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说罢,悄悄摸到门边,从门缝里瞅了瞅,外面是个阴天,漆黑一团,没见人影,听了听,没有动静。子玉伸出两指插入木门,将铁门吊扣抠了出来,捏直了,然后轻轻投了出去,将门一点一点打开。
蓝凤已来到门前,两人出了门,子玉牵着蓝凤的手,纵身上了房顶。见屋后是一条小巷,立即悄然跃下。
这时听到屋内有人喊:“有人跑了!”
接着便是院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喝道;“哪里跑了人?”
子玉拉着蓝凤跑出小巷,拐了几个弯,见是一带高墙大院,砖墙有两丈来高。
子玉问道:“能上去吗?”
蓝凤摇摇头:“不能。”
子玉一听,拉着蓝凤纵上高墙对面的矮房,又一个纵跃,上了高墙。只见院内隐约分布着花园、小径、池塘,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的浓烈的芳香。看来,这里不是官府衙门,就是住着富豪缙绅。不管怎样,先下去弄点吃的再说。
蓝凤道:“厨房都在后院。”
两人摸到后院,因饿了一天,对饭菜的香味便特别敏感,很容易找到了厨房。
听听四下无人,两人进了厨房。子玉晃亮了火折,掀开案子上的纱布罩,见是一只未动过的熟鸡和十几个馒头。两人摸着黑,狼吞虎咽吃了个饱。子玉将剩下的馒头揣进怀里,正要出去,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
子玉向外一张,只见是两个丫鬟打着灯笼,向这边走来。
只听一名丫鬟道:“这么晚了,你叫我来干啥?”
“王大人要咱们来做宵夜,说是要与几位大人商议事情。”另一个道。
“什么事情非得在夜里商议?”
“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
“卖什么关子?恐怕你也不知道吧?”
“你别激我。好象是商议如何破浰头寨的事。”
“不是老爷已经答应招降浰头寨了吗?”
“哼,我也不知道。明日那姓池的人就过来商量受降的事。”
“那不就解了吗?”
“解了?姓池的不来,怎么解?”
“为什么非得姓池的来?”
“等姓池的一来,就这样……”说话的丫鬟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说道:“这下你懂了吧?这叫瓮中捉鳖,擒贼擒王。”
“还真看不出,你懂的倒不少。”
“都是老爷身边王书办说的。”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你们……是不是那个了?”这名丫鬟说着“扑哧”一笑。
“死丫头,不许胡说!”
子玉和蓝凤闪出厨房,来到花园里。
子玉道:“听那两个丫鬟的口气,似乎此处便是巡抚衙门了。他们要灭浰头寨,这事不可不弄明白了。”
蓝凤道:“就依你。”
两人左转右拐,躲过巡逻的士兵,看见一间房里尚亮着灯,便摸到窗下,捅破窗户纸,向里张望。
只见一位面相清癯的老者,留着三牙胡须,作书生打扮,坐在书桌旁,几名武将和书生打扮的人环绕周围。
只听那老者道:“明日池仲容的人便来议降,诸位说说如何处置?”
一名武将道:“依卑职之见,来人必是池贼亲信。我们便将来人擒了,以迫池贼投降。”
另一名武将道:“兵法云:兵不厌诈,明日就假意允了他们的一切条件,让他们欢天喜地地回去,大军随后跟进,趁山贼放松警惕,一鼓歼之。”
老者捋捋胡子,笑眯眯地点点头,说道:“洪先,你说说看。”老者问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书生。
只听少年道:“先生和诸位大人在上,哪有学生置喙的余地?”
“不妨,说说看。”
“学生以为,山贼多是穷苦百姓,被各种势力逼迫无奈,方铤而走险,长期自我封闭,不知先生致良知之苦心。虽是议降,却深怀戒惧之心。所以在议事之余,可向他们讲解先生之语录,循循善诱。待其走时,再送给他们先生语录书籍,使他们明白先生格物致知,经世济民之宏旨。”
老者听着,更是频频点头,说道:“洪先所言,已得老夫之大概。人若知道致良知这诀窍,随他多少邪思枉念,这里一觉都自消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
“只是洪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赣南此处,王教长期失宣,即使明里不是山贼,民虽格面,未知格心。山贼更是冥顽不化,对抗天兵,习以为常,历代造反,世代相袭,无论男女老幼,皆是铭心刻骨。所以,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哪!何况这些山贼叛逆天伦,罪恶滔天,自求诛戮。
“你说他们穷苦,他们为什么穷苦?是因为他们惰,是惰民!你们为什么不穷苦?是因为你们勤,勤俭般般有嘛!”
少年正要说什么,老者挥挥手道:“好了,洪先,你先退下吧。”
少年走后,老者道:“浰头寨地形险要,而且各乡各村,甚至我们赣州城内,甚至我这巡抚衙门内,都遍布他们的耳目党羽。武力攻打,费时费财费力。所以,对付池贼的法子,是十二个字:攻心为上,瓮中捉鳖,擒贼擒王。明日来人,好言相慰,好酒招待。一次,两次,池贼便会亲来,到那时便可一举擒获,大功告成。”
子玉想:“这老儿好阴险恶毒!”
两人出了巡抚衙门,蓝凤道:“咱们去哪儿?”
“我想出城,回蟠龙镇。”
“干啥?”
“一是取回咱们的行囊,二是找到那个卖包子的。”
“想还人包子钱哪?”
“你注意没有,那个卖包子的向我打的手势?”
蓝凤想起那个卖包子的曾伸出右手,将食指和拇指合成一个圈,将另外三个手指头竖起,对着子玉摇了摇。便问道:“那又有啥?”
“我想,那是他们的联络暗号,是不是浰头寨的暗号不知道,但反正不是官兵的。”
“你想知道暗号干啥?”
“我想赴浰头寨面见池寨主,向他说明官府的阴谋。”
“到浰头寨还有三四百里路哪!”
“这是关系几千口子人的性命的大事,这比眼下什么事都重要。”
“还不知道赵姑娘现在在哪儿哪!”
“眼下管不了这许多了。有沈大哥在身边,可不必为赵姑娘担忧,救浰头寨百姓性命要紧!”
不知怎的,蓝凤心中却是一阵暗喜,随子玉躲过了几队巡逻的士兵,于无人处,被子玉牵着手翻过了城墙。两人似乎越来越近,可以看得出,谁也不想再喊对方“公子”“郡主”了。
两人回到了蟠龙镇,找到卖包子的地方。他们怕敲门弄出动静,便从房上跃到院子中。估计当家的该住在堂屋,子玉便上前敲门道:“老乡!老乡!”
蓝凤道:“得叫老表,这一带都是这么叫的。还是我来吧。”
蓝凤走到东间的窗户前,轻声叫道:“大叔,我是来还包子钱的。”
只听屋子里一个男子沉浊的声音道:“黑更半夜,还什么包子钱?明个白天来吧。”
“不行!我现在就得走了!”
听屋子里男人自言自语道:“谁家欠我包子钱了?我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
“吱呀”一声,门开了。子玉和蓝凤立即闪身进屋。没等房东回过神来,子玉“嘘”了一声,说道:“大叔不要怕,我们俩就是早上你给了两个包子的乞丐。”
“噢,你们半夜里来……”
“大叔,我记得早上你给我打过一个手势,我就想问问,那是什么意思?”
“你们……你们,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手势?你可不能诬我,弄不好,我们十家都得连坐。”
“大叔莫怕。给你说实话,我俩都不是乞丐。我们在巡抚衙门探到一个消息,王巡抚要对浰头寨施展阴谋手段。我们怕池寨主上当,想当面告知他,却又不知如何联络。”
“这个……两位义士,你们说的,我是糊里糊涂。你们还是赶快走吧!出了事,我们这善良人家可是吃罪不起。”
“哎呀,大叔!你就说实话吧!”蓝凤急道。
子玉拉了蓝凤一下,说道:“既是大叔不愿坦言相告,我们这便告辞。对不起大叔,打扰了!”说罢,拉着蓝凤走出房门,越房而去。
两人来到街上,子玉牵着蓝凤的手,朝西直奔。
蓝凤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找回咱们的行囊。”
“你知道我的行囊在哪儿啊?”
子玉一听,马上松开了蓝凤的手,说道:“是啊!你的行囊在哪儿哪?”
蓝凤笑道:“先去找回你的,再去找我的吧。”
子玉这时真不想让蓝凤离开。二十岁的子玉,只有后十年,才尝到母爱的滋味。可是,她老人家又撒手而去了。他热心助人,他爱交朋友,可能有一点是怕孤独吧。
子玉又重新牵回蓝凤的手,道:“行,咱就这样吧。”
两人出了镇子,子玉牵着蓝凤的手,直朝一座小山奔去。来到一片石丛,子玉扒开一些乱石,露出一个石洞。子玉伸手从洞中掏出一个包。包一入手,子玉便察觉不象是自己的包。这个包是那样滑溜,显是上等丝绸做的,而自己的那个包袱皮却是粗布的。
子玉道:“这不是我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