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玛城最繁华的大街上。
某一拐角处,有一家小面摊子。
“老板娘。”
“花纤?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去‘容园’的吗?”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林月娥从面摊子的后面走出来。
“刚才去过了,我想今晚也来帮忙不知行不行?”这是她做工的地方,老板娘不但长得美丽而且手艺也很好,因此虽然是简陋的一家小面摊生意却很好。
“当然可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是不是容园有什么困难?”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冷漠却有一颗热的心肠。今天是她“固定”去容园的日子,天才刚黑就跑来这里了,肯定是遇到困难了吧?那间孤儿院的境况她也有听说。自从容婆婆去世就大不如前了,只有这心地善良的孩子还肯回去帮忙。
“嗯,所以我想多打几份工,老板娘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下哪里有工作?只要是晚上的都行!”花纤收拾着最近一张桌子上的碗筷轻声问。
“那看来问题不小哦,没问题,我帮你问问,可你得答应我。可不能把自己给累坏了。”林月娥的心里一阵心酸。这个令人心疼的孩子,个性那么傲,那么倔强,冷漠的外表下总像藏着满腹心事的样子,只要她开口她拼破了头都会帮她,只怕……她是不常开口呀!
“嗯,谢谢老板娘。”把碗筷放进盆里冲洗,花纤微笑着回答。没找到更好的方法前,只能靠自己辛苦点多干几份活儿。这种时候也只有老板娘肯不计较地帮忙了。
“谢什么?来帮我把这两晚面端到第六桌客人那里。”林月娥把刚煮好的热腾腾的面递给她。
“好的。”
“喂,那边那位不是索玛城最大的丝绸商‘凤凰坊’的尉公子吗?”第六桌身穿青布衣的男子突然低声对另外的两个同伴说。
“是啊!真的是他呢!”坐左边的男人也压低嗓门回答。
“他也会来这种小地方吃面呀!”右边的人啧啧称奇。
“听说十日后有堂官司——他要在公堂上指证沈老爷呢!昨天我有个在沈府里当差的朋友告诉我的。”青衣男子神秘兮兮地说。
“沈老爷是说那个原来在宫里官职很大,如今还乡养老的沈烨老爷吗?”问得人显然很吃惊。
“是呀,就是他。尉公子出面指正他偷运私盐!”青衣男子回答。
“这……这罪名可不小呢!”
“尉公子的胆子可真大……”
花纤把三个男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没有偷听别人说悄悄话的习惯,实在是他们说三道四的音量还不够“小”。
她不禁好奇地打量了眼坐在角落里安静吃面的男子。
一身奢华的衣着打扮,缝衣服的线都看得出是用上好的金线做的,那上面华丽无双的刺绣手法的确看得出是出自“凤凰坊”的上乘作品。
不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倒显得过于“干净利落”了些。有钱人不都喜欢在身上挂些名贵的玉器金器之类的昭示其尊贵的身份吗?
此刻他正低着头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面条,看起来好像在吃山珍海味似的。真是奇怪的一个人!
不过他似乎比一般男子瘦弱许多,灰白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过于宽大,夜风把他的衣服吹得一摆一摆的,给人弱不经风的感觉。
看了一眼,花纤的结论是:一位有钱人家里的文弱书生少爷。
当视线无意中触及他的腰部以下,她有一瞬间的吃惊。
他竟是坐在木制轮椅上的!
他的脚废了吗?那么年轻……
有危险!耳朵与眼睛的余光迅速察觉到街对面的屋顶上传来的细微动静!
一个小面摊子有本事引来那么大帮的杀手,而且来势汹汹,不用想都知道是托谁的福!
花纤突然觉得不知道他是勇气可嘉还是愚蠢。
与原本在朝廷拥有很大的势力的沈烨对抗,本来就已经是一件任何有稍许聪明的人都不会做的事。更愚蠢的是,他一个四肢不健全、行动不便的人,在这种“非常时刻”还在街上乱跑,是故意给机会对方暗杀他吗?真是愚不可及!即使他带了两个看起来可以充当保镖的人物,但是对于杀手来说,那两个人比苍蝇还要不堪一击!这一点没人会比她更了解!
正想着,突然不知从哪里疾射过来一支箭,插在尉天驰所在的桌子中间,入木三分!
世界有一秒的寂静——
“谁?”两个保镖迅速站了起来护在尉天驰左右。
原本人满为患的面摊子一瞬间清空。逃难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事,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眨眼,面摊子上,只剩下五个人——仍安静地坐在木制轮椅上吃着面条的尉天驰,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一脸漠然的花纤以及脸色苍白几欲昏倒的林月娥。
话音刚落,数不清的银光像流星一样飞驰而来!
面摊子俨然成为了练箭场的箭靶,那些利箭不分方向地“咚咚咚”乱射一阵,把很多碗盆打得斯巴烂。
花纤轻巧地翻身躲在一张翻倒的桌子边,听到那些碗盆破碎的声音以及看着一支支“嗖嗖——”地落在身边箭,偷偷在心里骂着三字经。可恶,不长眼睛是不是?要追杀的目标在那边,干吗非要把整个面摊子都毁掉?只有蹩脚的杀手才会做“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种有损职业道德的丢脸事!照这样下去,老板娘要好几天都不能开摊了。存心不让她赚钱不是?可恶!
“箭有毒——”突然有个保镖大汉大叫,接着就听到“扑通——”沉重的身体撞击地板的声音。
另外一个大汉只来得及拼了命把尉天驰推倒在地上,也跟着一命呜呼。
如雨般密集的毒箭突然停止了。
周围一片死寂。
有轻微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显然是想过来察看人死光没。
花纤看向尉天驰,他也正看向她!
那双澄清的眼眸闪烁着某种光芒,以及一抹的兴味!这小姑娘居然还没走?盯着他看的美丽杏眼里还夹有一丝的埋怨?
看着尉天驰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她心里低咒一声!当然咯,他的双脚是残废的,想逃跑都不行!还回真是插翅难飞了!
算了,她并不是想救他,花纤悄悄捡起地上的两块陶瓷碎片,手指用力一弹——“嗖——嗖——”,挂在摊子上方的两个灯笼同时熄灭。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小心!还有人!”对方传来惊呼!
她真的不是想救他!只是这帮笨蛋杀手把摊子捣乱让她有点恼火,而且万一他们走过来发现了她和老板娘,说不定会灭活口!
所以,必不得已,她只好出手了!
灯熄灭了。外面那群人的身影便一一清晰起来。
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是尉天驰的,用手指头猜都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有多么目瞪口呆,他不可能看得到是她出的手,但是他猜得到——
拔出木凳子上的一支利箭,美丽如蝶的小手轻轻运气,箭就如离弦般疾飞了出去——她知道,这样会曝露她的秘密,说不定还会带来致命的危险——引来这几年来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她们”,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啊——”
首先搁倒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
“退后!退后!对方有暗器!”有声音大嚷。
暗器?花纤冷笑地看自己手中发着暗蓝的光的箭头——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而已!
紧接着,一声声凄惨的叫声不断。
那群人顿时乱了阵脚,还不忘记叫嚣:“谁躲在哪里?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老子?那她是不是该喊爹了?请恕孩儿不孝了!
一道银光一闪,花纤手中折断箭尾只剩箭头的“暗器”直直没入那名叫嚣的男子的胸口。
“嗯——”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倒下了。
这下,所有人都恐惧起来。
纷纷退后了好几步。
对峙了好一会儿。
远处街道上传来了一片马蹄声。
“妈的,快逃,官兵来了!”
“可是,尉天驰还没杀!”
“眼下你杀得了吗?还不走等城主大人抓住,我们就都不用活了!”
剩下的几个人纷纷跳上屋顶,飞驰而去!
这群人真是太天真了,暗杀行动失败,即使不被捉住,回去也只有“死”唯一一个下场!雇主不会留下任何可能牵连到自己的活口。白痴!
(几天后,有人发现了几名衣着同样的男子被人杀死在外)
尉天驰艰难地撑起自己的半个身子:“谢谢小姑娘想救,尉某——”感激不尽四个字吞了回肚子里。因为他的救命恩人正拿着一支利箭抵住他的喉咙,可心底忍不住赞叹:好快的身手!
“把你刚刚看到的全部忘记!”花纤冷冷道。小姑娘?她看起来很小吗?
“可是——”尉天驰眼神无辜地环视了惨烈的现场一眼,“这我要怎么解析?难道告诉城主大人,这些人都是我杀的?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这小姑娘的身手绝对可以比得上当今的一流杀手!不过别开玩笑了,这么年轻貌美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是杀手呢?不过如果她的表情不这么让人手脚发冷的话,就更可爱了!
“随你怎么解析!反正你敢提到我一个字,你就像他们一样!”花纤心底有点生气又有点讶异。
这个人居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他是真的天真到不怕死,还是……深藏不露?
“好,好——,小姑娘说的,小的照办就是,不过……你手中的箭可不可以不要插那么过来,上面淬了剧毒耶!”尉天驰立刻神情认真地睨视着她手中的“凶器”可怜兮兮地问。
花纤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丢下手中的箭,走到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上一阵摸索。
“你在找什么?”尉天驰双掌撑着下巴瞪大无辜的眼睛发问。
花纤不理会身后的“多余人”,直到摸到一包硬硬的东西,才露出了微笑。
“哦——”尉天驰故作恍然大悟似的发出一阵声音。
不过仍是没人回应他。
花纤把银子放好在已经昏倒在地的林月娥的怀里,准备离去,没察觉尉天驰盯着她的目光泛着幽幽的淡蓝。
城主带的官兵已经到了!
突然,她转过头问那个仍趴在地上装可爱的男人:“你今年几岁?”
“二十六。”尉天驰脱口而出。
“哦!”她点了点头。难怪他说她小,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他已经“一把年纪”了。
尉天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为什么要询问他的年龄?要相亲吗?
他冲着走远的白色身影喊:“要不要生辰八字?”
——!!
话音刚落不久,一片火把的光照得他的眼睛睁不开来。
“天驰,你没事吧?”索玛城公认铁面无私的城主李力群飞身下马问。
“我在这里,还没死!”藏身在木桌背后的尉天驰挥了挥手,免得被当成“尸体”。
“来人,快把尉公子扶起来!”
“是!”
“天驰,这是怎么回事?”
“很显然,我遭到暗杀了!”
“是谁做的?”
“不知道呢?不过杀不死我,‘他’这回一定很困扰吧!”尉天驰与李力群交换着心知肚明的答案。
“有人救了你?是谁?”李力群看着遍地的尸体问。
每一箭都刺中要害!而且除了属于敌人的箭以外,看不到任何其它武器造成的伤口。难道是敌人内讧吗?不可能!也就是说没发生近距离的搏斗,这些人就被杀死了!李力群的心里冒出一丝冷汗!索玛城里竟然藏着这样的一个高手?
“我也不知道,太暗了,我没看清楚。”尉天驰耸了耸肩。
“算了,我找人先护送你回去。”
“麻烦你了!城主大人!”很少人知道,其实尉天驰与李力群暗地里是好朋友,即使两人的年龄相差一截,“对了,面摊子的老板娘好像晕倒在里面了,也麻烦你找人看看她。”
“侍卫长。”
“是!我去看看。”
在不远拐弯处站着的白色身影这才转身迅速离开现场。