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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姜子牙进言招安

晨光熹微,西岐丞相府邸。

姜子牙倏地从床上坐起,神情惊疑不定,历尽沧桑的面孔上满是汗水,前胸和后心的衣服亦已湿透。

少顷,他掐指一算,长叹道:“可怜比干王叔一代忠臣,到头来竟惨遭剜心之祸。成汤气数已尽,天意如此!”

姜子牙三十二岁上昆仑山,拜玉虚宫掌教元始天尊为师,修道四十载,七十二岁那年奉师命下山,只待时机成熟便远赴西岐,相助贤主,保有道而伐无道。他刚下山时依靠义兄马异人的资助,在朝歌城开一命馆,给人看相算命,以此谋生。姜子牙神机妙算,轰动朝歌城,前来算命看相之人络绎不绝。不想有一天玉石琵琶精化作妇人模样,也来看相。姜子牙火眼金睛,当场识破玉石琵琶精的原形,打得它脑浆迸裂。看相的众百姓肉眼凡胎,哪里知道姜子牙打的其实是妖怪,纷纷要将姜子牙送交官府治罪。也是姜子牙吉人天相,百口莫辩之时恰逢亚相比干乘马路过命馆,比干见姜子牙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不似众人口中所说的伤天害理之徒,便带姜子牙进宫朝见纣王天子,给他证明清白的机会。

当日若非比干明察秋毫,姜子牙恐难沉冤得雪。想起比干昔日的恩德,姜子牙不由得潸然泪下。

过得半响,门外有人通报:“禀丞相,武王驾到。”

姜子牙闻言一惊,匆忙下床,欲穿衣戴冠,不想门口的帘子已被来者掀起,进来四人。当先一人二三十岁年纪,满脸雍容华贵之色,正是武王姬发。姬发身旁跟着两名侍卫,虎背熊腰,目光炯炯,一看便知是武功高强、骁勇善战之士。最后一人年逾古稀,须长三寸,手中捧着一只檀香木盒子,神情谦恭。姜子牙识得此人乃是宫中专为王公贵族看病的陈太医。

姜子牙朝姬发施礼:“老臣参见武王。”

姬发还礼道:“相父不必多礼。今晨早朝不见相父上殿,发儿念相父日夜为兴周大业操劳,甚是忧虑,故提早下朝,携陈太医前来探望。”他指了指陈太医手中的檀香木盒子,道:“这盒子中装的乃是千年人参一枝,供相父服用。”

姬发一面说话一面观察姜子牙脸色,问:“相父何以大汗淋漓,莫不是着了风寒?”

姜子牙道:“有劳武王挂怀,老臣不过是心中伤感,身体无碍。”

姬发方始看见姜子牙脸上泪痕犹在,问:“相父乃修心养性之人,未知何事竟可令相父伤心至斯?”

姜子牙黯然失色,道:“纣王无道,听信谗言,取七窍玲珑心为妲己医治心痛顽疾,比干王叔不幸殒命。”

姬发悚然一惊,问:“相父此话当真?”

姜子牙不语,缓缓点了点头。

君臣二人心中伤痛,相顾无言。

良久,姜子牙忽道:“据武成王所言,朝歌尚有不少忠义之士心向西岐。老臣有一提议,武王何不派人前往朝歌招贤纳士?此消彼长,成汤衰亡而西岐兴盛,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姬发喜形于色,道:“相父所言极是,不知派何人前往朝歌招安?”

姜子牙沉吟片刻,道:“老臣夜观星象,察觉如今朝歌城中妖气日盛,恐有若干妖孽作乱。招安的人选,必须是道门中人。依老臣之见,可选派两名阐教弟子。”

姬发想了想,道:“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的高徒杨戬心思细密,法力高强,屡次为西岐立下汗马功劳,不失为招安的上佳人选。”

姜子牙摇头道:“不可。杨戬所任的督粮官一职,官虽不大,却是重中之重,须得另派他人。武王放心,老臣自有安排。”

姬发道:“如此有劳相父了。”转身对陈太医说道:“将人参留下。”

陈太医道:“是。”小心翼翼地将檀木盒子放于姜子牙床头。

姬发朝姜子牙行了一礼,道:“发儿还要去武成王府中商议要事,就此拜别相父。”

姜子牙还礼道:“老臣恭送武王。”

正午时分,姜子牙在丞相府内召见了师侄金吒和木吒。这金吒和木吒兄弟俩乃是名门之后,昔日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哥哥金吒年方二十岁,拜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广法天尊为师,弟弟木吒十八岁,师承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

金吒道:“师叔召见我兄弟二人,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木吒抢先道:“我猜师叔定是派我兄弟二人斩妖除魔,不知妖精现在何处?”

姜子牙微笑道:“木吒,你性子冒失,凡事不论大小都容易做得过火。行军打仗最忌心浮气躁,望你谨记。”

木吒挠挠头,笑道:“师叔教训的是。”

姜子牙道:“如今昏君殷受倒行逆施,弄得朝中人心惶惶。武王体恤百姓,造福万民,此时正是西岐广招贤能的良机。我特命你二人为招安使,前去朝歌招安。你二人可有异议?”

金吒木吒一齐躬身道:“弟子领命!”

木吒是个急性子,立时就要驾土遁前往朝歌,被兄长金吒拦下了。

金吒请示姜子牙:“我兄弟二人此行吉凶如何,还请师叔示下。”

姜子牙道:“我早已算过,你们兄弟此去有惊无险。如今陪伴在纣王身边的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乃是千年狐妖借肉身所化,当日我火烧的玉石琵琶精便是她的妹妹。这妲己虽恶贯满盈,却是女娲娘娘派去迷惑纣王,断送成汤江山的。你二人轻易不可造次,妲己是生是死,唯女娲娘娘马首是瞻。”

金吒木吒一齐点头称是。

姜子牙继续说道:“昔日朝歌百姓言道,‘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这‘武’指的是开国武成王黄飞虎,如今武成王已为我西岐所用。至于这‘文’,乃是太师闻仲,此人文韬武略俱在武成王之上,乃不世出的奇才。若能说得此人转投西岐,实乃大功一件。倘若此人坚持不肯归顺,你二人万万不可与他交手,走为上策!”

金吒道:“闻仲的名头弟子也曾听过,此人乃成汤三朝元老,久经沙场,名震天下,纣王也惧他三分。”

姜子牙点点头,赞许地说道:“不错。金吒师侄,你的见闻当真广博。旁人倒还罢了,若是遇上闻仲务须小心为上。此人乃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弟子,不可轻敌。”

金吒木吒领命,拜别了师叔,来到丞相府外。

金吒道:“弟弟你在此处稍候片刻,我去五龙山走一遭。”

木吒问:“哥哥去五龙山做什么?”

金吒道:“我去向师父遁借龙桩一用。”

木吒笑道:“我们是去朝歌招安,又不是打仗,何须动用云霄洞的镇洞法宝?”

金吒道:“遇事小心谨慎总是对的,愚兄半个时辰就回来。”

木吒指指自己腰间,说道:“哥哥你看。”

他腰间佩戴着一柄长剑,三尺有余,隐隐透露出一股寒气,剑柄处刻着两个小字:吴钩。

金吒见状,问:“普贤师叔把吴钩剑给了你?”

这吴钩剑是普贤真人所用佩剑,削铁如泥,无坚不摧,不知饮了多少妖魔鬼怪的热血。

木吒道:“正是,有此宝剑在手,何须劳烦哥哥去五龙山借遁龙桩?”

金吒知道吴钩剑的厉害,何况弟弟木吒剑法出神入化,若论单打独斗,正邪两道罕逢敌手。他想纵然在朝歌遇上强敌,兄弟俩也足够自保,就打消了去五龙山向师父借遁龙桩的念头。

兄弟二人遂驾起土遁,往朝歌进发。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金吒木吒在朝歌城郊降落。此时天色已晚,二人腹中饥渴,所幸约百步远的地方就有一处农舍亮着灯火。

兄弟二人步行至农舍前,金吒过去轻扣柴门,只听农舍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何人敲门?”

金吒朗声道:“我们兄弟二人是来朝歌城经商的外乡人,路过此地,想讨口饭吃,有劳老丈行个方便,我等不胜感激。”

过了会儿,门开了,出来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生就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

小男孩道:“爷爷请二位客官进屋用膳。”

金吒一听这小孩说话便好生喜欢,伸手在他小脑袋上轻轻抚摸,笑道:“多谢小兄弟。”

木吒也很喜欢这孩子,问:“小兄弟你多大了?怎么称呼?”

小男孩道:“五岁了。我叫祝小宝。”

金吒木吒随祝小宝进屋。祝小宝甚是乖巧,热情地招呼二人坐下,先给二人沏了热茶,又端上一盆热水供洗手之用。

“咳咳!”伴随着一阵咳嗽声,一个七八十岁年纪,身体佝偻的老汉端着一个托盘颤巍巍地从灶房走了出来。金吒木吒心想这位老人家必定是祝小宝的爷爷了,忙起身向祝老汉道谢。

祝老汉将托盘放在桌上,微笑道:“二位公子不必客气。寒舍离朝歌尚有二三里地,你们若是早到半个时辰,兴许老汉还能进城买些酒肉招待二位。粗茶淡饭,还请二位将就着吃喝。”

托盘内有馒头四只,白粥两碗。

阐教教规甚严,门下弟子一律吃斋。金吒道:“老丈哪里的话,有粥有馒头我兄弟二人已经知足了。”

待得二人吃饱喝足,祝老汉取了草席、被褥铺在地上,要和孙子祝小宝席地而眠,将家中唯一一张床让给金吒木吒兄弟。两个年轻人哪里肯让老人家和幼童睡在地上,连忙推辞。无奈祝老汉态度坚决,称让他们睡地上不是待客之道,金吒木吒只得谢了进屋。他二人久在军中,警惕性极强,金吒点亮桌上一盏油灯,木吒将吴钩剑置于床头,兄弟俩都不解衣服,脱了鞋便上炕就寝。

睡到半夜,忽然阴风四起,桌上油灯熄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当啷”一声,似乎是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金吒木吒一同惊醒,当即运起元神,瞬间察觉到一丝妖气。

金吒道:“我出去瞧瞧。”木吒怕兄长落单,抓起放在床头的吴钩剑,穿上鞋尾随金吒出门。

二人走出房门,只见祝老汉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祝小宝却不见了踪影。金吒大惊,俯下身子,伸手在祝老汉鼻前一探,所幸还有呼吸,一搭他脉搏,只觉脉象平稳,想来性命无碍。

木吒忽道:“哥哥小心,门外有妖怪!”

金吒也感到门外妖气陡增,更听见有孩童呼救之声。

木吒叫道:“是祝小宝!”

金吒道:“确然无疑,快追!”

这“追”字话音刚落,兄弟二人已经驾起庆云往门外冲了出去,当真如风驰电掣般快捷。

木吒手指半空:“哥哥你瞧!”

只见空中乌云密布,一个赤发碧眼,脸如白纸的妖怪把祝小宝夹在右臂弯处。祝小宝想必是吓呆了,竟不知反抗。

金吒叫道:“兀那妖孽,勿要逞凶,速速放下孩子,我等可饶你不死!”

妖怪冷笑道:“到了嘴边的鲜肉岂有不吃的道理?你们两个毛头小子速速退下,否则本宫连你二人一并吃了。”

听这妖怪的笑声,阴柔之中带着三分妩媚,是个女妖。

木吒低声对金吒道:“待会儿我上去照着那妖孽的胳膊就是一剑,她不可能不放下小宝。我除妖,你救人,就是这么办!”

金吒点头道:“如此最好。”

木吒双足一点,顿时如离弦之箭般朝那女妖冲了过去。那女妖没料到一个年轻后生竟有如此能耐,顿时吃了一惊。眼看一人一妖就要相撞,木吒手在腰间一摸,拔出了吴钩宝剑,宝剑发出万丈光芒,照得女妖眼睛刺痛。“哧”的一声轻响,女妖右臂已经被吴钩剑刺中,立时鲜血长流。那女妖痛得惨叫一声,手臂一抖,臂弯中的祝小宝从半空中急速下坠。金吒纵身一跃,稳稳地把祝小宝接住了。祝小宝惊魂未定,满头满脸都是大汗。

金吒用衣袖拂去祝小宝脸上汗水,道:“不碍事了。”

祝小宝问:“我爷爷怎么样了?”

金吒道:“他也没事。”

这时木吒朗声道:“你这妖孽连小小孩童也不放过,当真是十恶不赦!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金吒叫道:“弟弟且住!”

他将祝小宝送回农舍,驾庆云来到木吒身旁。木吒手握吴钩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女妖,谨防她逃走。

金吒问那女妖:“你是何处的妖怪?何时成精?伤了多少人性命?”

女妖脸色惨白,左手紧紧按在右臂伤口,鲜血汩汩地从她指缝间流出。她满脸怨毒地望着金吒木吒,无力答话。

金吒摇摇头,显得颇为无奈。他从怀中摸出了个小小的葫芦,摘了葫芦口塞子,倒出一枚朱红色的药丸在掌心,送到女妖面前,好言劝道:“服下此药。”

女妖冷笑道:“这是什么毒药?想毒死我可没那么容易。”

木吒厉声道:“我哥哥好心给你治伤,你却恶语相向。这是五龙山云霄洞的治伤灵药,本就不是给妖怪吃的,你不吃也罢。”

女妖脸色陡变,迟疑片刻,从金吒手中拈起药丸,吞入腹中。

果真不愧是仙家的灵丹妙药,只片刻工夫,女妖血流止住,面色红润,神完气足的模样与适才判若两人。

女妖朝金吒拱手道:“多谢上仙赐药。”

金吒问:“你从何处而来?为何掠夺小孩子?”

女妖道:“回上仙的话。我在噬魂山修炼出人形,已有三百年道行。我掳劫凡人不过是吸取他们的元气以增修为,从未伤过一人性命。”

木吒道:“哥哥,妖孽的话岂可相信。她说她不曾伤一人性命,我瞧多半是谎话。她这一去岂不等同放虎归山?”

金吒问那女妖:“你刚才所言,可否句句属实?”

女妖道:“上仙救我性命,又赐伤药,我又怎敢欺瞒上仙?”

金吒点头道:“我信你一回,你这便去吧。切记今后要从善如流,如此才不负你三百年道行。”

女妖道:“是。”正要驾妖风离去,忽然转身问金吒:“还未请教上仙高姓大名。”

金吒笑道:“你我今日一别,后会无期,知道姓名又有何用?”

女妖神情失落,道:“上仙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但愿今生还有见面的机会,倘若没有,只有来世再报答了。”话毕,她双手往空中一扬,转眼间随风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气散尽,顿时月朗风清,星光璀璨,说不出的惬意。

木吒有些气恼,道:“哥哥你总是心慈手软,我都记不清这些年你放过多少妖怪了。”

金吒微微一笑,道:“咱们瞧瞧小宝和他爷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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