:“很多人穷尽一生寻找浮罗神迹,想要挖掘出这笔宝藏,可他们几百年来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凌蔚冷冷地笑了起来,讥讽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不过是年代久远、不可考究的海盗,搜罗了无数财宝,聚集在浮罗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浮罗岛下陷,这些财宝也跟着沉入海底,不知所踪。”
萝萝打量着四周,说:“可是,我们怎么出去?路到这里,已经是尽头了。”
凌蔚目光落到极光女神像上,顿了一顿,走过去,扒开堆砌在女神像周围的珠宝,女神像内流溢出银灰色的颗粒。凌蔚捏了些颗粒放在鼻尖嗅了嗅,说:“是火药。”
萝萝迅速上前,用手敲了敲女神像,神像发出沉闷空旷的声响:“不是实体,看来当初建造宫殿的人恐怕这些宝藏被盗走,就留了玉石俱焚的法子,让盗宝者和这些宝藏一同销声匿迹。”
“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堵截女神像火药口的火芯塞掉落,火药才会从里面流出来,”凌蔚思索道,“藏宝者将火药放置在女神像里,一定做过精确的计算,足够炸毁这座殿堂,这些火药还很干燥,我们试一试炸开殿堂。”
萝萝点了点头,两人将火线延伸到殿堂外,用火石点燃,关上厚重的大门。
火线延伸到极光女神神像下,一声巨响爆炸开来,巨大的轰鸣声几乎震破两人耳膜,火焰卷起地上水晶珍宝飞溅开来,击打在神殿墙壁上,大地瞬间一颤,裂缝从墙壁上一点点延续开,巨石砰然碎裂,向四周飞溅。湛蓝海水翻卷出雪白的浪花,汹涌而来,强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两人击倒,凌蔚和萝萝紧紧抓住彼此,从碎石缝隙中穿游而过,在倾天海浪中逆浪搏击,向上游去。
海中漆黑一片,仿佛永远也无法达到水面,巨大的震荡惊起无数色彩斑斓的游鱼,慌乱的从他们身边飞掠而过,消失在碧蓝海水中。
凌蔚身子忽然痉挛起来,胸口似一瞬间承受了无数利剑,绞痛得难以忍受,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向水下落去,被炸药炸飞的巨石不停在水中滚动,密集如雨,稍有不慎,就会身残骨裂。
海浪翻卷,凶猛的力道不受控制,两人身体似秋风中的落叶,无所依托,只能紧紧扣住对方的手,拼命挣扎。
一枚巨石从海底飞溅起来,直向凌蔚撞去,萝萝大惊,借助水势拉开凌蔚,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沉了沉。那块石头从凌蔚身侧险险擦过,撞到她胸口,鲜血从她口中标出,氤氲了周围的海水,然而她的手却紧紧握着凌蔚。
被巨石一撞,两人身体向上升了丈余。凌蔚紧紧咬着牙,抱着萝萝向上掠去,似不能承受胸口的绞痛,他张开嘴,露出嘴角两颗不羁的虎牙,朝萝萝的肩头咬了下去,血腥的味道混合腥咸的海水,一瞬间填充了他的口腔。
萝萝浑身剧痛,想要伸手推开他,但全身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海浪的波动渐渐小下去,两人又挣扎着掠起数丈,金色光芒透过湛蓝海水,映照的海中生物纤毫毕现。
又是猛地向上一跃,两人终于浮出水面,剧烈地喘息。
碧海之上,艳阳高照,炽烈的让两人一瞬间无法睁开双眼。海水激荡,浪涛汹涌,雪白海鸟飞旋而过,阵阵啼鸣,清脆悦耳。萝萝聚集起力气,一拳撞在凌蔚胸腔上,但她重伤之下,哪里还有力气,这一击之下,身体不受控制向下落去。腥咸的海水从肩头的伤口侵入,火灼一般疼痛,她死死咬着牙,神情倔强,不吭一声。
远处,一座岛屿悬立在大海中,仿似身处沙漠绝望的人找到了生命的绿洲。
凌蔚面容渐渐缓和了过来,他伸手拉住萝萝,止住她下坠的身势。萝萝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任他带着自己向小岛游去。岛上并无人际,岛屿周围,金色的黄沙细细密密的铺在沙滩上,高大的乔木枝叶碧翠,撑天蔽日,悬挂着碗窑大小的硬壳果实。
萝萝胸前肋骨被撞断,疼痛得难以忍受,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冷嘶出声。前几日被阜老大伤到的五脏六腑并没有痊愈,此时新伤旧疾一齐发作,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两人走到岛屿深处,又饿又累、凌蔚拿碧翠的叶子简单搭建了遮阳的棚子,从树上摘下果子劈开,里面雪白的液汁流了出来。萝萝饮了一口,只觉汁液甜美,沁人心脾。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岛屿白日温度燥热难耐,入夜却冷风入髓。凌蔚找来干枝点燃,拿巨大的叶子顺着树干斜倾下来,下面放上椰果果壳,收集露水。篝火燃烧,明亮的火焰与远处黑暗形成强烈的对比,映照的两人面容明暗不清,萝萝诧异眼前高高在上的东海九王子,居然这样熟知野外求生的技能,说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
“我从书上看来的,”凌蔚嘴角噙着一抹讥讽地笑意,淡淡,“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明天会遇到什么,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萝萝喃喃说道:“那么,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
凌蔚沉思道:“东海和南海都会派人来搜寻,如果能碰到搜寻的海船,我们就能随船回去,如果碰不到,就只能造筏渡海了。”
自夷狄将萝萝从御炼岛劫持出来,她这一路遭遇曲折,惊心动魄,如今陷落此地,心中不有生出分凄凉之意。皓月当空,银河流泻,一去千里,她身心疲乏,不由暗自叹口气,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天已经大亮,四周碧影森森,却不见凌蔚去了哪里?萝萝挣扎着坐起,但她稍稍一动,牵扯到身上伤口,冷吸了口气。挣扎间,只见凌蔚手里握着几只刚从水中抓来的蛤蜊,向她走来,这几日身陷危难,这少年失去平日清雅洁净,衣着狼狈,也许刚刚打理过,他身上白衣虽然破旧,却不染尘埃,束发的丝带不知道掉到哪里,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
凌蔚在萝萝对面坐了下来,点火烤熟了蛤蜊递给她,说:“我们要挪到海岸上去,这里离海岸太远,即便有海船路过也不会看见。我刚刚在岛上转了一圈,这是座孤岛,什么都没有,深处林地枝叶繁茂,如果遇不到来往的海船,我们可以伐木造船。”
萝萝嘴角露出嘲讽地苦笑:“九殿下恐怕以前怎么也没想过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吧?”
凌蔚漠然,自嘲:“的确,从小到大,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柄数尺长的薄刀,萝萝目光微变:“你要做什么?”
凌蔚目光落到远处,面上露出深深的讥讽,缓缓吐出一个字:“血。”
萝萝面上霎时血色全无,手指紧紧扣住袖中离剑:“你要杀了我么?”
凌蔚冷笑,眼神冷冽如三九寒冰:“你应该听说过,东海九王子自小怪病缠身。”
萝萝蓦然摇头,双眼犀利,紧紧盯着凌蔚,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一字一字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果你想要杀我,为求自保,我都会拼死一搏。”
凌蔚裸露在外的肌肤隐隐透出皮肉下血脉,苍白而脆弱,他的指尖从长刀身上划过,摩擦出冷削的声响,漠然道:“我不会杀你,但我也不想死。”
萝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冷冷:“你想用我的血压制病情发作时的痛苦。”
凌蔚面容憎恶,他忽然紧紧抓住刀锋,薄如风的刀片割破皮肉,鲜血滴沥而下,落到厚厚落叶上,阴潮而血腥:“这是唯一能减轻我心疾发作痛苦的方法。”
萝萝面色微变,手臂前抬,用剑磕掉他手中的刀,冷冷道:“你这是做什么?”
凌蔚忽然沉沉笑了起来,面容狰狞疯狂,声音压抑而嘶哑:“做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么?生不如死啊!”
刺眼的阳光透过枝叶照射进来,逼得萝萝不由微微眯上双眼:“如果我不合作,你会杀了我?”
凌蔚冷冷望向她,如同一个心爱玩具被毁坏的偏执孩子,狂狷而阴翳:“如果逼不得已,我会这么做,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最合适。”
萝萝冷哼一声,张嘴咬破手腕,将鲜血滴落到椰果壳中,烦恶的扔在凌蔚面前:“九殿下,希望我们都不要死在这里。”
一连数日,海上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海鸟在碧蓝海域中盘旋飞舞。
萝萝身上的伤渐渐转好。凌蔚砍伐了树木,用蔓藤牢牢固定,又从椰树上摘下椰果,连接在一起,拴在船尾。所需一切都配置齐全,两人推筏下海,向西北方向走去,蔓藤拴起的椰果尾随在后,漂游在水面,似一条长长的绿色尾巴。
萝萝诧异少年的抉择,不由问道:“九殿下不去南海了么?”
凌蔚漠然道:“现在南海形式多变,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东海与南海因为碧祁岛之事,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关系紧张,若不是这次南海溯隐海王未立储君,琅玥也不会找到东海结盟。况且,他这次暗中绑架我,意不在合作,而是威胁。”
说到最后,他的面容略显狰狞,朗朗乾坤下,竟令紫有些毛骨悚然。
萝萝奇怪地问:“那么,当初你为何要和谷倡同去南海?”
凌蔚冷冷道:“那样的情况之下,我有选择的余地么?在这片海域,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只能因时事而变。如果当初我不答应同谷倡前去南海,恐怕现在连流落在这里都不可能了。”
萝萝沉吟道:“他会杀了九殿下?”
凌蔚目光冰冷:“如果有必要,他会这么做。”
“他不怕引起两海战争么?”
“正因为琅玥手中势力微弱,借此机会,如果能挑起战争消弱浦凉、泽洲、云翳手中的权利,坐享其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萝萝冷然道:“他难道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得到王位,反而使南海陷入危机?”
“政局如赌局,”凌蔚淡淡望她一眼,说道,“不冒险,怎么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便是下下之策,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琅玥也会这么做。况且现在海域形势多变,战争一触即发,谁都不甘心趋于人下,更何况琅玥野心勃勃,怎能容忍王位落入他人之手。”
萝萝沉默片刻,说:“也许,和平太久了,权利渴望,只有杀戮才能止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