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革命与我无关！”他使劲抖动了一下手里的铁叉，“不允许你们碰我的磨坊！”
依来克转过身又振臂高呼：“消灭资本主义的威风！砸烂买苏木·塔兰的狗头！”
“如果不想要命，就过来吧！”
“等着瞧吧！”依来克感到自己斗不过他，气急败坏地说，“哼！我们革命者一定要和你算账！”就这样，他们灰溜溜地走了。万幸的是，这些人一走就没有再来。
买苏木·塔兰想着这些往事不禁深深叹了口气。那是他风华正茂的年轻时期，无所畏惧，而现在他老了，没有那种勇气了，加之现在是政府盯上了磨坊。“能顶得过他们吗？难道与这座磨坊告别的时代真的来临了？要是我能将它变卖一点儿钱就好了，可现在的状况是一文不值，也卖不了多少钱。柳树也已干枯颓废，磨盘也该换了。如果我能将磨坊重新修复一番再运转，也许他们不会把它怎么样的。”他在心里仔细算计了需要修复的资金和开支，至少需要七八百元才能恢复运转，可是现在他口袋里连一百元也掏不出啊！
买苏木·塔兰无力地叹了口气，又卷起了莫合烟，然而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一个满意的办法。于是他在心里又开始诅咒儿子图尔干：“忘恩负义的东西！唉！真后悔为你花费这么多心血！为了让你掌管磨坊，我把所有的技艺都教给了你，而你就是不愿意听。不听父亲劝训的孩子不会有好日子过的。磨坊是不尽的财源，你不知道，‘****’以前闹了几年的饥荒，人们找不到粮食，甚至用榆树叶充饥，而我们呢？先父总是在夜里从磨坊里给我们带来面粉，因而我们没有遭受饥饿的痛苦。谁能知道今后还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先父经常对我说：‘过于富裕并不是件好事，它也会带来痛苦。造物主为他的人们既指明了享乐，也指明了艰辛。所以决不可离开磨坊。’这真是千真万确！我们祖祖辈辈就是靠这座磨坊，因而直到今天，我们一直生活得也不算太差。然而事到如今，难道要我离开这座磨坊吗……不！不！无论如何，我应该先让磨坊运转起来。即使从谁那里先借点儿钱，到秋季胡麻出来的时候我再还他也可以。热依木夏愿意借吗？唉，他那个人，宁可给你发誓，也决不会掏钱的。何况，我让他派来的媒人空手而归，他肯定心存不满，这个人即使有钱也不会借给我。还有谁有钱呢？亚尔……不！不！即使我穷死也决不会向他借钱！还有谁能给我借钱呢？”
突然，山谷里传来的一阵“轰轰”的马达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很快，坐在满是尘土的摩托车上的贾拉勒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见到坐在磨坊前沉思的买苏木·塔兰，便转身来到了他面前。
“买苏木大叔！您坐在这里想什么呢？”他跳下了摩托车。
买苏木·塔兰从来就不喜欢贾拉勒这小子。热依木夏为儿子贾拉勒派媒人到他家里提亲的时候，买苏木·塔兰曾毫不客气地对媒人们说：“我的女儿不嫁给那种惹事生非的人！”尽管他拒绝了媒人们的提亲，但他又发现贾拉勒经常围着帕丽达转悠，所以有时他也不得不考虑：“看来这娃子真的喜欢帕丽达。如果帕丽达嫁给他，在生活上或许不会有什么困难。热依木夏家里的财产也只有他这个儿子去挥霍。如果他结婚成家，或许会改邪归正呢？可是帕丽达好像喜欢亚尔，难道他诱惑图尔干走上歧途的事情还不够惹人嫌吗？尽管他不爱吭声，可内心诡计多端，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唉……来看看磨坊。” 买苏木·塔兰强作微笑地说。
“您想再开起磨坊？”
“靠什么开呢？”
“怎么？您担心没有顾客来吗？”
“顾客倒是不少，想吃水磨面的人倒是有些。面粉加工厂的哪能比得上水磨的面粉呢？何况面粉加工厂磨面费用高，而且还不给麸皮呢……”
“那您为什么不恢复运转呢？是不是村里的领导不同意？”
“他们倒也没说什么。” 买苏木·塔兰在心里嘀咕道，“我向他借怎么样？或许他爸爸不给借的钱，这小子会借给我的。”
“那您到底怎么了？”
“因为好久没用，水磨坊里的很多设备都不能用了，不修就不能用。还不是为这事在伤脑筋吗？我的小老弟！”
贾拉勒听了他的话不禁暗喜起来：“看来这个对人生硬、冷漠的老家伙正在为钱发愁呢！莫非他身边没钱了？真是太巧了，他也不敢向我爸爸借，即使开口借，老爷子也不会给他。而亚尔，老家伙更不会向他去借。我是不是趁机探问他一下？”
“你何必这么忧心忡忡呢？”贾拉勒立即说，“你说吧，什么时候用钱？”
“如果可能的话，今明天都可以。”
“一千元够不够？”
“够！够了……”
“好吧，我后天给您凑齐。县上有人准备还我一千元，我明天就去拿。”
“真的吗？”买苏木·塔兰好像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你爸爸知道了会生气的。”
“那是我自个儿的钱，我爸爸管不着。”
“尽管如此，你也不是不知道热依木夏的脾气，而我又是禁不起风言风语的人。”
“您就放心吧，买苏木大叔。”他捶着胸脯说，“如果他要是对您说什么，有我撑着呢……”贾拉勒略有所思，问买苏木，“开水磨坊倒不成问题，可我听说上次县上的头儿们来过这里，不知他们什么想法？”
“今天早上听依来克说，他们要把这里建成旅游区。”
“如果建成旅游区，那水磨坊还能开吗？”
“这座水磨坊是祖宗留给我的财产，我手里有政府给我的字条，他们无权从我手里夺走。”
“所以您才要立即开磨坊了！您这想法不错。倘若他们要拆毁磨坊，您不就可以得到很多赔偿费吗？”
“他们给多少钱，我也不想出手。”
“我也只是打个比方呗。”贾拉勒看了一下手表准备走，“那好，就这么定了，我后天把钱给您。如果您想回村里，我可以带您一程。”
“我还有一点儿事要做。” 买苏木·塔兰说，“谢谢小老弟！我可不会忘记你帮我的忙啊！”
贾拉勒要的正是买苏木·塔兰的这句话。他发动摩托车像旋风一样向村里驶去。
此时，买苏木·塔兰心里好像轻松了许多。他钻进磨坊里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需要修理的设备，好像这座磨坊马上就要运转起来了。他将各种工具、用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并认认真真打扫干净。买苏木·塔兰走到坡上，用脚步丈量了一下被淤泥和卵石填平的水渠，计算到底需要多少工：“如果能紧挨磨坊再盖一间房子就好了。到那时我就不去英买里新村了……从县领导专程到这里来查访的情况来看，好像他们已经计划要整村搬迁。等着瞧吧，有钱的人倒可以盖建自己的房子，而布拉克萨依一半以上的人家都是贫困户，他们靠什么去盖房呢？或许政府也会考虑这个问题的。那一年，他们也是说要搬迁，嚷嚷了几天后又停止了。无论如何，紧挨着磨坊盖一间小屋是最好不过的了，院子里的木头也够用……也不知孩子们愿不愿意……唉，对了，我还得把帕丽达的婚事和她母亲商量一下才对。表面上看，贾拉勒很不顺眼，但我看这小子倒挺慷慨。帕丽达会将他引入正道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秋季时分，干脆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女娃嘛，待在家里的时间太长了不好。今晚我就与她妈商量，把这事定了……”
买苏木·塔兰的脚步似乎也轻盈多了，在返回的途中他算计好了为水磨坊要购置的物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