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她死了,他反而觉得她更可恨?恨不能将她从坟墓中掘起鞭尸?原来不是恨,是恨之入骨!
顾墨望着眼前一大桌眼花缭乱的菜色,怒上心头,心火燃烧,烧的心头血滋滋作响。“为什么没有蘑菇?”他此刻就想吃蘑菇,吃蘑菇……
小丫鬟心惊胆战,唯唯诺诺道:“回,回王爷,红萝姑娘说单吃蘑菇对您的身体不好,还说这个季节的蘑菇吃着一点不稀奇,做出来的味道也很一般,所以今日没有蘑菇,只有山药排骨汤,姑娘说明日再做当归淮山汤……”
小丫鬟话还未说完,顾墨已经掀翻了桌,愤怒道:“什么排骨汤,淮山汤,不吃,叫她滚!”顾墨此刻气疯了,实在分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怨恨,也没听清丫鬟说什么,心中翻江倒海苦涩难言,急需找一个发泄口。一桌子的菜,全被他给掀翻了,杯盘粉碎满屋狼藉,那些鲜活的菜色,满满的心意,就被他这样掀翻了,再也拾不起来。侍奉左右的丫鬟,从没见过王爷发这么大脾气,不敢上前,亦不敢吭声,只记得王爷爆发之前说的那一句:“叫她滚!”
王爷说叫她滚!红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沁莲姐姐说王爷将一桌子的菜掀翻了,质问她为什么没有蘑菇。蘑菇要山上才有,她在府中,又没人去采,怎么会有蘑菇呢?原本以为他会喜欢那些菜,毕竟早上的那碗粥,他说甚好。
可是她没有听错,王爷说让她滚!是滚,不是走!他这是对她有多大的怨恨?前些日子她不该与沁莲姐姐说那些话的,虽然她也没说什么坏话,但是被管家听见了,管家一定告诉王爷了。王爷此番让她走,她也不能死不要脸的赖着不走啊!
可她好想去找管家问问清楚,王爷是不是真的这么说过,若真的说过,她立马走人,可是管家不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便不在,他一定躲起来了,怕她质问他吧。红萝没有办法,只得收拾东西走人。
红萝将管家送她的月白纱裙换下来,洗干净凉在外间,虽然头顶莫名其妙多了枝发簪,她也没想要,就放在了枕上,摊开宣纸,写了一封信……
红萝走的时候其实没想什么,也没有怎么伤心。王爷那么尊贵,让她进府来做烧火丫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是她不安分守纪,没有听管家的话,要去厨房张罗的。可是想想,自己似乎也没做错什么吧,她做这一切,只是想为他做些好吃的,养好他的胃。她做了一上午,他却这样莫名其妙让她滚,心里其实有一点伤心,仅有一点点伤心。
她那天说了大话,说这个世间没有谁离开谁便活不下去的,这的确是一句高估自己的大话。王爷不知道她的好意,她只是关心他的身体,他不理解,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一心一意为他好就足够了。至于他是个什么态度,跟她确实没有多大关系。
红萝收拾包袱慢慢往回走,好像走了许久,那一****进王府,管家牵着她的手,她却没怎么察觉,王府这么大,的确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红萝走到门口的时候,原本还想亲切地跟守门的芋头哥哥打声招呼,不料看门的小厮已经换了人,这两人她没见过,那日来亦没仔细瞧,物是人非,王府中的人都很好,只是王爷不喜欢她罢了。
红萝走在回家的路上亦想了很多,她想不通,五年都不知道她存在的王爷,如何会准了她到王府做烧火丫鬟,又这么绝情地赶她走?不过后来她想通了,可能王爷觉得她整天守在他门外,打扰了他的生活,让他很不爽。
王爷一直是个亲民的好形象,他觉得这么直接的拒绝她,可能会有损他的好形象,就让小厮告知她说他不在,以此来打消她送蘑菇的念头,以前红萝没想过这一层,现在想通了,既然他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再送。至于为何让她做烧火丫头,这又是王爷的高明手段了。明里看着,这是抬举她,对她的恩赐,暗里却寻个什么错安在她身上,好叫她滚蛋,目的是让她彻底死心。
王爷这一番,确实是用心良苦,他都这么暗示了,自己还能做什么呢?他不喜欢,便不去打扰吧。
红萝走回家中,哥哥与爹爹正在吃晚饭,两人不说话,饭桌上只有很大一盘红萝卜。红萝提着包袱站在门外,突然觉得红萝卜其实也很美味。能够做出这么一盘红萝卜的人家,才是她的家,只有在这样的人家,才无拘无束。她放下包袱,坐下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吃。
“小萝箩,你怎么回来了?”爹爹回过头来问她,见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紧皱的眉头更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长痕。
红萝秀眉微蹙,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没什么,我觉得王府伙食太好,不大适合我,所以就回来了。”她走的时候没有哭,现在回家了,看着担忧的爹爹,还有抿着嘴不说话却早已泄露情绪的哥哥,很有些想哭。
直到夜晚,伊文来找她,她还强忍着眼泪和他开玩笑:“哥哥,我觉得王府那种地方还没我们家好,我们家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你和爹爹,我就觉得很好,可能我这辈子也都觉得这样很好。”
伊文轻轻揽着她,揉着她的发丝,将她揉进怀中,柔声道:“傻丫头,你想哭便哭吧,在我怀里哭又不是什么丑事儿,我亦不会笑话你。”
红萝仰头望了一会儿夜空,什么也看不见,低头缩在哥哥怀里,霎时眼泪便流了下来。眼泪是这世间最不争气的东西,她紧紧抱着哥哥的腰,极是委屈的抽泣几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嚎啕大哭,哭的很伤心。
夜色昏沉,夜风一阵一阵低缓轻拂,就像人凝聚的悲伤化不开。红萝哭的没有力气,双手搭在哥哥肩上,抽抽噎噎:“哥哥,我对他这么好,他却要我滚,我一定很傻吧。”
伊文揉了揉她的发,将她揽得更紧一些:“傻瓜,你不是早说过吗,这不是傻,是痴情……”
是痴情啊,是伤情吧。长到十五岁,第一次如此伤情。原来有些感情,说出来真的只是个笑话。红萝没觉得自己有多无辜,只是在接受这个结果的时候,微微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