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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要把自编的“一百零八钗”硬栽到曹雪芹头上(2)

退一万步讲,即使《红楼梦》已经落入了《水浒传》的俗套,它有个俗不可耐的所谓108人的“情榜”,那么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这个108人的具体名单的,“情榜”这个大名单您老是怎么得到的、哪来的?(贾如泽《就周汝昌老先生的〈红楼脂粉英雄谱〉说两句》)

这位读者的质问真是一针见血。周汝昌能回答上来吗?不是瞎编的能是什么?

这里还要特别指出,在周先生的一百零八钗名单里存在明显的主奴界限,在奴隶之间也存在着明显的三六九等,欺压被欺压的关系无所不在,根本不存在梁山好汉之间的兄弟关系,也不存在《镜花缘》百花仙子之间那种姐妹关系。你就是把它说得天花乱坠,那也不是曹雪芹的思想,不是《红楼梦》的内容。

四、周汝昌“一百零八钗”名单中的常识性错误

周汝昌在他的自传中针对“‘自传说’能成立吗”这个问题说:“但我还是要强调一点: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也不单靠逻辑推理,也不能是理论‘规定’;对文学艺术,除了那些,还需要感受与领悟。”他还针对“脂砚即湘云”说“平生在红学上,自觉最为得意而且最重要的一项考证就是本节所标的这个题目的内涵。这种考证,与其说是靠学识,不如说凭悟性”(《红楼无限情周汝昌自传》第177页、184页)。

研究文学“需要感受与领悟”“要凭悟性”,是一点都不错的。但这种感受、领悟、悟性必须以作品为基础,以作品为根,他的研究成果才可能具有科学性;如果把作品没有的东西生硬地强加给作品,其性质无异于强奸了作品。

周汝昌悟到的“一百零八钗”在作品中没有内容的支持,属于无根之谈,所以充满了常识性错误。为了说明问题,特把周先生“情榜”中前三副钗名单列在下面:

太虚幻境空灵殿红楼梦一百零八钗情榜

正榜十二名: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史湘云、妙玉、贾迎春、贾惜春、王熙凤、贾巧姐、李纨、秦可卿

副榜十二名:甄英莲、尤二姐、尤三姐、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姐儿、喜鸾、瑞珠、宝珠、傅秋芳

又副榜十二名:晴雯、花袭人、金鸳鸯、平儿、琥珀、紫鹃、白金钏、白玉钏、翠缕、翠墨、麝月、素云

在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的时候,金陵十二钗正册次序是有明文描写的,不可改变;副册之首是香菱,其他阙如;又副册以晴雯、袭人领头,其他阙如:这样哪些是原文,哪些是周先生的改动,哪些是他的编造,那些是周先生的常识性错误就清清楚楚了。

周先生常识性错误之一:把正册(正榜)坐首席、次席的次序弄错了。按照曹雪芹的安排,正册薛宝钗坐首席,林黛玉坐次席,这有正册的判词和十二首《红楼梦曲》作证,一点都不误。正册第一首判词是:“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首句写薛宝钗有美好的品德,次句写林黛玉有诗才;第三句继续写林黛玉,第四句又写薛宝钗。曹雪芹在钗、黛之间本不欲分别高下次序,所以判词合写,故意用了模糊法。但是《红楼梦曲》一个人写一首,顺序排列,谁坐首席,谁坐次席,判然分明。〔终身误〕中的“金玉良姻”“山中高士”“齐眉举案”,都是指宝钗,她的品德美好,无奈宝玉不爱她,“到底意难平”。〔枉凝眉〕中的“阆苑仙葩”“枉自嗟呀”“水中月”“流泪人”,都是指黛玉,她虽然得到宝玉的心,只是宝玉对她而言就像“镜中花”那样可望而不可即,“心事终虚化”。

解味道人周汝昌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常识性错误?是感受上出了问题,还是悟性上出了偏差?还是识力有问题?

周先生常识性错误之二:副册(副榜)标准混乱,背离了曹雪芹定的规矩。小说第五回描写在宝玉看完正册图册之后,警幻明确说:“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令彼熟玩。”副钗之首是香菱,是中等女子的代表;以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四人入副册不伦不类。第四十九回描写宝玉对这四人的评价是:“更奇在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连探春评价薛宝琴:“据我看,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他。”把被宝玉称为“人上之人”的四个姑娘,放置在薛大傻子的侍妾香菱之后,要知道,薛宝琴还是在才貌上超过正册之首宝钗的女子,却把她放在副册的第四位,有何理据?伟大的天才作家曹雪芹绝不会这样安排的。周汝昌还让傅秋芳也入了副册,这是一个连出场都没有的女孩子,焉能入副册?为了凑数,周汝昌一厢情愿地让她进入副册。

周先生错在什么地方?是他不明白曹雪芹为金陵十二钗立的规矩:“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要进入金陵十二钗名单,必须是长期生活在贾宝玉家中即荣宁二府的青年女子。薛宝琴等四人由于路过京城,只是在贾府住过几天,不属“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虽然身份地位才貌与正册女子相等,也不能进入正册,当然也不能进入副册。

周先生常识性错误之三:把平儿的身份地位弄错了,让平儿入错了册子,成了又副册中的人物。平儿身份与香菱完全相同,都是侍妾。论地位平儿比香菱更重要一些,因为她是凤姐的一把“总鈅匙”,参与了对荣国府的管理。但是香菱会诗,比平儿雅一些,所以在副册中香菱坐首席,平儿应该坐次席;把她降到又副册,还要坐第四席,太委屈平儿了。

五、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究竟写了哪些人物

这是一个可以探讨的问题,寻找出合理的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名单有助于认识周先生在这个问题上的失误。

在《红楼梦》的早期抄本中,己卯、庚辰两本中的第十七、十八回前有一条总批说:“宝玉系诸艳之贯。”庚辰本第四十六回有一条脂批说:“通部情案,皆必从石兄挂号。”当我们认识了“宝玉系诸艳之贯”的本义是说贾宝玉是连接金陵十二钗所有女儿的一条线索时,我们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原来确定十二钗次序的根据是“诸艳之贯”贾宝玉:她们和贾宝玉的关系,即“必从石兄挂号”,以及贾宝玉对她们品德才能的评价。

《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描写宝玉打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的厨门:

拿出一本册来,揭开一看,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滃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后有几行字迹,写的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宝玉看了不解。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首页“霁月难逢”一首表现晴雯的遭遇思想结局,第二首“枉自温柔和顺”描写袭人的思想性格结局,分别根据与“公子”宝玉的关系,晴雯坐了又副册首席,袭人坐又副册次席。

从晴雯、袭人在又副册的席次,可以看出曹雪芹完全是根据同宝玉的远近亲疏关系来排位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探讨又副册其余的人员了。

进入又副册的第三人应该是紫鹃。这不仅因为她是黛玉的大丫鬟,还因为她是深知宝黛爱情并且支持他们爱情婚姻的唯一的女孩子。为此她曾“情辞”试过宝玉,致使宝玉犯病拉住她死也不肯放,“只说他去了便是要回苏州去了”;她还批评黛玉小心眼,用“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鼓励黛玉赶快“作定了大事要紧”。宝玉也把紫鹃同黛玉视同一体,曾对她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表现了对她的厚情密意。

进入又副册的第四人就该是莺儿。这不仅因为她是宝钗的大丫鬟,还因为她是一个聪明美丽多才手巧办事可人心意的好姑娘。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是她笑着说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这才引得宝玉要看宝钗的金项圈,承认“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在美丽的莺儿面前,宝玉曾慨叹将来谁能享受你们主仆两位。以后金玉因缘变成事实,她随宝钗来到宝玉身边。

进入又副册的第五人该是金钏,那么第六人就是玉钏。这是服侍宝玉母亲的两个大丫鬟,是在同宝玉交往中曾付出过生命代价的一对姐妹。第三十回描写宝玉见了正在给王夫人捶腿的金钏,“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地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于是王夫人翻身起来打了金钏个嘴巴子,认为“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将毫无错误的金钏赶走了。金钏背着沉重的罪名悲愤自杀,宝玉为此招来一顿痛打。日后他痛悔不已,深深自责,并在金钏逝世周年跑到郊外去祭奠。玉钏因姐姐自杀而记恨宝玉,在送莲叶羹时以哭丧脸待之。“凭他怎么丧谤”,宝玉始终温存和气,终使玉钏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玉钏尝了莲叶羹,被碰翻了汤,宝玉烫了自己,反而不知,连问玉钏烫了那里,最后化解了玉钏的怨气。

进入又副册的第七人应是鸳鸯。这是一位因为服侍贾母而在贾府身份地位最高的大丫鬟。宝玉因自幼住在老太太身边,因此同她关系密切。第二十四回写宝玉见到鸳鸯,“便把脸凑在他脖项上,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于此可见他们关系的厚密。

进入又副册的第八人该是麝月。第二十回描写宝玉回到怡红院问麝月:“你怎不同他们顽去?”她答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于是两人“说话顽笑”,宝玉替麝月蓖头,被晴雯笑话为“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麝月在曹雪芹的佚稿中应该是宝玉、宝钗身边的重要生活帮手。

进入又副册的第九人可能是司棋。这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敢把自己的意中人约到大观园私会。在抄检大观园时抄出表弟潘又安给她的恋爱信,她镇定自若,毫不慌张。当她被赶出大观园时,宝玉碰到了,“不觉如丧魂魄一般”,拦住周瑞家的要问,却吃了个软钉子。宝玉于是就说了那段名言:“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续书写她后来自杀徇情,是个刚烈女子。

贾府四艳元、迎、探、惜是个小系统,她们是正册中的人物;那么,她们的大丫鬟琴、棋、书、画也应该是个小系统,既然司棋进入又副册,待书、入画、抱琴也应该是又副册中的人物,她们分别坐了又副册的第十、十一、十二席。

现在把我们认识到的又副册的完整名单列在下面:

晴雯、袭人、紫鹃、莺儿、金钏、玉钏、鸳鸯、麝月、司棋、待书、入画、抱琴。

把这个又副册同周汝昌的“又副榜十二名”作比较,我自信还是很接近曹雪芹的文心的。周先生把平儿、琥珀、翠缕、翠墨、素云列入又副册,毫无理据,完全是想当然。

周先生不满高鹗的续书,弄了个“太虚幻境空灵殿红楼梦一百零八钗情榜”,这是龙门红学二度创作的典型代表。“一部《石头记》原计划是写一百零八名女子英豪——如《水浒》之写一百零八条男子好汉”——这只是周汝昌的编造,跟曹雪芹风马牛不相及,跟《红楼梦》也风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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