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朝周边零星分布许多已臣服了的小国,稍大些的形成了连纵抗横之势。能与大华分庭抗礼的,是占据了北方的业,西方的稹。华朝占了江南大好山水,养肥了兵马便将业国的版图一缩再缩。征战虽本非善事,但在怀丰奉康两父子的精明领导下也培养了不少军事人才,战争接连得胜,封住了止战派的口。民间亦以从军为荣。
华朝朝堂势力分三派,司马左丞一派,君右丞一派,剩下的便是太子一派。怀丰帝稳稳当当端坐高位,任由这些人勾心斗角。只有最聪明的几只狐狸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君右丞近年来在朝堂上不进不退,很是尴尬。君家只有自己一个在朝中独撑大局,长子君熠文成武就却是远离京城到边城去驻守,让右丞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一大助力。次子君焕虽在京城勉强混了个官职,却是毫无用处,原想着寄希望于孙子。但次子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简直就能算作无所出。唯一一喜是长子月前来的信中说添了长孙,大概年前就能回来祭祖,这让右丞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终于有了笑意。
还未到冬至,京城的天便开始迫不及待地冷了下来。怀丰帝的身子终是再熬不住,病来如山倒。问了太医局的小太监,说怀丰帝怕是拖不过冬。怀丰五十三年末,怀丰帝驾崩。太子即位,称奉康帝,年号奉康。
新帝即位前夜,胞弟殷亲王亲上东宫与兄长彻夜长谈,后连夜举家迁往江南“养病”,再不回朝。后不出三天,众王竟策划了场联合逼宫。称太子无能,不配称“奉”之名,应另选他人以服众。奉康帝冷冷讥笑之余轻描淡写化解了这场手足相煎的闹剧,打发了一众亲王前往各自封地,而在途中这些皇子无一例外又各自“意外”死于土匪流寇或仇人之手。
这一手真真吓坏了不少人。朝廷内外满室唏嘘:果然是先帝亲自教养的龙子!一时坊间流言纷飞,将新帝从头至脚从里到外贬了个通透。
天地肃穆,万物沉寂,漫天飞雪中迎来了奉康五年。
西北与大华相邻的业终于准备好要在趁着新帝无法在朝中琐事之后再应对战事的时候,打上那么一小块地方,抢上那么一小点粮食,然后再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重要的是能锉锉华朝新帝的锐气。
边城已经传来十封战报了,看来这次业国是想一次来捞个大的,守城的将领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只能等京中将领前去支援。
只是派谁去,这是个问题。
奉康帝已拟好了人选,迟迟未颁,只是想看看各方的态度。果然不出所料,左丞一党都选了有利它方而己方无害的将军,但始终保持“小患不足道也“的态度。右丞始终支持自家门生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将。新入官场的年轻人们斗志激昂的选了在京中赋闲的司马建业和在边城守卫的得力战将君熠,但明显是不知道哪只老狐狸给的暗示。奉康帝甚是欣慰,当即颁了旨,司马将军和君将军赫然在列。
司马相府。
教习学业的书房内,老先生正津津有味的读着书,底下一字排开坐着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也努力听讲着艰深的学问。
“..天下兴亡,匹夫有..”
“先生!”12岁的司马浩云举起手来打断了老先生的诵读。两个小的偏过头看看大哥,又看看先生。
老先生停下来悠然道:“浩云?你又有什么问题!”
浩云嘻嘻笑了两声,“先生,您适才说的匹夫有责是什么责?”
先生道:“不外乎从军报国或银粮相助而已..”
“那我就要像爹爹那样做一个大将军!从军报国!”先生闭着眼哼哼,敷衍着浩云的热情.浩云身旁稍小的只有10岁的浩渺却直接将书翻到下一讲,"先生,请继续为学生们讲课."
浩云不满的哼了一声,乖乖坐好.6岁的浩则完全不明白大哥二哥讲了些什么,只是知道二哥说了要听课,那就是要继续坐好了听的.
"哥哥!哥哥!爹爹明天要出征了,我们去看看爹爹那件会闪光的盔甲......"书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小女孩煞是好听的声音,只是才准备讲课的先生却没了继续的心情,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起身下课.三个孩子也立刻站起向先生行礼.
小女孩才进得门来,一头撞在先生身上,老夫子十分头痛的无奈道:"啊呀!小孩子不要太过顽皮!"扶过小女孩,赶紧快步走出书房去,生怕又遭了几个小魔头的殃.
"小紫苏,你又把先生气着啦!"浩云笑嘻嘻的拍了拍女孩的头.
"才没有呢!云哥哥不要拍紫苏的头,紫苏会变笨的!"紫苏躲开浩云,双手捂在头顶,钻到浩渺的身后.
浩云脸上笑意更浓,"是吗?是吗?可是紫苏笨也不是云哥哥拍的啊!"才想伸手继续拍,浩渺已牵过紫苏和浩则.道:"大哥快别闹了,一会儿娘还要让我们去默书,大哥可要努力呀!"
浩云拍拍胸脯道:"我一定会让爹爹夸奖的!因为我要像爹爹那样做一个大将军!从军报国!......哎!你们怎么都走了?等等大哥我呀!"
前厅.
践行宴上的众人使尽浑身解数保持着气氛,但主坐的左丞却显得不苟言笑。众人只当是儿行千里的担忧,纷纷说着功成凯旋的祝福。
宴毕,建业将军走进左丞的卧房,开门见山:“父亲,您在宴上是有话要对儿子说?“左丞微展的眉又皱起,轻点了头,示意儿子进来说话。
左丞拿了茶壶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终于无奈的放弃道:“你这一去,不知是否还有回来的一天。“
建业瞪大了眼,真想拍案说“胡说八道“,只是对面坐着的是自家老父亲,由不得他不信。“父亲..您为何这样说?这次征战未必有多难..”
“不只是你,连君熠也要死。“左丞淡淡道。
建业沉默了一会儿,双唇开始颤抖起来,“是..皇上?..终于,开始了吗?“
左丞轻道:“是啊,你是我司马家的独子,君熠虽在边关,可他也是君家的长子。一旦我和右丞百年,承位的必定是你和他。何况他也定知道你们是挚友。现在他的能力还不够掌控我们两方,只能选择削弱。你们留下的孩子现在对他还不能造成威胁,所以,”左丞抿了抿唇,“你们必须死..。恨我吧,孩子。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往他预定的死亡行走,却还要谢主隆恩..为父,无能!”重重的掌拍在案上,痛得却是自己的心..
“父亲,孩儿只能对您磕头以示孝心,今夜的话怕是儿子的遗言了,原谅儿子要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但您还有三个孙子,他们会替儿子尽孝。父亲..“
最后的话已化成了泪,一滴一滴落在这对父子的心上。
翌日。相府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尤其是四个小孩子。紫苏特地早早的溜到父亲的房里,缠了好久才看到父亲终于穿上那件“会闪光”的铠甲。小人儿眼中满满的全是崇拜。趁着父亲弯腰系鞋的时候才香了一口在父亲脸上以示激动,然后跑到三兄弟的房中十分得意的炫耀看到的盔甲还是一样“会闪光”,但也只把浩云气着。不过浩云生气的原因是——紫苏竟然比自己更崇拜父亲。
这次出征不同以往的是,将军拒绝了家人的送行,只在侍从的陪同下离开了相府。
烈日高照,只有心冰凉刺骨。
边城。
校场号角已吹响,君字帅旗已挂上城墙,整军待发。君熠将手一挥,大军开始进发。
与司马建业的军队会合是在离边城不足百里的边卡。
这里曾是华与业重要的商品集换地,现在却因为战争再不见繁华。
才扎营了一个时辰,前方便将领回来汇报,意思是精兵小队在前方葫芦山谷遭重创,向后方大军请援,由于支援及时,救了一半回来,现在在各帐休整。君熠点点头,示意嘉奖。又传令各将明日辰时到中军帐议事。
建业的眉头一瞬间皱起,这么快..
“建业,这次业军到底准备了多少兵马?不到半月的时间就将我十座边城毁去三座!”君熠在沙盘边摔了茶杯,溢出的茶水泼在沙盘上漫出的渍,就像被业军占领去的城。君熠愣愣的看着水渍,不知在想些什么。
的确是快,若不是特意放行,现在的情形怎会变得如此严峻?但,这话要如何说出口?
“建业..你看出了什么?”君熠依然对着沙盘上的水渍愣神。看了对着沙盘愣神的君熠,紧抿的唇不发一语,掀开帐冲了出去。
我看出了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出,我只看出皇上要除我们而后快,甚至不惜以土地相让!
战争因援军的到来得到了控制,又是半月有余,就将失地几尽收回。只是业军死守着离侵入地最近的一座边城,因为两方都知晓,若是让华朝得到这座城池并驻守大量的军队,这便不是简单的收回失地了。除却华军是否仍有一战之力这个问题,这座城池的安危,决定着华朝是否可以顺利反守为攻!
这日,君熠和司马建业与众将决议的总攻时刻到来。
司马建业守西城门,防业军往西寻找支援;君熠守北城门,封住业军后路,让死守城池的业军再无退路,打击业军士气;其余调动百人以上的将士在东城门与南城门之间配合攻城,剩下还能动的便在军队间做好埋伏,以防业军不敌分成小股士兵流窜到华境内意图作乱。此战的重要点在于西城门和北城门,此前已向斥候说明,业军内有十分重要的人物,一定要时刻注意其动向,以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
战争进行了一半,业军开始显露疲态,还未参与战斗的将士真正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手中的刀剑。未等多久,便有不愿与城池共存亡的士兵从破损的城墙处逃逸出来,尽皆成了等候在此处的华军的刀下亡魂。但一直等到城门将近攻破,还是未见“重要人物”出城。东、南、西城的斥候向北城互换消息的时候才听到那“重要人物”选了最危险的北城门冲出,直往北方葫芦山谷疾驰而去。君将已亲自去追,但司马将军的脸色不大好看,许是认为君将太过鲁莽,但也一并追了去。这座城已算是攻下,众人心中满是即将回家的喜悦,都在等着君将和司马将军追回敌寇,凯旋回朝。
君熠已追出了五十里地,地势越来越险,前方的那人却还在侍从的包围中强撑着继续往前。后面有人追来了,听到了是建业的声音,才回过头看,左肩却已中了一箭。
马儿因无人拉紧缰绳,渐渐停下。
此时,准备一战胡建业看着前方那人竟拔出刀来将身边最后的侍卫斩下头颅来。张扬大笑过后,极年轻的声音响起:“司马建业,你是条汉子!我敬你!本想放了你一命,但你却还追过来,不过在你临死前告诉你,奉康帝要用他大华的城池换你与君熠的命,不过说能不能得到要看我的本事。这只老狐狸!你们的命我收了,不过大华,还欠我的城池未还呢!我迟早会要回来的!司马建业,我,百里逸风。记住了!你到了阴间记得说是我取了你的命,哈哈!”说话间,峡谷内已飘起了一种极淡的香。
“你用毒?卑鄙!”建业才想捂住口鼻。已听得那人又道:“没用的,这香的气味本微不可闻,你们既闻到了,便足够了。”狠毒的眼扫过众人,才牵起马慢慢走出了山谷。
“我知道我们会在这场战争里死。”司马建业却如释重负,“好在他借的是敌人的手,而不是我部下的。算是给了我极大的面子。”
“我也是知道的。”君熠微微一笑。看到惊讶的建业,微笑道:“我知道的,从我决定进入官场他就已开始谋划这一切,所以我选择来到边城。没想到是偷了几年浮生。只是苦了执儿,要让他一个人长大..”
先已中箭的君熠终是支撑不住,辞诀人世而去。建业仰天长啸,峡谷内只剩不平的啸声常驻,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