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子玉便在布政使司升堂问案,并请了山西巡抚李钺会审。
倪天民虽然打定不受酷刑的主意,却甚是滑头,子玉问什么,他才说什么,没问的,多一个字也不说。最终还是弄清楚了倪天民如何贪赃,如何接济乱兵,如何向宁王进贡。原来,接济乱兵,进贡宁王,都是按照钱宁的命令办事,钱宁才真正是倪天民的后台。倪天民和乐工刘良只是儿时玩伴而已,什么后台云云,纯属子虚乌有。
倪天民顺当地在供词上画了押,心想:“自己堂堂二品,怎么说,也得到京城后才能判决。”
哪知子玉当堂便宣读了判词:“倪天民身为朝廷重臣,掌一方钱粮,不思爱民,竟然贪赃害民,勾结乱兵,诬陷皇室宗亲,即判斩立决!”
倪天民大叫:“狗官,你胆敢陷害于我!你小小顺天府尹,无权判我!”子玉换了官服,独孤行摘去了假胡须,锦帽貂裘,威风凛凛,倪天民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二人,就是为自己算卦的二人。
李钺将惊堂木一拍,道:“皇上口谕,着顺天府尹全权处理倪天民一案。倪天民,你胆敢抗旨吗?”
子玉不理倪天民的呼号,对李钺道:“巡抚大人,监斩一事,就拜托你老了。”
李钺道:“好说,好说,温大人放心上路好了。”
至于子玉他们走后,倪天民被绑缚刑场,就在待午时三刻问斩之际,竟被高手救走,真应了独孤行的卦和子玉给倪天民的字条。这是子玉他们以后才知道的事了。
李钺早将解京的白银尽量兑成了黄金。即使如此,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也满满装了二十多辆大车。
李钺派出一百多名士兵,交由独孤行率领,沿着子玉和独孤行来时的道路,浩浩荡荡,往京城而来。
将到娘子关时,远远看见城楼上树起了旄旗,城头和城门均有士兵把守。
子玉道:“咱们来时,此处并无军队,莫非此处发生了什么战事?”
正踌躇间,忽听城楼上有人问道:“来人可是顺天府尹温大人?”
独孤行高声道:“顺天府尹押解银两进京,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见城楼上闪出一位身着戎装的官员,“哈哈”笑道:“下官宣府总兵官,先见过公主殿下!”
他这一说,护送银两的官兵才知道,和他们同行了几日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竟是当朝公主!
独孤行认得此人,正是宣府总兵朱镇,也是皇室宗亲,便道:“朱镇,你搞什么鬼?你不好好保护皇上,怎么到这里成了拦路狗?”
朱镇一听,匆匆跑下城楼。到了城门外跪倒,道:“下官恭迎公主殿下!”
独孤行道:“别来这一套了,起来说话,究竟怎么回事?”
朱镇道:“下官奉皇上之命,特在此迎候公主殿下和顺天府尹大人。请殿下进城,容下官细细禀来。”
众人进了城,听朱镇说了,这才知道,原来皇上接到山西巡抚的快报,即命宣府总兵朱镇前往接应。
朱镇拿出面值三百万两的宝钞,道:“这是皇上拨给温大人的三百万两经费,请温大人查收。”
独孤行道:“还差了三十万两哪!不会是你贪污了吧?”
朱镇道:“你再给下官一个胆,下官也是不敢,临来时,皇上就是这么交代的,下官就如实转达。”
“还有什么事?”
“皇上说,银两便交由下官了,公主殿下和温大人请便。不过,皇上说,公主殿下和温大人最好能到大同去一趟,皇上很是想念你们。”
独孤行和子玉与朱镇将银两交割完毕,朱镇欲设宴招待,被独孤行拒绝了。
几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商量下一步行止。忽有太原李巡抚派人来报,说是倪天民在法场被人劫走。
子玉道:“李大人没事吗?”
来人道:“李大人受了一点轻伤,士兵死伤几人,劫法场者武功太高,李大人也是尽力了。”
六猴拿出银两赏了来人。
独孤行道:“没想到,给这个倪老贼算来算去,结果竟是个乾卦。《周易》云:乾,九四,或跃在渊,无咎。必是季安通报了宁王,宁王派了高手过来。玉弟就是妇人之仁,还和那小子称兄道弟,以后遇到这种人,见一个杀一个!”
白茫道:“闺女说得好,对待凶狠残忍之徒,绝不能有妇人之仁。不过,宁王不会这么快就得到信。我们即审即判,他飞鸽传书也来不及,更不用说派高手过来了。这季安身边必有高手在侧。再说,倪天民家产被抄,并由朝廷判了死罪,他对宁王已经毫无用处。宁王干吗要救一只没用的死狗?但宁王知道这件事是迟早的事情。所以,玉儿须尽快将手中的银票兑出来。”
子玉道:“我们这便回京吗?”
白茫道:“让猴儿回去办了此事。烦劳闺女给杨阁老写封信,以便到户部兑成宝钞。”
六猴径赴京城,白茫四人沿子玉和独孤行来时之路北行。
这一日到了蔚州。独孤行和子玉见了蔚州知州,问起马昂的事。
知州道:“皇上口谕:马昂死不改悔,朕亦不忍杀他,让他老死蔚州牢房算了。”
白茫道:“好,我们一身轻松。健儿,玉儿,好闺女,你们说说,凭我们四人,将熊耳寨挑了如何?”
独孤行首先拍手叫好,道:“有老爷子你在,咱们稳操胜算!”
白茫得意地笑道:“那也不见得。他们几百号人,要是百弩齐发,我们还不得变成死刺猬!”
四人骑马连夜赶路,赶到熊寨客栈的时候,却见客栈已成焦土。
白茫看了一眼独孤行,道:“莫非你皇上哥哥来征讨过了?”
独孤行摇头道:“若是大军来过,那宣府总兵朱镇如何会不知道?那蔚州知州也未提及此事。”
子玉点点头,道:“咱们到山寨中看看,可能会发现端倪。”
四人将马弃于山下,徒步向山上登去。走了很远,却不见山头有一星灯光。待走上山来,却见山寨也是一片焦土。
几人四处看看,不见一具尸体,也不见断兵残枪,毫无打斗痕迹。
白茫道:“这样看来,却不象是大军征讨的样子,倒象是他们自行焚毁的。不管怎样,哪地方没有乱兵,哪地方的百姓便会好过一些。”
子玉问起下一步行止,白茫道:“咱们下一步便赶往大同。玉儿,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那位朱大哥,生性好武好动。他此次到大同,边境无事,他也要设法生出点事来。不是骚扰蒙古,就是讨伐乱兵。如果是骚扰蒙古呢,我们就设法制止了,不要让两边开战。若是讨伐乱兵呢,咱们便暗助他成功,最好能将乱兵一举歼灭。现在却得找个睡觉的地方,这么冷的天,可不能把好闺女冻着了。”
独孤行心头感到一阵温暖,道:“老爷子,我不怕!”
白茫笑道:“还不怕哪?听玉儿说,你额上张了一个粉刺,都惊叫了一阵。”
独孤行伸手就去抓子玉的耳朵,道:“你在背后说我坏话!”
子玉头一歪,躲过了这一抓,道:“那是他们几个问我,咱们去太原的路上有什么有趣的事,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么一件事是有趣的。”
其实独孤行并非成心要揪子玉的耳朵,因为她向赵凤答应过的,再也不揪子玉的耳朵了,这次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但还是怒道:“以后不许乱说!”
四人下了山,找回坐骑,白茫道:“我们是回蔚州呢,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再往北走呢?”
独孤行道:“前面有一个小小的村镇,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
白茫道:“那咱们就往北赶,只是苦了闺女了。”
几人又赶了一阵路,到了子玉他们见到神周和尚的小村镇,却发现小店已经荡然无存,几片房舍也都是断壁残垣,只有尽北头还有一间房子上盖着半片烧剩的屋顶。
白茫道:“本想让闺女舒舒服服休息一夜,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子玉道:“此处没有官兵,也没有土匪,必是熊耳寨的乱兵所为。”
白茫道:“这就奇怪了,这熊耳寨的乱兵烧了自己的寨子,会到哪去呢?”
健儿已弄来一大抱干草,铺在半片屋顶下面,道:“独孤妹子,你便在这里歇息吧。”
独孤行道:“张大哥,你还真会照顾人呢!你一路上不大说话,是想姜大姐了吧?”
健儿“嘿嘿”笑了两声,与白茫、子玉弄了一堆干柴,在独孤行的草铺旁边架起火来。
子玉道:“哥,这半片屋顶,倒象那个山神庙呢!”
独孤行嫣然一笑,道:“去你的!”独孤行到底累了,躺下不久便呼呼睡去。
白茫道:“如此寒夜,有酒暖暖才好。”
子玉心下不安,道:“都怪师侄没想周全,让你老人家受委屈了。”
白茫“哈哈”一笑,从背上取下行囊,竟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偌大的葫芦和腊肉、风鸡之类,道:“健儿,玉儿,你们瞧,这一葫芦酒,够咱们喝的吧?”
子玉道:“我心里还想,老爷子背着一个鼓鼓的行囊,里面是什么呢?”
几人正饮着酒,子玉忽道:“师叔,有马蹄声!”
白茫道:“共是八匹马。”
健儿瞧了瞧两人,心想:“好家伙,我什么都没听到,老爷子竟然听出来是八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