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道:“马大人,大厅不便,百万两白银哪!还是在你卧室交接为好。”说着,倏然出手,将张大点倒在地。
屋里掌上了灯,马昂过来开了门。
子玉进屋后,背对着马昂,将一叠银票、宝钞在身后晃了晃,道:“马大人,你可看清了,这是一百万两。”
马昂点头哈腰,连声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说着话,伸手便要去拿。
子玉又将银票放入怀里,道:“马大人,这百万两银子可不是白给的。宁王爷让我问问你的忠心程度。你且说说,你是如何由一个朝廷命官到落草为寇的?”
马昂不虞有他,道:“下官是被顺天府尹陷害,丢了官职,又被抄没了家产。本来已经走投无路,钱公公便将下官举荐给了义兵首领王林大人,介绍我说对宁王爷忠心耿耿,王大人便派了下官来执掌熊耳寨。”
“你见过宁王爷吗?”
“下官没见过宁王爷。宁王爷他老人家对下官如此垂青,在下官走投无路之际,给了下官生机。下官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宁王爷对下官天高地厚恩情之万一。”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独孤行闯进了马昂的内室,一看床上睡着两个女人,还都是熟人。一个是光头尼姑妙谛,另一个便是马昂的那名小妾。两人睡眼惺忪,尚未明白所以,已被独孤行连点了筋缩、灵台、至阳三个穴位。独孤行知道自己认穴不是很准,心想,每人点她三个穴位,总不会错了。
马昂见独孤行闯入内室,道:“大人,那是下官的内室,怎……”
子玉倏地转过身来,道:“马大人,你瞧好了,看清我是谁?”
“你,你,你是顺天府尹!来……”话未说完,已被子玉一把掐住了喉骨。
子玉道:“你要是出声,这便掐碎了你!”
马昂身子如筛糠一般,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独孤行从内室出来,笑吟吟地站在子玉旁边。
子玉道:“马大人,你看这位是谁?”
“你,你,你便是陷害本官的那女子,我……我给你拼了!”说着,便张牙舞爪向独孤行扑去。
子玉将脚尖轻轻一挑,马昂便摔倒在地上。
原来马昂当初虽贵为“国舅”,一来并非正式国舅,其妹也没有什么名分,只是受宠而已。二来,马昂是外官,极少有机会进到后宫,所以并不认识公主。
依着独孤行的意思,一把火便将山寨烧了。子玉道:“不可,我们烧了山寨,这几百号人没吃没喝没住,这一带老百姓可就要遭大殃了。只有将这股势力彻底消灭了,才能消除边境地方的隐患。可是,我们现在又不能将他们都杀了,这批人上害国家,下害百姓,实在是个非除不可的毒瘤。看来,到时候,只有借助你皇上哥哥的力量了。”
“这姓马的怎么办?”
子玉道:“这姓马的为官祸害百姓,为匪祸害地方,怙恶不悛,实在是一匹害群之马。但我又不想杀人,还是下山后,交给地方官便了。”
二人挟着马昂,出了山寨,又回到熊寨客栈。
子玉道:“咱们得辛苦辛苦,得连夜赶路。”
独孤行道:“为啥?”
子玉道:“山上一会儿就会知道他们的寨主被劫,肯定会找下山来,咱们还是别跟这几百号人厮杀为妙。”
二人带着马昂,急驰了一百多里,来到蔚州地界,找了一家客栈住了半宿。天明进城,二人将马昂交给了知州。知州见是锦衣卫指挥使和顺天府尹两位大人驾临,卑躬屈膝行了一阵礼。独孤行交代知州,就说是州里擒到熊耳寨匪首马昂一名,即行押解进京,功劳都是知州的云云。蔚州知州又千恩万谢了一番。
二人重新上路。独孤行道:“一点都不好玩。”
子玉道:“怎么啦?”
“一点都不惊心动魄。听说你那会儿独斗闪电剑阵,独破游龙阵,真刀实枪,那才过瘾呢!咱们这算啥?喝几杯酒,戳几指头,就这么解决了,没意思!哎,听说你和凤儿妹在赣州城化装成讨饭的,还蹲了王守仁的大牢。不如咱们也化装成讨饭的,也弄个大牢蹲蹲试试。”
子玉听了,感到着实好笑,道:“哥,你不知道,只有失去自由的人,才能真正知道自由的可贵。一片蓝天,一声鸟叫,一片绿叶,一股新鲜空气,对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来说,都是万分珍贵的东西。这大牢,能不蹲,还是不蹲为好。”
“那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子玉想了想,道:“哥,等咱们到了太原,你扮成算命先生,去给那姓倪的算一卦,先吓他个胆战心惊。我嘛,就扮做你的小童,如何?”
独孤行一听,觉得甚是有趣,道:“那咱们就赶紧到太原,看我算卦的本事,兴许比你强呢!”
一件有趣的事情正等着独孤行去做,一路上不禁兴趣盎然。二人说说笑笑,不一日到了娘子关。
这是子玉十年前曾随义军到过的地方。景色依旧,物是人非。娘子关是由冀入晋的险关要隘,东西各有一座雄伟的城门。天下承平,两门之间,竟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市镇。时间尚早,街上人群熙来攘往。
子玉感慨道:“哥,你看,不打仗,不闹天灾,官府再少盘剥些,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该是多么好啊!”
二人拣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后,子玉道:“哥,咱们到城墙上去看看如何?西边便是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了,别有一番雄伟壮丽的景色。”
二人登上西边的城楼,放眼望去,只见一轮殷红如血的夕阳静静地挂在西边天际,从娘子关下伸出来的一条大道一直向西延伸过去,没有尽头。
独孤行道:“将王维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改为‘大道接天直,高原落日圆’,你看,是不是再贴切不过了?”
子玉道:“十年前,也是一个黄昏,赵伯父,噢,就是凤儿姐的父亲,和我父亲,登上这座城楼。赵伯父高吟李白的诗:‘擢倚天之剑,弯落月之弓,羽旄扬兮九天绛,猎火燃兮千山红!’,那时的赵伯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赵伯父是被那神武进士活活剥皮而死。那日,咱们盗的那副马鞍,那上面的革皮,便是赵伯父的。这种惨绝人寰的情景,我如何敢告诉凤儿姐?哥,你不要怪我,我心中一般没有憎恨,也没有愤怒,可是,与这个神武进士,那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独孤行道:“你和凤儿妹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杀神武进士,玉弟,我绝不会后人!”
子玉拉起独孤行的双手,激动地说道:“哥,你真好!但是,无论怎样赴汤蹈火,就是献出生命,我也不能让人伤了你一星一点!”
独孤行心中感动,不由自主地将头靠在子玉的胸前。红日西沉了。两人在城楼上相偎相倚,渐渐被苍茫的暮色笼罩了。
第二日一早,子玉正在梳洗,忽听独孤行房间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子玉带着一脸水珠,慌忙跑了过去,见独孤行正对着镜子照呢!
子玉道:“哥,出了什么事?”
“我……我……我这里长了个粉刺!”独孤行指着额头道。
子玉笑道:“不妨!”
独孤行怒道:“长在你脸上不妨,长在我脸上就妨!”
子玉道:“哥,我的意思是说好治。长粉刺,主要是饮食不周,睡眠不好造成的。好好睡一觉,喝点牛肉汤水,再用热水焐几回,就好了。”
“真的?”
“那当然,我是大夫嘛!”
“那你赶快给我熬牛肉汤,给我弄热水焐,什么时候好了,我再出屋。”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焐着啊?那不变成熟肉了?一天焐个两三回,回来喝点牛肉汤,等晚上再好好睡一觉,明天保准就好了。”
独孤行听说明天就能好,这才转忧为喜。
娘子关往西到太原,是一条大道,二人一路上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东拉西扯,独孤行兴致勃勃,也未觉疲倦。这一日傍晚,二人来到了距太原城三十里的一个小镇。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刚一进门,就见白茫、健儿和六猴正在饮酒。六猴正指天划地,显得逸兴遄飞。
两人往桌前一站,独孤行咳嗽了一声。三人一见是他们二人,无不兴高采烈。
白茫道:“玉儿,独孤乖孩儿,你们教我老人家好一阵想啊!我们在此已经等候你们两日了。”白茫见独孤行一身男孩子打扮,不便叫闺女,便成了“独孤乖孩儿”,叫得独孤行心中暖洋洋的。
二人坐下后,子玉问道:“猴哥,你刚才手舞足蹈地在说什么呢?”
六猴笑道:“我是说,以前有一次,我和张大哥赶路,天突然下起雨来,我赶紧往前跑。张大哥说我憨,说是慢慢走和跑着走,淋雨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