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我一头扎进卧室。把书包扔到地板上，将裤子、袜子，都从身上扯下来。
准备读《艾丽斯漫游仙境》，先选一小段，送给莲花。
“琦奇，要让所有人，都等你一起吃晚饭吗？”妈妈在厨房里，练起了女高音。
她总是用这种语调叫我吃饭。好像他们大人饿肚子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知道啦，你们先吃！”我边在地板上跳来跳去，用脚踢掉退到脚脖子的裤子。
一面兴致勃勃地将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上，把《艾丽斯漫游仙境》翻了出来。
“快点儿！”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走廊里传来两声咳嗽。
我想是爸爸，昨夜多喝了一杯啤酒的缘故。
他总喜欢没事就咳嗽两声，但今天的咳嗽声——有点儿怪。
“咳咳！”又传来咳嗽声。
我猛地抬头，看向卧室的门，又将头转向卧室的各个角落。
这很像是在我的卧室里，发出来的。
“拉拉吗？”我轻声吹着口哨，以为是我的猫咪，发出的叫声。
可掀开床单，在地板上的一堆衣服中翻来找去，并没有找到它。
我侧着头，细细地听房间里的动静。
“咳咳！”这两声咳嗽又响起来。听起来又沉又缓，嗓子眼儿里像积了一口痰。
“拉拉！”我害怕了，焦急地呼唤猫咪。
卧室的门开了，全身漆黑色的拉拉，悄无声息地钻进来。
它的眼睛是黄色的，眼仁儿是竖着的细长条。
白天时总是眯成一条缝。一到晚上，它的眼仁儿瞪得出奇地大，盯着黑夜里，特有的恐怖气氛。
有人说黑猫是邪恶幽灵的仇敌，它可以保护主人的安危。
它是天使的化身，专门保护心地善良的人。
我摇摇头，赶走脑袋里的荒唐想法——这是我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的。
拉拉平时走路，会收起脚下肉垫里的利爪。所以，地板上没有一点儿声音。
它一步跳到我的身上，用舌头舔了舔我的脸。
“是你咳嗽吗？”我的手掌，在拉拉的肚子和脖子上揉搓。想让它再咳嗽两声，赶走我心里的恐惧。
可无论怎么捏它的肚子，掐它的脖子。它都悄无声息地，盯着我。
一会儿又眯着眼，趴在我的胳膊上。
我的心里开始发慌。
咳嗽声并不是拉拉发出来的，但会是谁呢？
我无心看《艾丽斯漫游仙境》，匆匆套了条短裤，向饭厅冲去。
爸爸穿着拖鞋，T恤衫，靠在沙发上翻报纸。
见我走来，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向饭厅走去。
“今天怎么样？”爸爸拍了下我的肩膀，眼中带着自豪。
因为我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
“除了中午难吃的豆芽，一切……都很好。”我把最想说的关于小骷髅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我知道没人会相信我的“谎话”，除非找到确凿的证据。
“你呢？”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抚摸着拉拉，不想让爸爸发现我慌乱的眼神。
“老样子。”
坐到饭厅里，妈妈的脸像面包一样在膨胀，又说了一大堆教训我的话。
我低头吃饭，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原谅我，如果你们的妈妈，也总是在你们面前唠叨，就应该能理解我。不说话，总比跟他们对着干强。
我一直注意着爸爸，心里有点儿渴望他咳嗽。
那样我就会踏实下来，不会再怀疑是小骷髅搞得鬼。
可爸爸虽然吃饭很快，边吃饭边讲着公司里的笑话，却没有咳嗽一声。
“爸爸，你感觉还好吗？”我吃力地问道。
“很好！”
“没觉得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很舒服。”
“嗓子也舒服吗？”
爸爸喷了口饭，“你到底想说什么？又在疑神疑鬼，怀疑这房子里有妖怪？琦奇，我警告你。以后再提有关，精灵鬼怪的话题……”
妈妈给爸爸递了一杯水，爸爸喝下去了。
之后，再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睛瞪着我。
是啊，我说的话，可没人会相信。
因为我一直以来，是个胆小的孩子。总会在晚饭时，让爸爸妈妈仔细听厨房里的动静；
在半夜里拼命地砸门；
或是赖在他们的床上，怀疑幽灵跟踪我。
晚上睡觉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用被子，把头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上厕所也不敢。
越害怕，我就越怀疑身边有什么东西。
有一回，拉拉半夜叫了一声。我病了一个星期。
所以，现在我也怀疑，刚才根本就没有什么咳嗽声。全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
可刚刚进入卧室的时候，一直在想着莲花。
怎么会想到咳嗽声呢？
我不敢再胡乱猜测，心惊胆颤地吃饭，一面多给拉拉点儿好吃的。
拉拉是个小叛徒，只有对它非常温柔时，才会钻入我的被窝里，陪我睡觉。
如果对它说话稍微大点儿声，或是揪着它的尾巴，在地板上倒立。
它就会在半夜里消失。第二天清晨，出现在厨房的冰箱上。
拉拉的神出鬼没，总令我非常害怕。
因为我的房门，通常都是从外面锁上的。
它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吃过晚饭，正准备抱拉拉回卧室，可它突然不见了。
我搜遍爸爸妈妈的卧室，没有它的踪影。
我的卧室里，也没有拉拉。
我打算爬上楼顶的天台去看看。
因为那儿有一只大鸟笼，是一个画家养的。里面有十多只会说话的鸟儿。
拉拉总喜欢对它们弓着猫腰，抻着脖子，比谁的尖叫声更响亮。
它好像能听懂人语。
每当那几只小鸟儿骂它白痴，就用爪子在笼子上刨来刨去。有时候，居然把爪尖弄出血。
我把最后的希望，都压在天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