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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茅山道士

半夜里,子玉听到“倏”的一声,似乎有人从房上跃下,接着便听到一阵嚷声:“姓温的小子,你给我出来,我有话说!”

“姓温的?谁是姓温的?”

正想着的时候,就听健儿已从房里出来,说道:“谁在这吵嚷?这里没有姓温的!”

“这事与你们无关,找姓温的出来,我对他说几句话就走!”

“给你说过了,这里没有姓温的!你再不走,可要不客气啦!”

“哼哼,凭你天生神力,还差得远哪!”

这时子玉突然想到:“姓温的就是我,我是温志宇。”于是赶紧起来,走出房门,见是跟独孤行在一起的苦面老者,连忙说道:“张大哥不要误会,这位前辈是找我的。前辈,请到我房里来。”

苦面老者朝健儿“哼”了一声,随子玉走进房来。

子玉摸到火石,打着火,点上了油灯,说道:“蜗居简陋,请前辈床上坐吧。”

苦面老者又是“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六猴也起来了,与健儿一起,悄悄摸到子玉房间门旁,惟恐老者对子玉不利。

“鬼鬼祟祟干什么?滚回去!我又不是找你们说话!”

子玉出来,对两人说道:“你们回去睡吧,没有事的。”

二人点点头,退了回去,但仍在不远处守着。

子玉回到房里,问道:“前辈夤夜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苦面老者道:“指教不敢。有几句话,说完我就走。你听好了。我不管我家公子对你说了什么,你对他说了什么,我也不管你是官是民,土匪恶霸,三教九流,只要你对不起我家公子,或是我家公子恼了你,老朽我必取你小命!”

子玉心道:“那可未必。但他是为独孤小姐好,又这把年纪了,不必计较他大言炎炎盛气凌人的态度了。”

想到这里,子玉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与你家公子虽是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谁知道你小子安的什么心!”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谷老,你在这里干什么?公……公子就知道你会来多管闲事,快走吧!”

苦面老者闻言,赶紧走出房门,说道:“没事,我跟温公子说几句闲话。”语气和蔼,全不似刚才那般声色俱厉。

子玉走出房来,见是独孤行的书童,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和这位前辈说几句话。”

书童对苦面老者道:“深更半夜说什么话,有话明天说!”

苦面老者转头对子玉道:“小子,记好了!咱走!’说罢,牵着书童的衣袖,没见如何动作便上了房顶,转眼没有了踪影。

健儿道:“兄弟,没事吧?”

“没事,那老者就找我说几句话,没有歹意。那书童进院你们没有发觉?”

健儿和六猴相互望了一眼,说道:“我们光凝神听你房里的动静了,那书童开口说话,我们才发觉他站在院中。”

六猴道:“那老家伙和那小书童的轻功都这般厉害!”

子玉道:“猴哥,等你把白前辈教你的功夫练成了,可比那小书童要厉害多了。”

苦面老者这一闹腾,倒教子玉清醒了许多。他躺在床上,想着:“这位独孤小姐不知为何瞄上了自己,一片脉脉温情。不管她地位多么显贵,也和自己一样,都不谙世事。俞爷爷说,青年人甚至是中老年人,要注意勘破一个情字。江湖固然险恶,许多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因为勘不破这个情字,导致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剧。对于一见钟情尤其要注意,须从烽火寻真侣。对的,我不能被眼前的脉脉温情所缠绵了。我刚刚走入江湖,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想到这里,子玉坐了起来,让体内的真气沿大周天小周天周流了几遍,然后走出房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漫天的阴云已经散去,明月耿耿,星河在天,顿觉心中一片空明。

子玉决定了,天一明就走,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先到丹阳,将赵老先生的二百两宝钞还了,然后到通州狼山,去寻找六叔七叔的遗迹,但愿天遂人愿吧。

第二天早饭后,子玉告别了健儿和六猴,踏上去丹阳的路程。

子玉打听明白了,从南京到丹阳,走旱路只有一百多里,却是颇多丘陵,不甚好走。子玉决定走旱路。这一百多里地,以子玉的功力,最多也就两三个时辰。但他的目的,一来是散散心,二来是看看沿途的风土人情。所以他慢慢走去,比一个寻常赶路的书生走得还慢。

过晌时分,子玉来到一座山下,见路边有一块石碑,上书“宝华山”三个大字。子玉打听过,翻过这座山,便是句容县城了。而其东南面,便是著名的茅山。山上有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叫做大茅峰。又有蓬壶、玉柱、华阳诸洞,称做三仙洞。风光着实秀丽宜人。但被茅山派的道士们占了做了修行的所在,寻常之人便不敢再上此山游赏。

俞爷爷曾告诉过他,与茅山派的人要慎交。这茅山派,对于江湖纠纷,向无是非观念,表面上自鸣清高,实际上却与官府时常暗送秋波。又最能欺压弱小,睚眦必报。若是无权无势的人不小心惹了它,就是追到天边,也要让人公开赔礼道歉,说是什么捍卫尊严,洗雪耻辱云云。

子玉本不欲从茅山经过,以免与茅山道士发生无谓的纠葛。但那华阳洞中曾隐居过一位笔参造化、学究天人的医药鼻祖陶宏景,他就在隐居时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医别录》和载药七百二十种的《本草经集注》。子玉想:“自己正是医者之流,不去参拜一下这位医药鼻祖,实是莫大的憾事。参拜一下就走,也不一定便遇上了茅山道士。”这样想着,子玉便饶过了宝华山,来到了茅山之南,山上大殿的檐角依稀可见。

这茅山之南,便也是茅山山后。子玉对这茅山形势并不熟悉,只好向上摸索。地上满是荆棘蓁蓬,走了几步,便被荆棘扯住了衣衫。子玉低下身来去扯钩住衣衫的荆棘,却意外地发现乱草之下似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向上。子玉大喜。地上不好走,树上却走得。他瞅瞅四下无人,便跃上了身边的大树,然后沿着小道的走向,从这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小道曲曲折折,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最后下了一个山坳。

子玉从树上跃下,见这座山坳,处处山石嶙峋,三面山崖壁立。瞅着瞅着,子玉眼睛一亮,见东面的石崖下有一洞口。走到近处,见那洞的上方,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正是华阳洞!只是年代已久,石壁剥蚀,寻常之人,即使走近也不易看清。洞口荆蓁满布,蛛网飘飘。子玉心下黯然:这位陶老先生也算是茅山派的祖师之一,茅山派何以对自己祖师的轻视,一至于斯!

洞口右手立着一座石碑。子玉用衣袖掸掉碑上的泥尘,见那碑上的字迹还算清晰,原来是元代至正年间当地医家所立。上面以楷书介绍了老先生的生平,言辞热切,竭尽歌颂之能事。这些都是子玉早已了然于胸的。然而碑文中的一行蝌蚪文引起了子玉的注意。碑文上写道:“先生悯宫廷官场民间江湖之良善之士,被屑小以毒药害命,不计其数,故穷三十年之精力,辑成《毒类本草》一部,载世间剧毒药物三百六十种,及中毒之状与救治之法。叵料先生既逝,宝书亦失。”这倒是子玉闻所未闻的。所谓蝌蚪文,乃是介于大篆和甲骨文之间的一种文字,加上春秋战国时,各国书写有异,其形弯弯曲曲,识者不多,后人谓之蝌蚪文。

子玉正想着,忽听一声暴喝:“何人敢擅闯宝山!”

子玉转过身来,见一名灰衣道人正从西面的山崖上下来,虽然石壁陡峭,但那道人腾挪跳跃,下行甚速。

子玉连忙拱手道:“见过道长。小生因嗜歧黄之学,仰慕陶真人之仙名,路过宝地,特来拜谒。”

“陶真人也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来见得的?此洞乃本门禁地,不经掌门人许可,任何外人不得擅入。念你是过路之人,不懂规矩,还是快走吧!若是被我那些师兄弟看见了,最少也要揍你个鼻青脸肿!”

“谢过道长,小生这就下山。”

就在这时,山顶上传来“当当当”的钟声。灰衣道人不再跟子玉罗嗦,转身纵向西边的山崖,几个跳跃,上了崖顶,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子玉想,这茅山派八成有了麻烦,何人敢来此捋这个虎须?这个热闹不可不看,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于是也跃向西面的山崖。到了崖下,纵身而起,两脚交替着在崖壁上各点了一下,便已上了崖顶,来到大殿后。

子玉绕过殿角,向西伏行了几丈,藏身在一丛岩石后面,张眼望去,见殿前是一片广场。站在东边的是几十名道士,刚才训斥他的那名道人也在其中,为首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道。西边则站着十几人,个个锦衣华服,为首的是一名中等身材之人。因为这伙人是侧背对着子玉,所以看不清其面目,但从侧背看,那为首者似是长着三缕胡须。

只听西边那人道:“太虚!你把你的徒子徒孙都叫来干什么?是想造反呢,还是要见见真章?”

原来这花须老道唤做太虚。

太虚老道连忙道:“不不不,大人千万不要误会!贫道只道大人已携了小徒离去,听山下报警,却不知是大人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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